研究所里。
听过路明非这番话，老唐突然僵在原地，酱猪肘的焦灰从指缝簌簌落下，他的瞳孔虽然泛着熔金色，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五十米厚的岩层，直勾勾望向某个虚空中的坐标。
火焰飞速从老唐身上飞出，一股淡淡的灰烟飘了出来。
老唐那台雇主赠送的手机“咔嚓”一声在掌心碎裂，暗红色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实验室温度开始飙升，三代种法夫纳尸体表面的冰霜发出滋滋蒸发声，融化的冰水在地面蜿蜒出诡异的纹路。
“明明，我脑子里有东西在说话...”
老唐踉跄着扶住解剖台，迷离地说着。
路明非见状反而松了口气，这症状他太熟悉了，卡塞尔学院的新生经常会有几个在龙文课突发灵视的倒霉蛋。
但是他如果正式入学上过昂热的《龙类家族谱系》的话，他就会知道，只有次代种的黄金瞳颜色才能有这种程度的熔金之色。
一般来说，在龙血爆沸的情况下，混血种和纯血龙类都可能出现眼睛充血的情况，这时候黄金瞳会带上诡异的血色，看起来和次代种的瞳色接近，但二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老唐你坚持住！”路明非拽过冷藏柜里的液氮罐，想要给周围降一降空气的温度，这是他在《混血种急救手册》里学到的标准操作，觉醒对象的言灵是火系的情况下，降低环境温度是可选的操作。
“灵视一般不会持续超过十五分钟，千万别被那些幻觉....”
话音未落，老唐突然抬手在空中虚划，融化的冰水顺着解剖台流淌，竟在他指尖牵引下凝成繁复的纹章。
“康斯坦丁......”
老唐的喉结滚动出含混的音节，熔金龙瞳里倒映出截然不同的场景：赤红岩浆在青铜甬道间奔涌，而他正抱着某个蜷缩的瘦小身影，三千年前的龙文铭刻如同烙铁印在视网膜上。
路明非却误以为好友在梦里想起游戏的事情，他拍打着老唐隐隐泛起青鳞的脸颊，故意用游戏术语插科打诨，“副本刷完了就赶紧退出来，说好下次要通关《怪物猎人》的......”
“嘟——”
警报声在此刻变了调。
原本规律的蜂鸣突然破碎成尖锐的嘶吼，像是有巨龙在音响系统里挣扎，三代种法夫纳的尸骸开始诡异地蠕动，那些被冰封多年的血管突然泵入暗金光泽，分明是有人正在用炼金术重启这具龙躯！
老唐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冰霜巨龙的头骨上，苍白色火焰从他掌心渗入尸骸眼眶。
接着，路明非惊恐地看到实验室培养舱接连炸裂，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龙类器官正在颤动，似乎是向着老唐的方向顶礼膜拜，就像是龙王苏醒时的血统召唤。
“这不是灵视...”路明非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突然升温的金属舱门。
他的镰鼬在狂暴的龙威中捕捉到致命情报，老唐的肋骨正在变形，发出青铜器浇筑时的滋滋声，冰霜巨龙尸骸的爪尖微微颤动，利爪投下的阴影就像是七宗罪中“暴怒”的剑形。
诺玛的警报声也终于撕破最后伪装：“侦测到纯血龙族再次入侵，执行部全员......”
后半截通告被金属器皿共鸣的轰鸣声淹没，第一面刻满卢恩咒文的防护墙轰然倒塌，尘雾中浮现出十八道死侍跪拜的虚影，那是君王登基加冕的场景？
而此时路明非也终于看清好友的真容——老唐破碎的黑色作战帽下，浮现出青铜与火之王的烙印，那是一双纯正无比的初代种黄金瞳。
那些他们曾在网吧进行的面试练习、争论的游戏攻略、分享的落魄往事，此刻都在苍白火焰中化作飘散的金屑。
路明非突然捂住右耳，无数嘈杂声浪穿透五十米厚的岩层涌入耳膜，镰鼬在血统激荡下自行苏醒。
他在恍惚间似乎能够听见青铜城坍塌的轰鸣，听见三峡水底回荡着“哥哥”的悲鸣，更听见老唐胸腔里两颗心脏交替跳动的闷响。
“别过来！”老唐突然抱头嘶吼，一把解剖刀被无形的力量凭空拧成麻花，他瞳孔熔金暴涨，实验室所有青铜器同时震颤，墙缝里渗出的铜锈在空中拼出古老的楔形文字，那是龙文版的《翠玉录》。
“砰！”
路明非被气浪掀翻在基因锁冷柜上，后腰的刺痛反而让意识清明起来，他看见老唐脖颈浮现出鳞片状纹身，那些青灰色斑痕正沿着脊椎向下蔓延，如同正在解封的炼金矩阵。
“陛下，您终于醒了。”
沙哑的惊叹声从通风管道传来，路明非猛然转头，与意识不清的老唐一起看向了大门处。
只见一块青黑色的圆盘正颤颤巍巍地飞进来，他们听到的声音正是从这个圆盘中发出的。
随着圆盘的出现，实验室的穹顶轰然炸开裂纹，金属管道迸溅的火星在路明非视网膜上拖拽出焦痕，老唐单膝跪地，解剖台在他指缝间熔成赤红铁水，那些漂浮的楔形文字突然化作圆环，就像是土星的裙摆一样环绕在老唐身边。
“路...明明...”老唐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黄金瞳流淌的熔岩在细鳞密布的脸上留下泪斑，“我的状态好像不对劲，脑子里现在有座火山在唱歌。”
下一刻，镰鼬的尖啸刺痛耳膜，路明非突然听见十八道跪拜虚影正在吟诵《翠玉录》的第八段落。
“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
“就该如此！王的归来，引导世界重归荣耀，驱散黑暗。”陆胤兴奋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
“荣耀，蒙昧...”
如真似幻的吟诵声在老唐耳边萦绕，他一下子烦躁的挠头，又突然捏紧了拳头。
“不！康斯坦丁...”
老唐一拳砸下，培养舱爆裂的玻璃渣悬浮半空，折射出老唐背后缓缓展开的骨翼状金属。
当诺顿心中有此想法，金属们便依照他的心意结成如此形状，分明是青铜与火之王的权能显现。
那块布满铜绿的圆盘继续靠近老唐，边缘镌刻的巴蛇图腾突然睁开十二对复眼，圆盘悬浮在老唐面前，威严而 谄媚的声音震得空气震动，“三千年了，您赐予我的‘烛龙之息’仍在煅烧下臣的魂魄。”
“你认错人了！”
老唐徒手捏碎缠在手中的特质材料舱体，飞溅的碎屑在半空燃成了焦黑的一片，“我是赏金猎人罗纳德·唐，上个月还在布鲁克林区差点被房东赶出...”
“唰——”
铜绿圆盘骤然分裂成四个圆环，每个圆环里都浮现出陆胤的意识：“当年您命我镇守云梦泽龙冢，几经辗转我沦落到此，如今感应到您的归来我便飞速赶来。”
四个圆环重合在一起，然后穿过实验台，在路明非对面拼出一份地图状投影，“白帝城地宫里还藏着您亲自锻造的造化烘炉啊。”
听到这话，老唐突然抱住头颅惨叫，他左眼黄金瞳熄灭成浑浊的灰褐色，右眼却喷出三尺青焰。
路明非的眼神捕捉到可怕细节，那些渗入法夫纳尸骸的苍白火焰，正在老唐身上蚀刻出一道道新的纹路。
“陛下请看！”陆胤的声音裹挟着青铜回音，愈发兴奋，圆盘中心浮出半块青黑之物的影像，“这是您两千年前斩断我龙角时....”
“给我闭嘴！”老唐的怒吼引发了温度再次升高，第二面刻着卢恩符文的咒文墙也开始模糊起来，限制法夫纳躯体的最后一道安全措施也彻底告破。
陆胤的叹息幽幽地出现：“您果然还是怨恨我未能守住最初青铜城的一切...”
接着，圆盘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笼罩路明非，“是这个普通人阻碍了您的复苏吗？既然如此，就让这个人类见证真正的青铜炼狱。”
无数青铜齿轮从虚空浮现，实验室瞬间被某种奇怪的精神力量扭曲成巨型浑天仪。
路明非的黄金瞳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他惊恐地看着浑天仪中央一颗巨大的火流星朝他砸来。
“哼！”
这些虚幻的景象还没有完全成型，路鸣泽的冷哼声却先出现，路明非只觉得室内暗光一闪，圆盘就被老唐一巴掌拍落在地。
“该死的给我闭嘴！老子的记忆里只有布鲁克林披萨店代金券！”老唐用他布满龙鳞的指尖揉着自己太阳穴。
“陆胤”的嗡鸣混杂着金属崩裂声从地上传来：“陛下！您当年亲手设计的白帝城排水系统....”
陆胤话音未落，老唐一把抓起铜绿圆盘，一把将其远远丢飞，虽然陆胤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暂时两人是听不到这个了。
试验所那球形的穹顶裂开，渗出青灰色雾气，外部的生态园开始扭曲，悬挂在百米高处的人造太阳爆出电弧，巨型蕨类植物在强光中蜷缩成焦炭，老唐甩出的青铜圆盘撞碎强化玻璃，裹着绿萝残骸砸进人工沼泽。
但就在下一刻，路明非的镰鼬在混乱中捕捉到多重声浪，恺撒的狄克推多斩破一道防爆门的脆响，楚子航君焰蓄能的低频震颤，以及数量不少的专员正在赶来的脚步声。
听到这些声音，路明非再次紧张起来，“老唐我们怎么办，有很多人要过来了，你的状态...？”
路明非话音未落，三代种法夫纳的尸骸已经彻底直立，冰霜巨龙头骨被青铜脉络覆盖，左爪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棱，右爪却燃烧着苍白火焰。
“跑！”
老唐的那双神秘而诡异的黄金瞳，此时正闪烁着灼目但不稳定的光芒，时而明亮如烛火，时而黯淡似将熄的余烬。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那把已然残破不堪、面目全非的温彻斯特m97霰弹枪，就像是一把传家宝。
“明明！快走！快跟我到那边去！那里有一列能够带我们逃离此地的地铁！\"”老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同时用手指向远处一个被阴影笼罩的角落，在那里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列地铁列车的轮廓。
就在这时，楚子航挥舞着他手中那柄村雨，猛地斩开了最后一道阻挡他们前进道路的厚重隔离墙。
下一刻，只见恺撒手中的猎刀如同闪电般划过半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紧贴着路明非的身后划过，猎刀瞬间斩断了那些如毒蛇一般飞来的青铜色碎块。
与此同时，楚子航那对金色眼眸死死地锁定住了老唐正在急剧龙化的四肢。
他面色凝重地低喝道：\"注意，目标龙化程度已高达87%，大家务必优先保护幸存者！\"
“你他妈才龙类！”老唐咆哮着捏碎胸口的小包，极为小心地看清楚了上面的地铁线路图，那是刚刚开始潜入任务时在图书馆发现的。
生态园的人造太阳轰然坠落，百万流明的强光中，老唐随意地一些情绪波动散出的火光将整片亚热带森林变成了火海一片。
路明非被老唐半龙化的手臂拽着跃进通风井时，存有活灵陆胤的圆盘正嵌在法夫纳额前，作为控制这具临时炼金傀儡的中枢负起了阻击的责任，但次代种活灵的悲鸣显得无比悲壮：“陛下！当年您也是这样把我抛弃在云梦泽…”
已经成为巨龙傀儡的法夫纳身躯庞大，它的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由坚硬的金属铸就，双翼展开，宛如遮天蔽日的巨翼，每一次扇动都掀起阵阵狂风。
恺撒和楚子航没有选择，除开他们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能有把握拦住这具恐怖的玩具，楚子航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战斗。
不一会儿，法夫纳傀儡撞破生态园基柱，冰火双翼掀飞无数岩土，楚子航的君焰与它的苍白火炎对撞时，冰霜与青铜交织的吐息已将半条通道镀上金属釉质。
另一边。
老唐残存的人类意识驱动着龙爪撕开地铁闸门，在归位的权柄影响下，生锈的轨道突然流淌起青铜溶液。
追来的执行部精英们被暴涨的铜浪逼退，只有恺撒的镰鼬捕捉到路明非最后半句哭喊：“你欠我二十顿必胜客自助餐！”
“轰隆隆——”
地铁在动力与磁力的双重推动下疯狂飞驰，车内的路明非和老唐相对无言，老唐努力压制体内暴动的力量，不过鳞片没有消退，眼中的熔金之色也依然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