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脸上堆砌着谄媚的笑容,紧步跟了上来,“在下名为关多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商贾罢了,敢问亭长大人,是哪位大夫的门下高足?”
“在下爱吃灵芝的熊猫。”阳雨轻轻拱了拱手,报出了自己的游戏名称,语气平和却透着威严,虽然一直紧随在花哥身后,但从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势上可以看出,他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熊猫亭长真是年轻有为啊,如此年纪便能统领这等规模的队伍,且所载皆是上等木材,莫非也是要前往越国吗?”关多发见阳雨对自己爱搭不理,却仍不死心,继续保持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与对方攀谈起来,“如今沿海城市大兴土木,船舶建造如火如荼,连带着生活物资也跟着水涨船高,我此行带了一批粮食前往越国售卖,路上还请熊猫亭长多多照拂一二啊。”
“互相照顾罢了。”阳雨再次简单地回了一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赵刚开不时偷偷向自己投来打量的目光,于是借机夸奖道,“此行一路南下,有经验丰富的赵船长在,想必也会是一帆风顺,应当多求赵船长照拂一二才是。”
“亭长大人客气了。”面对官身,即便是一船之长的赵刚开,也不由得谦卑了几分,连忙拱手行礼,对阳雨表示感谢,“几位大人尽管放心,这条航向,我自入行以来,已行走了不下千万遍,船底下的水流从何处而来,我都了如指掌,定当竭尽全力,保证几位大人安全到达目的地。”
“老大!老大!码头上又来了一群人,他们没有提前预约,但愿意出五倍的钱,想要搭乘我们的船出海。”正当场间气氛稍显缓和,关多发刚想和这位来历不明,但是实力雄厚的亭长多聊几句,可突然有一名水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呼唤着赵刚开。
“五倍?舱室里面还有地方吗?”一听到如此诱人的价格,赵刚开顿时有些心动,跑船之人,无非就是为了多挣些银钱,但看到身边的花哥和阳雨,他又有些犹豫不决。
“老赵啊,当时我可是见你船上客人不多,事情也少,才预定的位置,你可别随便拉来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啊。”花哥搂着赵刚开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在头顶晶石灯光的照射下,却显得异常凶恶,如同躲藏在阴影中的恶鬼。
“诶,花哥言重了,有我在,船上什么事情压不住。”赵刚开尴尬地笑了笑,但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下去又实在不甘心,随即将目光转向看似更好说话的阳雨,“要不我去瞅瞅?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船上还有地方,拉什么不是拉,多赚点钱,我也能早点退休嘛。”
阳雨轻轻挥了挥手,对此并不以为意,春沙坊全体士兵都在船上,木材又是大型货物,不能随便塞进背包中偷走,况且自己如今已经达到了四十四级,即便是后天巅峰前来登船抢劫,也能当场将其斩杀。
“谢谢亭长大人。”赵刚开满脸堆笑地拱手道谢,随即挣脱开花哥的束缚,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你啊,真是艺高人胆大。”花哥指着阳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推开身后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打量。
货船上的客房,与飞舟上的豪华设施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尽管赵刚开专门给阳雨留了一个带有窗户的靠边房间,但空气中仍难免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头顶上一盏发黄的晶石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间只有四十平方尺左右的小房间。
门口处一个固定在地板上的架子充当洗漱台,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简陋的木质亵器,只能用于小解,而墙边的窗户下,搭建着一张离地两寸的木台,充当床铺。上面铺放的被褥发黄且凌乱,似乎已很久没有清洗过。
“艹,这是什么破屋子啊!我去找老赵给你换一个。”花哥站在房间里,脑袋几乎快要顶到天花板,仅仅一步就来到了墙边,打开圆形的舷窗,让空气流通起来,以减缓房间内的异味,但仍皱着眉头嫌弃地说道,转身想要离去找赵刚开。
“嘿,这可是个不错的好房间了,还是单人间呢。”关多发始终未曾离去,站在门口,目光掠过房间内的布局,流露出一丝羡慕,“我们的房间,不是四人间就是六人间,里面除了床铺什么都没有,亭长大人您这儿,不仅能开窗通风,连被褥都给您备得整整齐齐,瞧瞧我的随从,还有外面的那些游侠,只能挤在甲板下的大通铺上,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浑浊的。”
“没事,我又不是真打算住这儿,将就一晚,明天就能到了。”阳雨轻轻拍了拍花哥的肚皮,宽慰着说道。
“那这儿也太小了,我转个身都费劲。”花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阳雨给他拿钱,让他帮忙订船,剩下的钱财算作佣金都留给了他,而此刻却找到了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住处,心中总有像是自己把钱财贪墨了一样的内疚感。
“等你们好好发展,在关口区建设自己的码头,让我们明辉花立甲亭的船舶停靠,到时候专门给你留一个大号的房间,让你带着黛玉一起出海玩。”阳雨挥挥手,带着花哥从房间里面离开,但是舷窗一直保持着敞开的状态,让海风带走房间内的阴霾气息,阳雨自从继承了听香官的副职业,现在对于味道变得异常敏感。
“明辉花立甲亭?”关多发让出路来,让花哥和阳雨走出房间,自己则在一旁小声嘀咕,“我在周朝境内转悠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亭的名字啊?”
“咱们本来就一直在等人,你现在又要放其他人上船,到底还能不能走了?我们可赶时间呢,现在越国每时每刻都有百姓在遭受敌人的残害,我们每早到一刻,就能多救下一个即将惨死于屠刀下的无辜百姓。”
刚刚走出船楼生活区,阳雨和花哥就能听见外面有人争吵,赵刚开正在和码头上一伙全身黑袍的Npc商讨登船的费用和相关事项,而英杰雄主又跳了出来,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满腔热血的救世报国之心。
“这位公子,自从你登上我们的船,我就一直在听你的长篇大论。”船楼上方的驾驶台,一名海师模样的船员,抱着栏杆醉醺醺地坐在地板上,晃荡双脚看着英杰雄主,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
“这么赶时间,那你们去坐飞舟啊,一个个穿金戴银,还舍不得花这份钱,一定要上阵杀敌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你们身上这几件衣服,哪一件不够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不要站在你的道德高度去指责别人,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就是想要驱使别人为你服务罢了。”海师也是一副满身酒气的模样,但是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一针见血地掀穿了英杰雄主伪善的嘴脸。
“你……你……你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船员,乡野匹夫,哪里懂我们大人物的谋略和规划!”英杰雄主气得满脸通红,一只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剑鞘,想要抽出武器来教训对方。
“怎么着?还想动手打我?我也是百姓啊,你要救别人,怎么就不能救救我呢?”海师看到英杰雄主气愤的样子,又灌了一大口酒,毫无惧色,反而继续讽刺道。
“咳咳咳,几位不要吵了。”码头上的大约十余名黑袍人中,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掀开了自己的兜帽,剧烈咳嗽两声,打断了对方的争执。
“诸位说的话,都各自有理有据,起因不过是老夫想要登船罢了。”老者看起来已过耄耋之年,但鹤发童颜,虽然咳嗽不断,可面色红润,并不像是重病之人,如同将死之人,被硬吊着一口气,“这样吧,赵船长,老夫登船的费用,改为十倍,其余几位客人的费用,老夫也一并缴纳,只希望能够登船出海,带我去看一眼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哎呦,老爷子,您的口音我一听就知道,咱俩都是越国人,落叶归根的心情我能理解,什么十倍不十倍的,我赵刚开可不是为了钱,互相帮一把是应该的,上来吧,上来吧。”赵刚开一听老者再次提高费用,高兴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连忙招呼水手放下舢板,迎接老者上船。
“哼,还算识相,把我们的船票钱也都给交了。”老者给了台阶,英杰雄主也就顺势而下,不再纠结于对方是否应该上船,但他看到冷脸的阳雨和驾驶台上的海师,依然不顺眼,于是转身带着身边的同伴,返回船楼生活区去休息。
“亭长大人!”甲板的另一侧,范见和姜珊闻声而动,迅速从甲板下的舱室中奔出,目光锐利地扫视刚刚登船的黑袍人,身后一枚璇玑瑗的玉瑗悄无声息地凌空漂浮,高速旋转,时刻准备着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一旦局势失控,将立刻召唤青丘魁前来支援。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正常安排值班,此行即便顺风顺水,也需明日方能抵达,大家都是初次出海,难免有些不适应,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安排,但务必保持高度的警惕。”阳雨轻轻拍了拍范见的肩膀,关怀地说道,两人恭敬地又行了一礼,随后顺着通道返回下方的休息舱室。
“这个还是我来吧,真的不需要你们帮忙,多谢好意了。”此时,几名水手正欲上前协助黑袍人,搬运一个被布匹紧紧蒙住的立柜,却被黑袍人连忙制止,对方小心翼翼地拉扯着衣物,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与同伴合力抬起立柜,步履蹒跚且异常谨慎地走上顺福号。
“熊猫,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一路顺风,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花哥见状,知道已无事需要自己帮忙,便走下了船舶,站在大金刚的身边,向阳雨挥手告别。
“好的,黛玉帮主的事情,你等我消息,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想办法的。”阳雨站在船舷边,也对花哥挥了挥手,安慰对方那颗略显忐忑的心。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刚开返回驾驶台,拿起一枚铜铃,站在两翼甲板上,用力摇晃起来,“当~当~当~”的铃声在码头上空回荡,清脆而有力。
一名负责检查船舶及装载货物的码头工作人员,踉踉跄跄地从一座小房子里走了出来,里面向外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胭脂味道,带着女子的娇笑声,工作人员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双腿颤抖地走向顺福号。
然而他并未上船,只是接过水手长递过来的钱袋子,掂量了一下重量,听到里面“哗啦哗啦”的碰撞声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示意其他解缆工人开始工作,帮助船舶离港。
“启航喽!”赵刚开站在驾驶台上,奋力地吆喝了一声,众多水手从船舶的各个角落钻了出来,与码头工人配合回收缆绳,随后船舷的吃水线上打开了众多小窗口,从里面伸出一只只船桨,水手们听从指挥,用力抵住码头,将船舶缓缓推离岸边,随后整齐划一地摇动船桨,一点点将船舶移动到航道中。
“扬帆!”当船舶的姿态完全对准大海时,赵刚开再次下达命令,船头和船尾的水手迅速解开缆绳,释放两面三角帆,帆布在风中鼓胀起来,一点点来回摆动,顺着风向和水流的方向,船舶开始加速向外驶离。
“让船桨室的水手们回来休息吧,船头、船尾还有两舷的信号灯打开,保持了望值班。”此时风平浪静,船头碾碎浪花,破浪前行,驾驶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浪花破碎的声音,赵刚开看着顺福号终于进入了大海,心中大定,转头对一旁的海师说道,“何三望,主帆我已经让他们落下了,驾驶台你先顶一会儿,让老三在后面学学,一会儿就应该上来了。”
“哦~”一旁刚刚和英杰雄主争执的海师答应道,刚才的事情也不再言论,又喝了一口酒,随后将酒壶盖严,直接放在了地上,靠着船舵站立起来,对一旁的舵手吩咐道,“保持航向,先这么开,等会儿安全员上班了,让他自己调整。”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顺福号在海面上稳健地向前航行,向西而去,仿佛在追随前方天空上的双月,向着远方进发。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月朗星稀,银辉洒满海面,阳雨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海风,原本想要感受大海的壮阔与宁静,然而很快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转身向船楼的生活区走去。
“嘿,哥们儿,怎么称呼啊?”这时一名玩家突然从阴影中窜出,拦住了阳雨的去路,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正是之前派人去打探明辉花立甲亭消息的那位,花露水回来时说明,那帮士兵的嘴紧得跟河蚌似的,问什么都不肯多说,只从领头的大块头口中撬出了“明辉花立甲亭”这个名号,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叫口算小学生,昌盛镇北境之狼家族的,我刚才听到你的人管你叫‘亭长’,你这是已经混上官身啦?”口算小学生打量着阳雨腰间的组玉佩,又扫了一眼他身上制作精良的白衣黑裳套装,唯一稍显突兀的,是阳雨腰间挂着一个幼稚且卡通的挎包,上面绣着一个小女孩的可爱头像。
“爱吃灵芝的熊猫。”阳雨简短地自我介绍道。见对方的态度比英杰雄主友善得多,于是思考了片刻,便多说了两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个‘亭长’的职位,不值一提,算不得什么”
“诶呦,熊猫老哥真是太谦虚了。”口算小学生自来熟得很,见阳雨虽然表情冷淡,但愿意开口,便自信满满地凑了过去,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攀谈起来,“现在这游戏里,有周朝官方身份的玩家简直凤毛麟角,那些Npc对我们这些玩家称呼一口一个‘游侠’,根本就看不起,老哥你这官位是怎么得来的?方便的话,出个攻略呗?”
“这个嘛……可能不太方便透露。”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座乾送城,也找不到第二棵寻木了,阳雨如今的实力,完全是机缘巧合之下成就的,根本无法复制,面对口算小学生炽热的目光,阳雨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这……”口算小学生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当他看到阳雨腰间那块显然不是普通亭长能佩戴的组玉佩时,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目光在阳雨身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到可以继续聊天的话题,“哥们儿,你这挎包挺有特色的啊,是你女儿给你做的吗?”
“嗯?对。”阳雨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挎包上沐沐的q版头像,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柔。
“啊?”口算小学生顿时愣住,只是随口一提,阳雨的相貌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两岁,这么年轻就已经结婚生子,似乎有点不太刑啊。
“哈哈,熊猫老哥真爱开玩笑,看你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你家小孩要是能进《最后一个纪元》,那至少也得上小学了吧。”口算小学生脑筋转得飞快,立刻给自己刚才的问题找了个台阶下,“这包是在游戏里面收养的‘女儿’,给你做的吧?”
“对。”阳雨再次简短地回答道,夜间的海风带着几分寒意和潮湿,甲板上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就连船楼生活区里的灯光也只剩下稀疏的一两盏还亮着,阳雨打了个哈欠,海上的路途不仅漫长而且无聊,此刻打算回房间下线休息。
“诶诶诶,熊猫老哥,长夜漫漫,路途无聊,咱俩聊会儿天呗。”口算小学生显然不想放过这个能抱大腿的机会,一咬牙一跺脚,又追着阳雨的背影跑了过去。
“你知道我们昌盛镇吗?上礼拜大洼乡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把森林都给烧了,我们趁机捡了不少动物尸体,扒下皮毛做成皮甲,打算运到越国去贩卖,那边无论是战备物资还是生活物资都在涨价,你们是不是也去越国买木材啊?咱们做个伴儿呗。”
一路紧跟着阳雨,口算小学生来到了他的房间,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口才好,还是就是个话痨,东拉西扯地和阳雨聊了半天,期间关多发也想过来拜访阳雨,但看到他房间里已经有客人在,便不好意思打扰,只好悻悻离去,见此阳雨也不好意思直接把口算小学生赶出去,便耐着性子和对方聊了一会儿,虽然有些烦躁,但也不至于生气。
——————
现实,北方大学,早上六点。
即便是双休日的清晨,阳雨依然保持着雷打不动的作息习惯,天边初露曙光时,便从床上爬起,回想起昨晚与口算小学生的长谈,对方似乎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倾诉对象,滔滔不绝地分享了许多趣事,直到心满意足地返回同伴的房间休息,阳雨这才得以解脱,下线进入梦乡。
宫鸣龙的游戏头盔呼吸灯仍在微微闪烁,而叶桥则已经摘下了头盔,疲惫地趴在床铺边缘的栏杆上睡觉,多索取一丝凉意,似乎昨晚也熬夜奋战到了很晚,脸上写满了辛劳与疲惫。
“喵~”轻手轻脚地走下床铺,阳雨习惯性地往桌堂下瞥了一眼,意外发现许久未见的张飞竟然乖乖躺在那里,竟然终于回家睡觉了,被阳雨吵醒后,懒洋洋地亮出肚皮,轻轻叫了一声,示意阳雨帮它挠一挠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诶呦,你还记得自己在这有个窝啊,这段时间都跑哪儿野去了?”阳雨满心欢喜地蹲下身子,压低自己的声音,十分高兴地抚摸张飞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