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詹森。
阿斯特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确切评价自己对这位父亲的情感。
教导者、血亲、家主、惩处、隐瞒、绝对的话语权……
他能从詹森的身上找到太多太多的形容词了。
结果到头来也只能汇总成一句——
“父亲。”
至于詹森提出的问题，或许也不算是问题，他也只能回答。
“并不会。”
“你依旧是我的父亲，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去看望你的。”
这次轮到詹森沉默了。
卡米尔的离开改变了太多事情，包括他和阿斯特拉的关系。
两个人在卡米尔还在的时候，见面讨论的是阿斯特拉的课业，讨论的是阿斯特拉对魔法部的职员变动怎么看待，讨论的是格林家族产业的打理，讨论的是卡米尔。
现在卡米尔不在了，阿斯特拉也不上学了，詹森从魔法部退下去了，家族产业也交到安德鲁手里了，阿斯特拉的那点私产他也不会过问。
他们好像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以前是，现在也是。
詹森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失落？
他都一把年纪了，阿斯特拉都三十多岁了，安德鲁都结婚了，他也早就不年轻了。
他失落什么？
詹森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每年还是会去看望你的母亲吗？”
“是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詹森又把视线转移到了阿斯特拉的脑袋上，被那头有些晃眼的白发狠狠刺了一下眼睛。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股火气。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阿斯特拉？”
“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头发比我都要白，你的同龄人哪有和你一样的？”
“如果你是为了自己就算了。”
“结果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拼了命地给格林家做规划，扩大家族产业，从魔法部往上爬，让家族里的人进入各国魔法部任职……这些成就，这些所有的成就，在那个安德鲁·格林刚毕业就拱手全让给他了。”
“你拼死拼活十多年，就为了把这一切全都让给安德鲁？”
“如果你当时听我的，早点结婚，早点有个孩子，你的孩子过几年就能从你的手上继承到格林家了，而不是让给旁支！”
詹森似乎是找到了卡米尔还在时和阿斯特拉相处最经常使用的语气，一连串的责备和质问，阿斯特拉也如同他十几岁时的那样，并不反驳，安静地听着。
和那个筹备完卡米尔葬礼第一次露出獠牙和他争夺家主位置的孩子完全不同。
詹森的声音下意识减弱。
他对自己这个从前向来听话的孩子还是畏惧的，即便他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但就是有这么一种心理。
“所有人问我这些问题我都不奇怪，父亲。”
阿斯特拉的声线平稳，如同那个每次被他责问后，总是第一时间先认错阐述自己错误并提出解决办法并接受惩罚的十几岁少年。
他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软。
“但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
“我从小就接受你的教导，一切为了格林，为了家族利益。”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把那些成就拱手让人，而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安德鲁是个好孩子，他有正常的父亲，正常的母亲，有一个健全的家，有一颗美妙的心。他来做家主很合适。”
“至于我自己……如果我有了妻子和孩子，我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毕竟我的身边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例子。”
“或许他们会活在痛苦当中，或许我会变成你的样子。”
“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对我的妻子和孩子来讲。”
“我的妻子是个正常人，或许孩子在她的爱意陪伴下也会长成一个正常人。那么这个家里唯一的毒瘤也就只有我了。他们长时间面对一个我那样的人，心理一定会出现问题的。”
“我不想给我的妻儿来带痛苦，所以我不要孩子，我也不会结婚。”
詹森觉得阿斯特拉这就是在讽刺自己，他们父子两个从来都不能好好说话！
“所以你这么多年，把家主的位置从我的手里夺走自己经营，就是为了在今后把一切交给安德鲁？一个刚毕业的小孩？”
“我不觉得你能培养出什么优秀的继承人，阿斯特拉，因为你就是一个不健全的人，没有自己完整的人格。被烧红的铁烙烙上印记也一声不吭，你能教出什么孩子？”
阿斯特拉对詹森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纠正了一点。
“安德鲁不是全然在我的身边长大的，教导他的人有沃恩，有梅尔，他有健全的父母，不止是我来教导。”
“他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
詹森咀嚼着这个词，他只想笑。
“一个只知道用武力，脾气臭的傲罗，还有一个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女人。和我还有卡米尔的差距是他们两个几百年都追不上的，他们能教导出什么样的孩子？”
“安德鲁和你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他们全家和我们的差距是他们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
阿斯特拉觉得阳光有些晃眼。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被照的眼睛酸涩，眼眶浮现出一丝泪意。
太阳光太刺眼了。
“正因为他们和我们的差距过大，父亲。”
“正因为安德鲁不会是我。”
“所以那个孩子最合适。”
詹森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盯着沐浴在日光下的人，光线的视角让阿斯特拉的轮廓变得模糊，也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那头白发。
一样的脸，一样的笑容，詹森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卡米尔。
他猛地甩头将这个想法抛出去。
卡米尔已经死了，因为儿子的无能死了，因为那些无能又卑劣的家伙死了。
这是他的儿子，不是卡米尔，不是他的妻子。
“这张脸还是这么让人厌恶。”
詹森没忍住骂了一句。
“你和你的母亲一点也不像！”
阿斯特拉没有反驳。
詹森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阵劲风拂面，带着破空声，有点熟悉的感觉。
下一秒，詹森飞出去了。
沃恩将踹在詹森脸上的脚收回，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平稳落地，最后连衣襟都来不及整理就大步迈到阿斯特拉跟前捧住他的脸上看下看。
“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才一会儿没看着那三个不要脸的家伙，结果果然跑了一个。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那个老东西是不是打你脸了？”
“不用因为这是安德鲁的婚礼就不对他动手，受欺负了就要及时和哥哥说，就算你三十多岁了也一样！等我一百岁我也照样踢得动他，而且还有安德鲁呢！”
阿斯特拉的脸被沃恩拉拉扯扯，揉揉捏捏，阿斯特拉觉得自己的脸皮都不是自己的了，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沃恩，我没事……”
“你怎么不叫哥哥了？你三十岁也能叫哥哥！”
“……哥哥，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再去踹他两脚，放心，不踹死。”
阿斯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