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薇一讶,怔怔应是之余,抬眼望去。
却见,柳栖凤三女正倚在窗边自顾谈笑,浅声细语,动作轻盈自然,衬着窗外秋凉老树,枝丫上一盘圆月当空,月光皎洁如霜,洒在三人身上竟似沧海银波,静逸而唯美,更显佳人俏丽。
屋檐下几缕风铃轻摆,“伶仃”作响,微风拂面,撩起伊人青丝盈动,恰似世间至美。
令李宣看得有些呆滞,眼中放光。
而作为一名诗人...如此美人画卷,又岂能不执笔?
他犹有迫切之色,将桌上的茶具直接移到一边,并扭头暗示旁边的一个中年人迅速取来执笔。
中年人会意,悄然点头离去,动作轻微,似也不想打扰这面前的美伦一幕。
不久。
当文房四宝齐备,白纸铺在案前,李宣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笔尖轻触之间,线条跃于纸上,粗细有致,行云流水。
一旁研墨的赵紫薇柳眉轻蹙,悄悄抬眼望着李宣的侧脸,目中竟似泛起一抹异样的色彩。
师尊这是一时兴起,想要为阿狸她们作画?
他执笔细腻,稳中有快,简而有章,繁而不缛,自成一格,画功可堪一流。
画风却似乎与李宣颇有相似...
估计又是李宣临摹、剽窃他而来的,这个浑蛋...简直不知廉耻!
而师尊之才,真乃世间少有。
不仅长得好看,且还满腹经纶,文武双全。
曾几何时,本宫臆想中的如意郎君,岂非就是如师尊这般之人?
只可惜...
想着,不知为何,***殿下竟有些黯然起来。
李宣执笔如风,却已然将“三女同窗”图的轮廓给画出了大概。
笔尖一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豁然转头看向赵紫薇,道:“紫薇,你也过去!自然即可,无需刻意。”
说完,又立马动笔起来。
赵紫薇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略有惊喜起来,师尊这是想把本宫也画进去?
她浅浅而笑,缓步走向三女,恍然间竟有莫名悸动。
但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李宣蓦然喊了一声:“阿蕊...”
却喊的是她的小名。
赵紫薇止步回眸,倾城之姿尽显。
恰好遇上李宣也抬头,四目相对之下,才子佳人之境恍若凝固。
窗边的三女听见声音,也是同时回头看来,齐刷刷看向他,神色各异,画面微妙。
李宣出神地望着她,淡淡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半分钟后又低头点笔起来。
柳栖凤走到赵紫薇身边,美眸轻动,诧异地问了一句:“彦祖哥这是在...作画吗?”
说着,便要走过去。
却被赵紫薇拦住,道:“勿要打扰先生,且等着。”
可这一等,却是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李宣方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画笔。
而自赵紫薇走开后,随后来到李宣身边帮忙研墨的中年人却惊呆了。
此中年人不是别人,就正是此间春华楼的老板,张华。
倒也是个胸有点墨的文人,自早年科举落榜后,便回乡营商,开办了这家茶坊。
十年如一日,如今成了晋阳当地小有声名的富庶员外。
赵紫薇临时征用春华楼,在此设伏抓捕接近万里堂的逆贼,未免消息走漏,自然是要把掌柜的和堂中侍者都暂且留下。
张华站在李宣身后,在见到他面前的五幅画时,却是震惊斐然,两眼暴突,不觉惊声道:“大人此画,堪称妙笔,绝世佳作啊...”
他嘴唇轻颤着,目光火热,那样子若非是深知此间有几位贵人在,不便失仪,只怕早就冲过去把李宣的画作捧在手中。
而此人乃文士出身,并非十足的铜臭商贾,是颇有眼界的。
能得他如此赞赏,倒也瞬间引起了四女的好奇心。
李宣听了,一副谦逊的姿态,笑道:“哎,张老板言重了。时间仓促,此画还未算全部完成,何来妙笔佳作一说?倒是你抬爱了...”
张华却一脸正襟的模样,惊道:“什么?方是初成,便已是如此神韵。那若是再给大人片刻时间润色,岂非冠绝古今?大人之才,可称画圣矣。”
也不知是不是张华有意奉承,言下竟给出了“画圣”的评价。
而他自知能跟随在赵紫薇身边之人,非官即贵,便自顾喊起了“大人”,而非“公子”。
四女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更加好奇李宣临时起意的画作是何等水平,竟能让张华以“绝世佳作”来评价。
来到近前。
只见李宣面前的茶桌上摆着五张独立的画卷,其中四张便是四女独立的画像。
另一张较大,却只是个轮廓,仍未完笔,便是四女同框图。
赵紫薇几人各自拿起自己的画像,看了几眼后,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难想象,仅仅是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李宣竟能画出了四人的肖像,且并非只是粗略的素描,更赋予了神韵。
画功之细,令人观之如跃然纸上,微妙微俏。
虽他自称只是半成品,仍有待细琢之处,但放在四人眼中,却已算“完美”的佳品。
四人皆是倾城之姿,但性格不一,各有特点。
李宣运用自己独到的“见解”与画风,却是将四人不同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紫薇身为一国***,高贵文雅,眉宇间既见威严,又显脱俗。
皇甫萱虽也是公主,但脾性使然,素来洒脱,不惯约束,精灵鬼马之姿,似刁蛮女将胜过于典雅公主。
柳栖凤是典型的深闺女子,循规蹈矩,给人的形象多为温婉贤淑,静雅纯真。
云梓,乃暗卫出身,时常带着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神秘感十足。
撇开她“夜昆仑”的身份不说,此女也算是女将,英姿飒爽,不似其他三女这般惊艳,却能给人一种冷艳的既视感,同是绝色之流。
却都被李宣以自己独到的理解与笔锋画到纸上,活灵活现。
要知道的一点是,他完成这四幅画...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纵然犹有瑕疵未理,但也已足称惊世技艺。
而能完成这样的作品,皆有赖于他前世的工作使然,作为一名文物修复工作者,兼修古诗词画研究,又岂能没有些“神技”?
正当四女惊于李大当家的画功之际,身旁的张华躬着身子,一脸诚服之色,道:“大人之技艺,可入文渊阁矣。却不知有画...是否题诗?小店殊荣,今日能得大人在此书画四幅,实乃蓬荜生辉。”
“若大人不弃准许,小人愿临摹贵画,裱于堂上,供日后宾客瞻仰、品鉴。当然...小人自不会白拿大人的画,愿奉黄金百两,以求临摹一二。”
听此。
李宣目光一转,像是被提醒到了。
稍顿之后,浅笑道:“张老板说笑了,既是要裱起来...用临摹之画,岂非沽名钓誉?你若喜欢,待我完成这幅四女图,赠予你手,又有何妨?权当是替公主付了征用你这春华楼的费用!”
张华闻言大喜,激动得险些跪下,道:“啊?当真?大人若愿意赠此真迹,自是最好不过啊。得大人如此抬举,不吝相赠,日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小人定当全力相助。”
“不瞒大人,小店春华楼在京都亦有店铺。大人若不弃光临,小店愿永奉大人为上宾!此后入店消费,概不入账!”
他言之凿凿的样子,竟扬言以后要让李宣免费进入各地的春华楼,概不收费。
李宣呵呵一笑,“张老板还真是大气,好,那我便交你这个朋友。你说得对,既有画作,岂能无题?”
说着,他转头看向赵紫薇,接道:“紫薇,今日为师便为你题词一句!”
而后,便从赵紫薇手中接过画,重新放回桌面上。
略微思考后,稳稳落笔。
赵紫薇若有期待,随着李宣动笔,缓缓跟着念道:“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短短的十几个字念出口,下一秒,却震撼了***殿下的心灵。
先生此句的意思...是将本宫比作朝霞中的暖日,圣洁光辉,又如水中荷花一般清澈玉洁?
好句,好文采!
原来在师尊心中,本宫竟是如此圣洁形象...
心中臆想着,赵紫薇蓦然脸红了,第一次在除了自己父皇之外的其他男人面前,露出了羞涩与暗喜之情。
师尊如此大才,又文武双全,且...貌比潘安,若加以扶持、历练,日后定是上能安社稷,下可抚万民的肱骨之臣。
而本宫心目中的良臣佳婿,岂非就如他这般?
她恍然有些春心萌动,心跳加速起来。
只可惜了...本宫与他...先有了师徒名分,要不然...
赵紫薇内心既微喜,同时又掺杂着些许懊恼,面色开始飘忽起来。
李宣见她那样子,以为她不喜欢,便问了一句:“徒儿,不喜此句?若是,为师倒可以再为你重新写。”
赵紫薇回过身,却赶忙抢过那张画,忙道:“不,学生很喜欢,先生不必再改。”
令李宣哑然失笑,心道一句:嗯,算你识趣。此句出自苏大家的《洛神赋》,你若不喜,那就真是有眼无珠了。
“那我呢?李先生能否也为我题一句?”
感叹于李宣的诗才,皇甫萱目光灼灼,立马就主动求句。
而大梁九公主殿下虽素来刁蛮成性,从不讲什么规矩,但眼下在李宣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下,却难得一见的恭敬,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温柔起来。
李宣笑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自是可以!”
这疯丫头看似跋扈蛮横,但静下来的时候,却也不无乖巧。
而像她这样的人,直来直去,虽表面满是棱角,心中却犹有一颗“童心”,烂漫天真的心性。
想了想后,落笔: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李宣道:“九殿下既是大梁公主,亦有女战神之名,上安社稷,下安黎民,巾帼不让须眉。难能可贵的是,历尽铅华之后,仍能保持着烂漫初心,不畏世俗枷锁,随心所欲,实属使人羡慕。”
“此句赠予公主,望公主能永远快乐无忧。”
皇甫萱接过他手中的画,目光却停留在他脸上似乎生了根,难以抽离。
在这瞬间,九公主殿下恍若被震撼到了。
李宣只是随意奉承、赞美了她几句,却像是字字句句都说在了她心坎上。
她自幼偏执尚武,成年后就请命入军中带兵,屡立战功,装作一副生人勿进的刁蛮跋扈形象,便是不想像固有印象中的皇子公主一样,沦为邦国皇帝笼络权臣,或者充当和亲工具的花瓶。
在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是像草原雄鹰一样的自由,随心所欲。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懂她,包括她那两位父皇与母妃,谁知...这位“彦祖哥”的三言两语间,竟似乎堪破了她的心境,知道她想要的只是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天真与自由。
九公主殿下愣住了,呆呆望着李宣,难以言表。
无形之间,似有旁白:这岂非就是你心中一直求而不遇的知心人?
可是...
本公主已经不再冰清玉洁了,在野牛镇,李宣那个狗贼把我给...
这个畜生,我的朱砂痣...
本公主要杀了他!
皇甫萱暗怒着,野牛镇那会儿,她中毒醒来后浑身酸痛,身上犹有伤痕,还以为自己已经失身于李宣。
眼下倒是遇见了“知心人”,却让她难以泛起倾慕之心,只因她不再清白。
而这一切,都是拜李宣所赐。
她恨极了,既恨“彦祖哥”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不在大梁出现,又恨李宣破坏了她潜在的“姻缘”。
而她,包括云梓在内,此时都还不知道“彦祖哥”其实已经被许给了柳大小姐。
此生必杀李宣!
皇甫萱心中起誓,但面上却冷静道:“谢李公子赠句,我很喜欢!日后若有机会到大梁,请一定要找我。”
李宣客气点头,又拱了拱手。
这才转向云梓,浅笑道:“这位姑娘是九公主的侍卫吧,不知怎么称呼?”
他明知故问道。
毕竟“彦祖哥”是不认识夜昆仑阁下的。
云梓抬手一揖,道:“先生叫我云梓即可。”
“原来是云姑娘,却不知姑娘为何总带着面纱?”
“这个...”
夜昆仑阁下有些迟疑起来,只因...总不能直言见过她的面容,就得娶她为妻吧?
李宣倒也不强求,自顾道:“姑娘犹豫,怕是有自己不能说的理由。但看得出来,定不是因为貌丑而遮面。你看小生脸上还刻着字都不怕,姑娘又怎会羞于自己的容貌?那我便也赠姑娘一句!希望姑娘能尽早摘下面纱,并寻到自己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