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脑袋一轰，差点握不住手中刀。
他刚才说什么？雷宗之主？林家唯一后裔？雷帝？那不就是他苦苦追寻的林婧琪？！！
这一路追寻下来，他这个理论上的老妈，始终蒙在层层迷雾之后。
从谭岚那得知的信息，让他似乎靠近了一点，但转瞬又被更大的谜团淹没。
然而张崇万万没想到，就在他隐隐放弃了林婧琪这条线的时候，会在这个疑似幻境陷阱的地方，听到她的消息，甚至可能见到她！
张崇几乎是下意识的追着少年、老人踏出大厅。
明媚的阳光刺进眼睑。昏暗到光亮的猝变，照得张崇眼泪直流。他却只瞪着眼，眨也不眨。
眼前是广阔的大广场，另一边的尽头，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踏进广场。
林婧琪。
张崇无法控制的屏住呼吸。
不会错。就是她。
林婧琪穿着疑似老款三中校服，脚步轻盈、不徐不缓，神情自然随意，仿佛出门踏青的普通女高中生。
但抬首顾盼间却自有威仪，好似尘外神只，令人不敢直视。
张崇终于明白其他人看他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镌刻在血脉中的天然压制，全身上下都在传递同一个信号，让他忍不住想要对眼前人顶礼膜拜。
张崇很清楚这不是错觉。
因为旁边的少年和老人已经控制不住抖动的双膝。他们咬牙切齿，额上青筋勃起，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跪下去。
但张崇已经留意不到他们的反应了。
他呆呆的注视着那个仿佛倒影一般的女子，嘴唇嗫喏，一句话哽咽半天，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久好久，张崇脸上的期待，终于渐渐消失。
这只是个幻境。
张崇对自己说。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她甚至看不到他。
张崇自嘲的笑，巨大的失望笼罩着他。
然而就在这一刻，林婧琪的视线却突然望了过来。她直视张崇的双眼，眸中泛着奇异的光：“你是谁？”
那视线仿佛穿透了幻境，穿透了无数时空，望见了本该在幻境之外的张崇。
张崇浑身剧震，他下意识的朝林婧琪伸出手，脱口而出：“我是——”
话音未落，眼前场景瞬间大变。手抵在苍白的墙上，冰冷的触感将张崇拉回现实。他又回到了那条走廊，回到了无情的现实。
巨大的无力感浪潮般袭来，紧接着便是崩腾的怒火。
张崇转过头，看向走廊尽头。
这一次，走廊上的门，只剩最后一扇。
陷阱？幻境？张崇完全不再去想。他几个起跃来到最后一扇门前，直接伸手握住门把手，毫不犹豫的向后拉开。
下一秒，浓郁的黑暗淹没了他。
黑暗中一片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像是这里被世界切割开了。
不止是影像和声音，就连时间的流动似乎也是停滞的。
张崇拼命睁大眼。但他很快明白这是徒劳的事情。
门后的世界是个他无法干涉的幻境，他所能见到的，或许只有制造出门后的人想让他看到。
张崇深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是谁制造了门后世界，目的是什么，但既然造出来了，那当然不会展示一片毫无意义的黑暗。
良久，张崇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叹息悠长、深远，带着深深的惋惜，隐约中更露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
张崇无法理解，一个人是怎么在一声叹息中传递出这么复杂的情感，更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但下一刻他就不在意了。
随着叹息声的响起，停滞的世界仿佛开始运转。
那种完全的黑暗褪去了，晦暗隐约的光点从右侧摸了出来，就像是从门缝里露过的光。
张崇眯起眼，左右一瞥，很快判断出这是一间十来平方的小房间。
房间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甚至连应有的家具都没有。但房间中有人。
在张崇的左侧，房间靠里的墙壁，一个人靠着墙摊着。
任何人看到眼前的人，恐怕都会以为那是个死人。整张脸胡子拉渣，不知多久没打理过了，轮廓依稀能看出，是之前两扇门后曾见过的那少年，只是年纪又大了许多。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幅模样，身上没有任何一丝生的气息，只有他的胸口隔着许久仍会轻轻起伏一下，证明这个名为人的躯壳，还有着生命的迹象。
那声饱含感情的叹息，当然不会是这样一具行尸走肉发出来的。
那具名为人的行尸走肉身前的黑暗中忽然泛起涟漪，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就这么从虚空中走了出来，带着光。
哪怕是深沉的黑暗，也无法吞噬他身上的光晕。
那光晕温暖、柔和、神圣。所有见到白衣男子的人，都会被那光所吸引。但心已经死了的行尸走肉不会。
张崇紧皱着眉，死死的盯着白衣男子的脸。
无论他怎么看，那都是一团模糊的光雾，怎么也看不清脸容。只有本该是眼睛的位置，露出两道深邃的眸光，仿佛黑洞，直要将所有光都吸收进去。
张崇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哪怕已经知道眼前的只是幻境，某种心悸却隔着虚空直扑而来，让他心怦怦直跳。
这家伙又是谁？他想做什么？
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来覆去，一个又一个想法翻起来，然后一个又一个被推翻。
张崇死死的盯着白衣男子，霍地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紊乱的呼吸逐渐平复，张崇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他冷冷的注视着，等待着这一幕不知是谁为他准备好的好戏上演。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自己一直追索的真相，马上就要揭开了。
白衣男子背着手，俯视着那具行尸走肉。那仿佛连灵魂都死去的男子，动也不动。
哪怕是在这本不该有外人出现的静室内，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气质迥异的男子，他也毫无反应。
良久，白衣男子淡淡开口，那声音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似老似少又非老非少，像是无数人合在一起混合而成。
“霍天河以为你心中有恨。”他说，“但其实你是心中有愧。”
行尸走肉充耳不闻。张崇暗自思索，霍天河，莫非是那老人的名字？
“你练了二十年，每天挥剑一万次，你是他们的希望，你承载着那些老不死们所有的期待。”
“你是道门祖庭数十年来倾尽心血打造的一把绝世神兵。但这把本该震惊天下的绝世神兵，却在第一次出鞘的时候，就败了。”
行尸走肉依然一动不动。
“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选错了对手。”白衣男子温声道，“林婧琪天生异数，此界无敌。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也不过是她手下败将。”
“当世败在她手上的道门子更是多不胜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只找了你一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行尸走肉还是毫无反应。张崇却心中微动，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没等他多想，却听白衣男子自顾自继续说道：“因为只有你，还在想着战胜她。”
行尸走肉没有回复，但黑暗中微弱的光线却忽地一颤。
白衣男子轻声道：“真心佩服也好，假意绝望也罢，他们都服输了、认命了、绝望了。在那份无可抵御的强大之下，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思考。”
“有些人嘴上还在喊着努力，甚至三番两次去挑战她，但都是假的。他们从心底就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林婧琪。除了你。”
白衣男子又看了行尸走肉一眼：“除了你。”
行尸走肉活过来了。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张崇却分明感觉到了不同。
就像是灵魂回归了躯壳，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变回了那个曾迎着风雪挥刀的少年。
“你有办法？” 行尸走肉开口，声音一如当年清澈，清澈得张崇甚至觉得有点异样。
“我打不过她。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击败她的方法。”
行尸走肉、不，已经不能称为行尸走肉的当年少年坦承自己不如林婧琪，语调平静。
正如白衣男子所言，他之所以枯坐，不是绝望，而是在脑中不断推演击败她的方法。
那些让他不要绝望痛苦自甘堕落的人，当然唤不醒他，因为他本就没有。
“你当然想不到。她可是神明，举手投足皆是道。”白衣男子随口说着令人绝望的话语。
“大道无形、天成地就。连源道术都没练成的你，连她的攻击都看不明白，怎么可能打赢她？”
旁听的张崇忽地一颤。
神明？这神秘的家伙也称林婧琪为神明？这是除了谭岚之外，他第二次听到有人称林婧琪为神。
一时心神纷乱，呼吸急促，张崇紧紧的盯着当年少年，恨不得换他来问。
然而当年少年却对神明一称恍若不闻，他轻声道：“源道术？古籍中所提及的那个源道术？”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不错。上古道术本源，直指大道的本源之术。”
当年少年轻声道：“练成源道术，就能击败她？”
“击败？”白衣男子哑然失笑，笑过之后脸色却越发认真，“当然不能。学会源道术，只是看清和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想要击败神明，凭凡人之身是无法做到的，唯有堕邪化魔，方有一线机会。”
“所以，你要来吗？”
“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