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纵即逝,转眼月上中天,却有火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
韩夜盘腿坐在火堆边,望了一眼熟睡的薛燕,看向手里的流玉戒,心道:“冯夷兄说得对,这戒指里流出的清水甘甜可口,只可惜我和薛燕不会法术,能化出的水只够自己喝,若能于旱地造福平民的话……也能救得不少人。”
说到法术,韩夜又想起了司徒云梦。
他甚至想,如果当年他成熟点,或许,就能真的把司徒云梦带出鸣剑堂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司徒云梦会法术,而韩夜又会剑术武功,那是多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自己与敌人去正面周旋,仙女似的青梅竹马在后施法,简直就是完美的人生!
江湖上可能早就多了一对仙侣侠侣,羡煞旁人。
可惜,没有如果。
不知不觉,他将怀里的玉坠拿了出来,玉坠在幽暗火光下馨香扑鼻,总是令人安宁与心醉。
他紧紧将玉捧在手心,感受着指间的芬芳,想起青山往事,不禁又伤感了,闭目心想:“云梦如果真的嫁给纪文龙,这么大的事,理当在武林中传开了啊……”
“或许只是个误会?”
韩夜摇摇头,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很愚蠢,甚至是蠢上加蠢!
诚然,洛神与河伯劝他要珍惜,本意是不坏的。
但那也是让他去珍惜八年前的司徒云梦,那个喜欢着他的司徒云梦。
可现在,司徒云梦到底还是那个司徒云梦吗?
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幻想着、自己在莫名其妙感动着,司徒云梦有亲口说过在等他吗?
正是因为他满怀忐忑地以为司徒云梦还在等着他,才致使他跑到鸣剑堂去想要告白时,听到纪文龙喊夫人,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既妨碍别人,也羞辱自己!!
韩夜叹了口气,又望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薛燕,薛燕则匝吧了两下小嘴,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其实,她也挺有趣的,能说会道,心灵手巧,为什么一直没人喜欢她?”
韩夜想着这个问题,开始审视起自己失败的人生。
他到处被人追杀,没钱没势,八年前曾踌躇满志要替师父化解武林恩怨,弄到现在,没有家,青梅竹马也丢了,这八年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能坚持多久?
司徒云梦本就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这八年,韩夜眼看着她越来越美,也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而薛燕呢?
一样没有家,没钱没势,还不离不弃跟随,难道她就应该被自己给忽略、冷落吗?
也许,梦该醒了。
韩夜静静守候在薛燕身边,端详她那略带灰尘的俏脸,他想,兴许有天他情不自禁,会亲手为她拂去脸上的尘土。
“谢谢你,燕儿。”
这是第一次,韩夜在心里情不自禁喊了薛燕一声“燕儿”。
韩夜知道,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他没完全忘掉司徒云梦,就该对薛燕保持应有的尊重。
韩夜拨了拨眼前的篝火,火又烧旺了一些。
今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数日之后的正午,韩夜终于和薛燕赶到了扬州。
这数日来,韩夜和薛燕结伴同行、相处甚欢。
因为薛燕嘴巴就没停过,一路上叽叽喳喳,韩夜虽然觉得有些烦,但不再觉得郁闷、孤独。
韩夜会帮薛燕对付沿路的野兽和强盗山贼,薛燕就帮韩夜做饭、为他唱歌。
这一路赶来,韩夜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开心。
不知不觉,他就开始叫薛燕作“燕儿”了。
薛燕也没反对,甚至说偷偷高兴,被韩夜叫“燕儿”的时候,她有了家人的感觉,她满怀憧憬。
说到扬州。
“烟花三月暖春回,桃红柳白扬州美”,眼下正值大地回春的时节,悬在当空的红日灿烂非常,迎着这春光,城中盛放的百花争妍斗艳。
或许现在来得晚了些,听说某些时刻扬州城里会弥漫出淡淡烟影,配合月光更是奇妙无比,那时扬州才会将它优雅的另一面显露出来。
百花是它绝美的容貌,烟云是它神秘的面纱。
这,就是九州众生心驰神往的宝地——扬州!
扬州热闹非常,尤其是在贸易繁忙的正午,街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不乏才子佳人、江湖侠侣,或双双倚于柳下,或对对立于河畔,春光美景、红男绿女,好不怡人。
夜、燕二人走过了几条繁华大街。
突然,薛燕在一个围着许多孩童的街口停下来,但她那双灵动美眸看的却不是小孩,而是被小孩围在中心的糖葫芦小贩。
“燕儿,要不要我们找间客栈先……”
韩夜往前走着,却发觉身边已没了人,但他还是把未说完的话说完了:“歇歇脚?”
他转头一看,原来薛燕早就凑到那群孩子中间,与孩子们一起伸手向小贩要糖葫芦。
这薛燕,也有长不大的一面啊。
“真是……”韩夜扶了扶额,走过去拍了拍薛燕的肩。
“啊?”薛燕回头一看,才想起还有个韩夜,便作出一副渴求的表情,道:“我要吃糖葫芦——!”
“薛女侠,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跟几个小孩子挤在一块,真亏你有这心思!”韩夜哭笑不得,又拗不过薛燕,只好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买了两串糖葫芦给薛燕。
薛燕如愿以偿得到了糖葫芦,高兴地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吃糖葫芦,她吃糖葫芦往往就吃外头那层冰糖,里头的山楂嚼两下就吐掉。
韩夜看不过去了,说教道:“看来你不仅没长大,还浪费,早知道不给你买了!”
薛燕纤眉倒竖,叉着腰蛮横地对韩夜道:“本姑娘就喜欢这么吃,又不是你吃,你管得着嘛?有本事你去买一串过来陪我吃呗!”
“再说了,山楂又苦又酸,本来就不好吃嘛——!你要是不喜欢把地上的山楂捡起来吃掉啊!”
薛燕叽叽喳喳地说着,韩夜几乎都插不上话。
“你!”韩夜强压一口气,把头一转道:“懒得和你说。”
“略略略!”
薛燕吐了吐舌头道:“韩大侠还耍小脾气呢。”
韩夜斗不过薛燕的伶牙俐齿,便不再说话,眼睛瞟向一边,任由她闹腾。
在扬州这样享誉盛名的地方,找个酒家旅店又有何难?
二人继续前行,走进一家名叫“烟月阁”的酒家,这酒家名字高雅,里头的菜价住宿都有点贵。
不过毕竟靠近运河,一楼红柱倚柳旁,二楼高台悬水上,各有一番意境,因而来此品菜饮酒的人几乎要挤破门槛。
韩夜二人进了这店,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尽管如此,薛燕还是硬拉着韩夜上二楼,在靠近阑干的地方挑了一桌,在那里等着人下位。
别人吃饭,就站在旁边看,总归是不礼貌的。
韩夜细看那桌,桌前坐着对才子佳人,举止亲昵,十有八九是情侣,便皱起清眉对薛燕小声道:“嗳,走吧,碍着人家好事,这要不得。”
“什么要得要不得?难道江湖谈判还先问这些蝼蚁小民答不答应?”
薛燕语调越来越高、嗓门越来越大:“喂!黑心虎,这位子你不坐,等下巨鲲帮其他兄弟来了,他们也要坐!”
“什么黑心虎花斑豹的?”
韩夜哭笑不得,小声对薛燕道:“我给你说,你真不要……(破坏别人吃饭的氛围)!”
“干嘛呀你——!”
薛燕粗声粗气地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你黑心虎啊?把结拜大哥给大卸八块,还把我这二房也抢了,你敢说一,谁还敢说二?巨鲲帮吴道山也要看你面子对不对?”
来烟月阁吃饭的,绝大多数都是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尤其是二楼。
方才薛燕一席话说出口,二楼吃饭的人大都是战战兢兢。
旁边几桌客人望见韩夜背上的大剑,立马吓得脸色铁青,他们纷纷心想,这男的模样挺清秀的,怎么这么狠啊?
韩夜拉着薛燕要走,身旁那桌才子佳人却双双站了起来。
韩夜一愕,忙道:“你们坐!慢慢吃!”
才子作了个揖,苦着脸道:“大哥,这位女……咳咳,你夫人实在想坐,你就让她坐吧。我们不妨碍巨鲲帮办事了,后会无期。”
说罢,才子赶紧拉着情人下去结账了。
他本来就是跟他姘头出来幽会,被薛燕这么一闹,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才子佳人这么一走,很快楼上又陆续走了十几个人,有些是不想招惹江湖帮派,有些是吃饭兴致已经没了,因而悻悻离开。
整个二楼顿时宽松不少。
韩夜望着近乎空荡荡的二楼,觉得这个薛燕吧,别的地方都好,也聪明,可就是太显得聪明了,偶尔会让他觉得不爽。
倘若自己是真的很笨,那么薛燕和自己最是般配。
毕竟他听说过江湖上有那么几号人物,男人呆笨、拼命打拼,女子聪明、持家有道。
但薛燕为了占座,有点耍小聪明,这就不太好了。
韩夜也能理解薛燕,以前薛燕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为了争取自身利益不想吃亏,才能好好活下来。
难免会显得有些粗俗、市井,与司徒云梦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想着想着,韩夜觉得不对。
怎么又想到司徒云梦了?
就不能和薛燕好好相处了吗?
韩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瞥了薛燕一眼,道:
“敢说我是黑心虎?你是独眼狼吧!”
薛燕俏皮地朝韩夜伸了伸舌头,道:“我可没逼他们,是他们自己要走。”
韩夜懒得和她理论,这些年他至少弄懂了一件事,男人和女人去理论,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见空了这么多位子,只得随薛燕坐在凭楼倚阑干的一桌,而后平静下来道:“你有点过了,这么多人的兴致都被你给弄坏了,以后跟我闯荡江湖,不能这样!”
“你也是帮凶啊,韩公子。”薛燕一边招小二过来清桌子,一边朝韩夜耸了耸肩,扬眉道:“你没听过狐假虎威吗?没你这个虎大哥,焉有我这个狐小妹?”
“哼,你怎么是狐小妹呢?分明是黑心燕。”
韩夜说着,又怕继续说下去和薛燕斗嘴,让她也心情不好,便望向栏外风景。
放眼望去,春波碧柳,百花争鸣。
桥旁游者恍如繁星,河上行舟恰似孤叶,又是一番风景。
韩夜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岸边上、桥上那么多人。
河里边却没多少行船呢?
他的思绪被薛燕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对对对,我是黑心燕!”
薛燕见韩夜去看风景,可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想法,还击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被你给熏黑的。”
“哼,天下若有人敢和薛女侠斗嘴,那是活得不耐烦了。”韩夜服了这个输,淡然笑了笑:“唉,这扬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啊,只可惜岸上的人多如牛毛,河里的船却寥落无几。”
这时,店家登登登从楼下走上来了。
方才他看到那么多客官突然下楼,便知二楼有事。
烟月阁是扬州有名的酒楼,一下走了这么多老客,影响非常不好。
当然,如果就此带一些会武功的人上来收拾韩夜和薛燕,影响就更不好了,实非上策!
店家只想息事宁人。
于是,上得楼来后,他把旁边收拾的小二支开,借着韩夜刚才的话题,拱手道:“二位客官,真是稀客啊!说起来,最近咱们这里的河上出了怪事,有不少人坐船无故掉进水里,之后连人影也找不着,大伙都以为河上闹鬼,所以坐船的人也就少了。”
“行了行了,你还挺唠叨的,看这样子是这里的店家吧?”薛燕甩手不耐烦地道:“诶诶,先给我们上几盘好菜吧!”
店家听薛燕语气,就知她的确是江湖中人。
开店铺的都懂,有那么些事,你只能是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就当她是巨鲲帮黑心虎的二房吧,要知道,这个帮派名声向来不好,万一真的就是,自己虽然有靠山,也没必要弄得刀来剑往、店铺关张!
店家连忙对薛燕点头道:“好好,客官别急,等我叫人收拾完了马上就送来!不过先说好啊,小店经营,不干大生意,经不起折腾,你们等下要是在楼上谈不拢,打起来可要悠着点啊,那几个花瓶别给砸了。”
韩夜觉得,烟月阁有名气也不是没原因的,起码店家人挺好,没有仗着本地关系就欺负人。
既然薛燕已经撒谎了,他只能帮着圆一句:“店家,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坏了您生意。回头我们会和巨鲲帮其他弟兄都说说,烟月阁老板还是大气,日后不在这里寻衅滋事,也给您一个面子。”
有的时候,别人想听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韩夜的话,恰好说到店家心坎里了。
店家图的不是那些穷鬼帮派照顾生意,而是别来找麻烦,不然这里这么多上流人士,今天来一个巨鲲帮、明天来一个雪鹰派,再大的靠山也未必招架得住!
店家听韩夜说话,便知他绝不能是个小人物,连连点头致谢,回应道:“是的是的,以后您和您……呃……夫人来扬州,光顾小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给您安排个包厢,好好招待!好好招待!”
薛燕扑哧一笑,韩夜则顺水推舟道:“对了,你们这有上好的本地酒吗?”
店家朝韩夜苦笑道:“客官别为难我们,扬州这地儿它就不产酒,您要喝名酒好酒,小店多的是,送给您都行……至于本地酒,算了吧?”
“你说什么!”
薛燕怒而一拍桌子,把手一让韩夜,道:“我们黑心虎像是吃饭不给钱的人吗?本帮内乱,聚起来谈个事,谈完就散!”
“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还为难你们?再啰嗦把你店子翻个底朝天!”
薛燕倒挺配合韩夜,韩夜既然唱红脸,她就唱个白脸。
而韩夜见薛燕说得有点冲了,赶紧又是一拍桌子,提醒道:“血燕子!不得无礼!没听到我说,不要在这里寻衅滋事吗?刚才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血燕子?
薛燕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但黑心虎配血燕子确实像那么回事。
至少韩夜和薛燕这么一唱一和,把店家拿捏得死死的。
店家隐隐也觉得刚才说话欠妥了点,便连连朝薛燕拱手道:“别别别!这位夫人,是我不对!刚才确实是我不对!”
说着,他赶紧招手把小二叫过来,绷着脸道:“去给巨鲲帮二位大侠准备一桌酒菜,酒选最好的,菜也选最好的,这桌客官你务必要招呼好,别的事先放一放!”
店小二重重点头,心领会神。
交代完毕,店家冲韩夜和薛燕赔笑道:“二位大侠好好吃、好好喝,这桌,我请了!小店经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店家肯定地点点头,识趣地边退边下了楼。
他觉得已经说得够多了,“黑心虎”是个人物,应该懂他的诉求。
一桌饭菜换来一个有名的帮派不再找麻烦,这买卖还是划得来的。
因为店家特地交代过,烟月阁不敢有半点马虎,菜肴很快上桌。
而且,店小二上完菜也只是远远站着,做出一副“你们好好谈,我们不偷听”的模样。
薛燕先尝了几口菜肴,道:“嗯……扬州大厨的手艺还挺不错的,烂酒鬼,你也来尝尝嘛——!”
韩夜刚举箸却又放下,若有所思问道:“吃完这餐我们去哪?”
“本女侠早想好啦。”薛燕扇了扇嘴里的热气道:“吃完饭就去逛街景,到了傍晚到河上游一游,晚上再投个小旅店,我睡床,你睡椅子上,因为我们身上的盘缠不多了嘛——!”
本来薛燕之前说的,韩夜都同意。
和司徒云梦这段感情结束后,与薛燕结伴江湖就是首要之事。
且不论今后会不会成为眷侣,但明明已经在心里答应好要照顾她,韩夜总不能不当回事吧?
只是这薛燕说着说着,就有点变味了。
“我睡椅子?凭什么?”韩夜皱眉问道。
“喂!”
薛燕纤眉一挑,推了韩夜一把,嗔道:“你个黑心虎!我血燕子可是舍生忘死陪着你啦!你就忍心让人家睡椅子吗?”
韩夜无奈点头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薛燕又开心地笑起来、吃起来,韩夜则微笑着摇摇头,举起筷子要吃饭,这时,楼下却忽而传来一阵优雅琴音。
这琴音曲调似乎在哪听过,旋律忧伤。
开头意绵绵,中端情切切,入境思绪乱,尾声断愁肠。
余音袅袅,催人泪下。
韩夜万分惆怅地闭上双眼,聆听这心碎之音,它柔美、清雅,穿过层层云雾,恍如身在梦中。
朵朵仙兰萦绕,如真如幻,如痴如醉……
……
“云梦!”
韩夜猛然睁开眼,也顾不上风景、酒菜和薛燕,起身便追琴声下了楼去。
“嗳!呆瓜!”
薛燕未料韩夜有此举动,当即惊诧地追韩夜而去。
韩夜来到一楼,发了疯似地在喧闹人群中寻找伊人。
茫茫人海,倩影难觅,韩夜找到最后,却徒惹众人惊诧目光。
“喂——!”
薛燕狠狠拍了一下韩夜的背,一脸不悦地问:“无缘无故地跑下楼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在上面啊?”
韩夜回看一眼薛燕,带着几许愧疚几许自嘲,心想:“哼,我这是怎么回事?云梦从没出过门,怎会来扬州?说好的放下呢?!”
想到这里,韩夜苦笑一声,转头对薛燕道:“方才找一位旧相识,现在没事了,我们上去吧。”
薛燕看了韩夜好几遍,口中喃喃道:“司徒大小姐是吧?我知道,只是说出来你会更难受,不如不说吧。”
每当韩夜过分思念司徒云梦,薛燕就会有些心疼甚至义愤,韩夜这么好好一个人,硬是被司徒云梦弄得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如若自己也是个大家闺秀、生得绝美动人,那该多好?
尽管她没有这些,但她愿意默默陪伴韩夜,为韩夜抚平内心的伤痛。
所以,生气归生气,薛燕还是随着韩夜上了楼去……
依着薛燕的安排,韩夜二人下午逛街赏景,吃罢晚饭后,便在运河边找了一条游船,开始了他们的水景之旅,显然他们对于运河闹鬼的传闻是不大在意的。
是夜,明月高照,银光洒向古老拱桥,月华映入微凉水波。
两岸繁花垂柳皆在河中,倒似另一个朦胧的水下人间。
薛燕早被今晚的月色迷醉,双手握于胸前,兴奋望着恍若仙境的人间一画。
而船头的韩夜望着天上半月,想起伊人脸庞,无端端多了伤心,他只能拿起酒来对天畅饮。
“云梦,我承认,我确实忘不了你……可我现在很讨厌这种感觉……”
韩夜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远方却有水风徐来,柔和如慈母般抚摸着人们面颊。
这水风里充满了芬芳,芬芳似芙蓉牡丹、茉莉水仙、木莲月季。
百花之香,尽在其内。
水风飘香,运河涟漪四起。
韩夜微微睁大眼眸,心想,这香气太熟悉了,他只在鸣剑堂北苑闻到过!
前方,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只游船,与韩夜所在的游船相向而行。
终于,在运河的某个河段,它们相遇了。
韩夜望见对面船头的人,对面船头的人也在看着他,视线终于双双凝固。
那一刻,时间再也无法前进,只停留在扬州城温柔的水风里。
素纱衣。
黄罗裙。
发如瀑。
肤若雪。
那女子用纤云之手一挽耳畔青丝,白兰耳环轻轻跳跃,玉眸里泛着柔光。
她楚楚动人的姿态,凝固了月光,令船上众人惊呆,令岸上众人哗然。
如此花月佳期,如此偶遇。
韩夜和那姑娘双方都有些惊讶,却有些坦然。
终于两船擦肩过,却似千万年,韩夜眼中映着那人的柔情,那人眸里映着韩夜的悲伤,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逢君》
烟花三月扬州行,
落舟游河夜逢君。
潋滟波光延千里,
不及相思一片情。
韩夜不敢去想这是真是幻,只是紧紧盯着这人看,生怕错过此刻便错过永远,有那么一二刻,他怀疑此女究竟是不是司徒云梦。
然后,一切又是那么出乎对方意料,韩夜收回了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司徒云梦是司徒胜的宝贝女儿,又已嫁为人妇,岂能独自来扬州?
莫不是自己太想她,把别人错认成了她?
而司徒云梦看不到男子温柔的目光,玉眸里一阵惊慌,她抬起手来打算和韩夜打招呼。
韩夜试图睁开眼再看看对面的人,突然感到脖子上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眼前一黑,四肢瘫软。
身体,到底怎么了?
韩夜意识渐渐模糊,颤抖的身躯再撑不住,他摇摇晃晃地一头栽进河里。
“呆瓜!”
薛燕从美景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韩夜已掉到水里。
薛燕还在犹豫怎么下水,但彼端的司徒云梦却是毫不犹豫,三两步抢在众人前头,跳到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