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与薛燕听司徒云梦这么说,都有些惊呆。
“女儿……”司徒胜也略为讶异地看着他的掌上明珠,迟疑片刻,沉下脸道:“这时候不要任性,爹说什么也要带他回去。”
司徒云梦背朝众人,啜泣道:“爹爹,你不回去,那我一个人回去了。”
她哭,倒不是因为不喜欢韩夜,而是太喜欢,一想到要支持韩夜而不得不离开,就忍不住想哭。
“胡闹!”司徒胜把手一拍大腿,怒道:“爹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
司徒胜话没说完,司徒云梦却闭上眼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没有胡闹!他不想走你何必逼他呢?就算把他绑了回去,他心里就会有我们了吗?!”
司徒云梦突然情绪激动,令众人错愕不已,韩夜心里更是十分愧疚。
司徒胜倒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女儿,只道:“女儿,这话等我们回去再说。”
司徒云梦气得玉胸起伏,拔出头上的凤钗,青丝如流云般在空中散开,她把钗子抵在白皙的颈上,道:“爹爹,你不和女儿走,女儿就死给你看!”
韩夜见状爬起身来,上前劝阻道:“云梦,不要这样!”
“你闭嘴!”
司徒云梦带着哭腔道:“韩夜!我原本以为你不愿意回鸣剑堂只是因为我爹对你不好,我也没陪着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八年我真的很内疚!!”
“可他今天明明已经亲自请你回去了,你为何不回去?让我爹三番五次受你冷言冷语你很开心吗?!我爹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不得不说,司徒云梦开窍以后,有时想的一些理由也很精妙,就譬如她说的这段话,司徒胜不会去怀疑司徒云梦有其他用意。
韩夜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司徒云梦冲他痛苦地微微摇了摇头,细细一想,大概明白司徒云梦就是想故意生气,帮助自己不回鸣剑堂。
但此时此刻,韩夜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既对司徒云梦无条件支持自己很感动,又极度舍不得她走。
薛燕仰颈扶额道:“哎呀!这闹的什么啊?大家能不能都冷静一下?云梦,你也想清楚点,你不是一直都想留在呆瓜身边吗?你完全可以不用这样!”
“我只能这样!”
司徒云梦回看了薛燕一眼,那脸上分明都是泪花,或许觉得太丢脸,她赶紧收回脸,低耸着肩泣道:“我可以不是阿夜的谁,因为你还可以陪着他,他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可我爹只有我这个女儿,既然阿夜不愿意跟我们回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我爹回鸣剑堂!”
说罢,她手底下的凤钗多用了几分力,殷红的血像红蔷薇一样涌了出来,她对一旁的司徒胜道:“爹,您再不拿主意就晚了!”
司徒胜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快步上前夺下了司徒云梦手里的钗子,望了望一脸茫然的韩夜,又看了看心若死灰的司徒云梦,狠狠跺了跺脚,道:“欸!罢!罢!我们回家,回家!再不理这混小子!”
说着,司徒胜一把拉起女儿的手,气冲冲就要离开。
虽然知道司徒云梦是做戏,但韩夜一想到二人已经分开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结伴江湖,如今却又要分离,心里一万个不舍,他鼓起勇气对司徒云梦道:“云梦!我虽然不想回鸣剑堂,但是……我更不想你走!!”
司徒云梦被韩夜一席话说得停在那里,玉眸睁得大大的,泪如雨下,却紧紧将素袖攥在手心,低头苦叹。
她知道韩夜不想她走!
她也不想再和韩夜分开!
可事到如今,韩夜死活不肯跟司徒胜一起回去,难道司徒胜还会放任韩夜带走她吗?
司徒云梦愿意陪韩夜对付任何敌人,但唯独养她长大的爹爹,却是万万不能!
司徒云梦已别无他法!
而在司徒胜看来,司徒云梦不过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却因为痴心于韩夜,要无端端卷入这武林纷争当中,她又何错之有呢?
因此,司徒胜见司徒云梦不再说话,只道是她太孝顺自己,便看向韩夜,抖了抖衣襟,冷冷地道:“韩夜,我知道你刚才只守不攻,确实有点让着我,但输了就是输了,这恰恰说明,你过于心慈手软!”
“八卦门的陈耀海和陈青河、神武寺了尘,我还不说玉泉,他们的武功都在我之上!如果和你交战的是他们,你有把握能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吗?”
韩夜自知不能,否则,他早就跑到八卦门去挑战陈耀海了,念及于此,渐渐心灰意冷。
薛燕却在一旁忍不住辩驳道:“喂!司徒老伯,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就是看在你是亲人份上,才未尽全力,你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我们的家事,不劳外人置喙。”
司徒胜面色沉重,牵住司徒云梦的手,斩钉截铁地对韩夜道:“韩夜,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没那么大本事,就不要为了个索命阎王四面树敌!”
“带着我女儿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你觉得做父亲的会放心吗?”
薛燕看了看一直背对众人哭泣的司徒云梦,又看了看信心不足的韩夜,冲司徒胜道:“可你女儿有本事啊!她一直在保护呆瓜,连扬州那只鳄鱼精都是她降伏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男子汉大丈夫!却让一介女流来保护,练的什么剑?学的什么武功?!”
司徒胜越听越生气,一掌拍在身旁的石灯上,将那石灯打得粉碎,这才对韩夜道:“侄儿,还记得你八年前答应过我什么吗?当着我、你爹、你三叔的面,你说你会照顾我女儿,你说你会好好练武!如若你爹在世,看到你现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会活活被你气死!!”
有时候,事情也无关一个对错,只看立场。
司徒胜虽不是一个聪明的门派之主,但他和天底下大多数父亲是一样的,都只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
在他眼里,韩夜极其之蠢!甚至连日子都不会过!
如果韩夜稍微聪明点,更爱司徒云梦的话,他怎么可能还想着打着“索命阎王”的旗号去以身犯险?
司徒云梦活该要跟着他吃苦受累吗?
韩夜想起八年前他跪在长辈们面前认错,想起他承诺要照顾司徒云梦,对于司徒胜的教训,他无从辩驳,只能低下头来,愧疚不已。
司徒云梦偷偷瞄了一眼韩夜,见他那么难过,心里就更不好受了,于是叹了口气,对司徒胜道:“爹爹,他从小不喜欢练武,武功也是他师父逼他练的,别为难他了,我们回鸣剑堂吧。”
这句话在薛燕看来,是司徒云梦不想勉强韩夜,听到韩夜耳里却似乎多了点失望。
但司徒胜却盛怒难当,指着韩夜骂道:“你干得最窝囊的事,就是这八年来东躲西藏,还让我女儿跑出来找你!如果你真有种,就来鸣剑堂,打败纪文龙,堂堂正正带她走!”
“我司徒胜的女儿,岂能嫁给一个缩头乌龟?!”
司徒云梦受不了心上人被司徒胜指着鼻子骂,又不愿违逆司徒胜,她只能甩开司徒胜的手,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向远方,希望司徒胜不再为难韩夜。
司徒胜确实爱女心切,也只好追过去,回头对韩夜抛下一句:“我今天对你说的,但愿你记住!不要让自己后悔,韩未央!”
说罢,司徒胜追着司徒云梦离开了众人视线。
韩夜抬起右手,握了握拳头,又垂下了那手,却没有去追司徒云梦。
薛燕见状,愤恨地推了一把他的背,怒道:“姓韩的!你怎么能这么懦弱!快去把她追回来啊——!”
韩夜呆呆望着前方,道:“怎么追?我连司徒伯伯都打不过,玉泉就更加不是对手了?凭什么说能照顾好她?”
薛燕双手叉腰,道:“可她是我们的同伴啊!你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吗?你不担心她吗?”
韩夜冷静地道:“玉泉和那个黑衣人的目标就是我和小玉,而云梦是司徒伯伯的宝贝女儿,他们要动早就动手了,去动云梦岂非节外生枝?”
“再说了,云梦和我们一起修炼过,已经学会了不需要玉坠就可以释放仙术,对付纪文龙这样的人已是绰绰有余了。”
薛燕纤眉倒竖,怒道:“废话!这些都是废话!姑奶奶不知道吗?你不要老是装作自己很冷静,一副满不在乎的鬼样子!姑奶奶就问你!让她走了,你难道一点都不后悔吗?!”
韩夜望着地面,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薛燕的话,或许是他认为自己明明有努力练功却不得要领,也或许是他对现在的自己不满。
薛燕见韩夜无动于衷,便拉着小和尚,气呼呼道:“小光头,我们走!这个混蛋连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清楚,谁跟着他都是瞎了眼!让他一个人想清楚吧!”
小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最终还是随薛燕一道过桥离开,徒留韩夜一人在那里怔怔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韩夜才喝了口醉仙饮,缓过神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诚然,韩夜现在渴望变得更强,可他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已故八年的索命阎王,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好好带过他,他一直都是野路子出道,岂能说变强就变强呢?
韩夜陷入迷茫,他感觉那梦就在眼前,却因为能力不足,渐渐变得飘渺,他痴痴看着胸前微微发光的玉坠,步向远方……
一晃眼便过了几天,这段时间韩夜拼命练武,厢房里经常看不到他人,回来的时候也一定是筋疲力尽,倒头便睡。
薛燕也不想搭理韩夜,天天和小和尚澄心混在一起,但担忧却总是多过欢愉。
这天,澄心引薛燕参观完宏大的塔林,时近黄昏,薛燕要回厢房了,澄心便送她直到东厢中的一片小园里。
澄心继续讲道:“塔林的每一座舍利塔里都装着一位长老坐化的肉身,因此,除了大雄宝殿,塔林算是我们寺中弟子最尊崇的地方了。”
“不就是坟嘛。”薛燕摸着澄心的头道:“对了,你怕不怕鬼啊?”
“漂亮姐姐说笑了。”澄心抬头微笑地道:“长老们都脱世成佛,他们原来的凡躯会留下来守护这里。”
说着,澄心望了一眼昏黄的天空,对薛燕道:“师父还告诉我,塔林里的先辈生前都是大善人,就算变成了鬼也是好鬼。”
薛燕想起了尘那虬髯赤发、横眉怒目的样子,不禁咯咯笑道:“那粗和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师父虽然平时很凶,但他对自己人都很好很好。”澄心说着,懵懵懂懂地望着渐渐下山的残阳,倾诉道:“大家都说我打小就没爹了,两岁的时候娘得了重病,把我抱到这里求人收养,没过几天她也死了。以后一直是寺里的前辈们在照顾我,尤其是师父。”
“我听住持说,师父以前是个不孝子,在外到处惹事生非,后来他爹娘被活活气死了,他悔恨万分,就来这里做了和尚。所以当他看到我没爹没娘后,心里非常难过,就收了我做徒弟。”
澄心似是很感激了尘,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师兄师叔们都说他重感情,虽然经常骂我打我屁股,但有一年我得了天花,他以为我要死了,哭得好伤心,不过没有慧明师叔死的那次哭得伤心,我当时不知道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还哭鼻子,后来听住持说,一个人只有痛失亲人时才会哭成那样。”
薛燕想起了尘怒揪韩夜衣襟时的神态,顿觉这粗和尚也不那么可憎了,她浅叹道:“小光头,你师父是把你当作他的亲人啊。”
“嗯,我知道。”澄心点了点头,说:“所以我病好了以后就发誓,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少惹他生气和难过。”
“真乖。”薛燕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问道:“对了,姐姐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们神武寺论佛法应该是觉空最厉害吧?或者说是已经圆寂的高僧慧明呢?”
澄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师父说,我们寺悟性最高的应该是我。”
澄心此言,令薛燕顿觉错愕,任谁都无法想到,整个神武寺这么多号人物,悟性最高的却是这个小和尚。
“是你啊?”薛燕乐不可支地摸着澄心的头,道:“你这么傻乎乎的,怎么看都不像悟性高啊,嘻嘻。”
澄心小脸一红,双手合十,念道:“阿啰跛者娜,出家人不打诳语。”
薛燕一愣,问道:“咦?你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澄心稚气未脱地看着薛燕,道:“漂亮姐姐,这‘阿啰跛者娜’是住持教我吟诵的文殊五字心咒,又可念作‘嗡阿喇巴札那谛’。”
“住持说这是因为梵文音译不同,所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离尘垢义;跛者亦无第一义谛,诸法平等;者者诸法无有诸行;娜者诸法无有性相,言说文字皆不可得……1”
薛燕听了佛经就头疼,连忙甩手道:“行啦行啦,姐姐听不了这东西,咱们说点别的吧,别聊佛经了。”
“哦。”澄心点头道:“漂亮姐姐,住持说,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我每日念这五字心咒,菩萨就会保佑我长大变得更聪明。”
薛燕笑了笑,摸澄心脑袋的手就没停过,她怜爱地道:“不是念几句心咒就会变聪明的,小光头。”
“心诚则灵,文殊菩萨会感觉得到的。”澄心望了一下天色,太阳已完全落山,他便对薛燕道:“姐姐,我要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对了,那个大哥哥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或许需要你的照顾,你别生他的气了。”
薛燕展眉一笑,对澄心挥手道:“知道啦,快回去吧。”
薛燕目送澄心离开,而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塞满了东西。
她推开房门仰倒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拿出司徒云梦给她买的红绳结,揣在怀里,怀念道:“云梦,你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挺舍不得你啊!”
薛燕闭上美眸,又颔首心道:“虽然都喜欢那个呆瓜,但薛女侠承认,你喜欢他远远超过了喜欢你自己啊,这份深情,我比不过你……”
“放心吧云梦,在你回来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呆瓜的……一定!!”
薛燕不同于一般姑娘,她性格较为爽快,虽然聪明,但不玩花花肠子,倘若司徒云梦真的是工于心计,她当然有的是法子治,但司徒云梦只是纯真愚钝的,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薛燕想了许久心事,天色也已完全黯淡。
寂冷月光悄无声息从窗子投进房里,诡异晚风渐起,把门窗摇得吱呀作响,仿佛要扑进来撕咬它憎恶的一切。
油灯也变得极不安分,不住在墙上舞动着鬼魅身姿。
正当薛燕内心惶惑不安时,房外面传来一阵令人恐惧的凄叫。
“呜呜呜——”
“呜呜呜呜~~~~~~~~!”
有痛苦少女的低声哭诉。
“呃呃呃——”
“呃呃呃啊啊啊——!”
也有怨恨男人的沉闷咆哮。
薛燕光听这声音就起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去看窗外,但见外头有数个穿着白衣、似人非人的灵体,手里各提一盏晃着幽幽绿火的灯笼,漂浮前进,月光下若隐若现、诡异离奇。
灯笼将他们面无血色的脸庞,照得更为惨白!
月色映在他们灰暗的眸子里,彷如无尽深渊!
薛燕把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大声叫出来,但机敏的她马上双手捂住嘴巴,爬到床上缩进被子,全身瑟瑟发抖地心道:“别过来别过来!各位鬼哥哥鬼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我虽平时小偷小骗,可也没害过人啊——!”
那些鬼魂似乎对薛燕没什么兴趣,等薛燕偷偷从被子缝里看窗台时,它们已不在那里。
薛燕生怕他们突然蹦出来吓自己,猛然掀开被子、极目四周,确认鬼魂都不在屋子里。
“呼——!”
薛燕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不好,呆瓜还在外面呢!”
薛燕起身刚想出去,手放到房门上却又犹豫了片刻,和心里的恐惧做起了斗争。
应该出去吗?
那些鬼那么吓人!
平时躲之不及。
薛燕想起和韩夜、司徒云梦一起在扬州除妖,想起冯茹收她做碧水宫弟子。
她感觉到了,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是碧水宫弟子,她要做洛阳薛女侠!
她也在心里发誓,要照顾好韩夜!
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岂能因为一点点害怕,就放弃梦想?!
“可恶!死就死吧!”
薛燕咬紧牙关,把心一横,推门冲了出去。
出了房间,薛燕便轻盈地在两排厢房间快步奔跑,才知外头的冤魂真不是一般地多。
这些冤魂浑体阴寒、面容惨淡,都提着灯笼不约而同地朝西北方向前进,完全无视薛燕的存在。
“这个死呆瓜,这种时候跑哪去了!”
薛燕适应了鬼魂的模样,恐惧渐消,开始关心起其他人的安危,她轻身一跃跳到屋檐上,观察脚下的同时,身步又快了几分。
走到快出东厢时,去往西北方的鬼魂已如白色河流一般密集,发出的呻吟声沸反盈天,薛燕皱眉心道:“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鬼,又全都朝一个方向去,路上对那些活人却不管不顾,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寻常人,既然呆瓜铁定无恙,我不妨先跟着这些鬼看个究竟?”
薛燕暗中点头,随着“鬼河”而行,那些鬼魂在东厢本还老老实实,越靠近西北就越发地躁动不安。
女鬼痛声哭泣,男鬼捶胸哀嚎,薛燕被他们吵得受不了,只能远远跟着。
薛燕思考了一下神武寺布局,南边是塔林、库房、斋房,北边是大雄宝殿和内寺,大雄宝殿佛光四射、瑞气满堂,冤魂断然是不去那里的,那么他们现在赶往的地方便只有一个——内寺僧人住所!
“这些鬼疯了吗?”薛燕蹙着眉头喃喃道:“去惹那些和尚干嘛?”
情况正如薛燕所料,所有鬼魂愈见加快行进速度,绕过大雄宝殿后,更是发出刺耳凄厉的吼叫,如潮般涌向内寺!
虽然薛燕已料到结果,但看到这么多鬼魂祸乱神武寺,也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睁大灵眸惊道:“对了!小光头!小光头还在里面啊!”
薛燕一想到澄心马上要被厉鬼欺负,顿时心急如焚,一个纵身跳进内寺红墙里。
薛燕的担心绝非多余,这些鬼魂对神武寺僧众显然有着极深的怨恨,他们冲进僧人休息的房屋里,尽情吮吸那些熟睡僧人的精魄。
当然,有不少僧人惊觉而醒,也有不少僧人根本没睡。
他们纷纷拿起手里的法器收鬼驱邪,也只是一会儿工夫,由南往北,内寺渐渐灯火通明,冤鬼的惨叫声和僧人的怒喝声四起,两边阵营登时打成一片!
澄心一人呆在房里,听到门外响动便想出去看,甫一开门,阴风骤起,三个目光森冷的冤魂竟冲了进来。
“和尚……杀死和尚!”一个男鬼看到澄心眼里放出绿光。
“和尚,我好惨呐!把你的脑袋给我!”另一个女鬼伸着长长的舌头飞向澄心。
澄心久居寺中,从没见过这等骇人场面,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三只猛鬼往前一步,他就往后挪一点,挪着挪着,忽觉身后有面冰坚之物挡住后路,他转头一看,原是到了墙根。
澄心万念俱灰,用手擦拭着脸上淌下的惊慌之泪,阵阵恐惧感压在心头,只好瑟瑟念诵五字心咒,道:“阿啰跛者娜!阿啰跛者娜!菩萨救我!”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俏影从三鬼的缝隙中钻出,背对澄心挡在了三鬼面前。澄心看那熟悉背影:
水蓝侠衣、如绢长发、飘扬饰带。
温暖且坚韧,娇小而勇敢!
“漂亮姐姐!你来啦!”澄心喜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小光头!早告诉你了,念那五字诀没用。还是让姐姐保护你吧!”薛燕冲澄心俏丽地眨了一下眼,脑海里浮现出冯茹在危难关头救她的场面,心中的侠义在眼里绽放出光芒,她握紧双拳看向三鬼,道:“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跟姑奶奶过两招吗?”
三只鬼先前被突然出现的薛燕弄得停滞不前,此刻回过神来,又继续扑向二人、
薛燕心如明镜,纤手往腰间一摸,翻出三支梅花镖,一口气掷去,三镖各打三鬼头部。
奈何鬼魂没有实体,梅花镖打到他们身上直接穿过去,钉在门墙上。
“普通招数对他们不奏效啊,唉,要是云梦那家伙在就好了,不妨先出去和呆瓜会合。”薛燕异常机敏,赶紧把澄心揽进怀里,不等三鬼发难便一口气冲出屋子。
到了外面,薛燕更是不敢停下脚步。
四周都是正在交战的鬼魂和僧人,稍一不慎便会被卷入战斗,由于怀里抱着个小孩,薛燕的行动也明显迟缓许多,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
等到了一小片林子里时,薛燕怀中的澄心红脸道:“姐姐,你还是放下我吧,师兄们都在迎敌,我应该去帮助他们。”
“小光头,年纪轻轻就会逞英雄了?”薛燕呼呼喘着气,苦笑道:“姐姐还想做侠女呢,可惜这些鬼对付不了,你的那些师兄被群鬼偷袭,自保都来不及,姐姐带着你不能冒这个险,先和那个呆瓜哥哥会合了再说吧。”
突然,林子四周传来嘈杂的鬼叫声,等薛燕察觉危急时却已晚了,上百只鬼魂穿过树林向她这边合围过来!
“坏了坏了,怎么来得还更多了啊!”薛燕慌乱之中只得紧紧抱住澄心,努力想办法。
话分两头,韩夜又练了一天武,感觉依然没什么进步。
他越来越灰心,正坐在某个房顶上喝酒,看到不断涌向内寺的鬼魂便想跟来探个究竟。
这一来碰巧路过林子,看到怀抱澄心的薛燕,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鲜血淋漓的张括奋不顾身从九婴口中救下过一个男孩……
此情此景,与当日那般相似。
由不得韩夜不醒,他猛然睁大了双眼,无意中全身的玄元真气沸腾起来,肝胆间紫气涌动,魔剑也因为强烈的战意而欢快抖动,上面浮现出一段紫色咒文。
韩夜手握魔剑,另一手朝着鬼魂所在的方向一张,喝道:“破!”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乌云聚拢,轰隆一道雷光自云中闪下,直轰在猛鬼群中。
“呃嗷嗷嗷——!”
离得最近的几只鬼魂顷刻间魂飞魄散。
众人正在纳闷,却见一个清秀男子拖着大剑,冷峻从容地自深处走出。
鬼魂们似乎在这男子身上看到了某样恐惧的东西,男子一步步走,他们就一点点往后退,最终放弃了对薛燕的包围。
韩夜走到薛燕身边,头也不转地面朝前方冷声道:“没本事就别逞强,薛女侠。”
薛燕闻言一愣,继而纤眉倒竖,冲韩夜道:“哼,你怎么不去喝闷酒了?去喝啊!喝死你个混蛋!”
“没工夫和你斗嘴。”韩夜大义凛然,傲视群鬼,道:“先解决了这群杂碎再说。”
“本姑娘也没空生你的气。”薛燕说着,抱着怀里的澄心,信心满满地道:“风头可不能全让你占了。”
因为这时,薛燕也想到了一些对付厉鬼的办法了。
而澄心望着这二人心头分外温暖,眼中倏然闪现出两道淡淡金光。
注释:
1“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言说文字皆不可得。”——摘自《金刚顶经曼殊室利菩萨五字心陀罗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