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鬼将所有怨灵集合到一起,那气势吞天食月,脚下的神武寺弟子们哪见过这等场面?多数都心头发憷、两腿直颤。
了尘为稳军心,振臂一挥道:“神武寺弟子莫慌,再结渡厄金刚阵!”
眼下除了这办法怕也无计可施,众僧再度站回法阵的位置。
而红衣女鬼即便再自负,也总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她张开大嘴朝下方吐出一口气,这股气非但阴煞十足还夹带着无数鬼魂,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活人立毙,端的是凶悍非常!
这一大口气吹出去,上百名神武寺弟子立时全身僵冷、倒地而亡,卍字便缺了一个角,眼看法阵难成。
阵眼处的觉空一声叱诧,聚起十成内力向天空打出一计大日如来掌,这大日如来掌便是觉空享誉武林乃至人间福地的成名绝技。
眼见一只金灿灿的巨掌罩向女鬼,女鬼竟浑然不惧,红袖一扬,手底下无数怨灵号哭着撞向巨掌,化作一道道波纹融入其上,只听呼呼风声正急,巨掌已然暗淡迟缓,但女鬼袖底怨灵却仍是源源不绝。
“老秃驴,这招固然厉害,可惜我俩法力悬殊,你这一寺之主看来也不怎么样啊!哈哈哈!”
女鬼大笑着化作一大团红雾冲向巨掌,只听得呼啦一声,巨掌被女鬼贯穿一个大洞,继而消散无形。
“全给老娘死吧!”
红衣女鬼狂笑着,阴风自体内吹出,整片神武寺顷刻间冷得像一座冰窖,僧人中内力不济的很快冻得索索发抖,蜷作一团。
那边厢,薛燕已把韩夜扶到树下背靠着树,抓住他冰冷的手道:“呆瓜,你别再说话了……”
说着竟是抹了抹泪,她背过身去,道:“休、休息一下会好的,我去找那个家伙算账。”
须知,就算韩夜和薛燕为了司徒云梦开始有了距离、有了默契,但他俩终归是同伴,并肩作战之时、同伴垂危之际也不是刻意要牵手或拥抱。
临危之时过分注意男女授受不亲之事,那才真叫一个不合时宜。
韩夜此刻的气已是只出不进了,他用很细微的声音道:“你……别……”
看起来是想说:“你别去,你不是对手。”
薛燕早已打定主意,当然不会听韩夜劝阻,又见一旁的澄心不住念着“阿啰跛者娜”,只道他心里既害怕又担忧,便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小光头,姐姐可能这一去就摸不了你的头了,如果我死,好歹能在黄泉路上陪他唱歌说笑,他便不孤单。”
澄心被薛燕摸着头,眼里又倏然闪过一道金光,他平和端正地道:“姐姐,你是大善人,更有颗七窍玲珑心,必得善终。倒是那女鬼作恶多端,绝无善果……你去前,能否再摸我三下头?”
薛燕叹了口气,以为澄心是害怕她再不摸到自己,便摸了三下,每摸一下,澄心便念一遍“阿啰跛者娜”,双目渐渐变得澄澈清明。
忽而一阵凛寒涌上心头,薛燕下意识双手环臂,很快又咬紧牙关,昂首朝着红衣女鬼走去。
正当此时,红衣女鬼张狂对那些僧人道:“成天诵经念佛,你们的佛能保佑你们吗?看看渺小的你们,除了等死,还有谁收拾得了我?”
“我——!”
胸口剧烈起伏的薛燕手指女鬼道:“洛阳薛燕薛女侠来收拾你!你杀了这么多好和尚,附我身体胁迫他人,更把呆瓜害成这样!今日不除你这恶贼,姑奶奶枉自为人!”
“你?”红衣女鬼把薛燕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了句:“你——?”
“哈哈哈哈——!”
红衣女鬼仰天大笑,道:“你个小不点,竟还敢口出狂言,找死!”
言毕,她红袖一挥,一道寒冷彻骨的阴风便朝薛燕卷将过去。
薛燕哪还有力气跳闪?
只能双手护在胸前硬着头皮接这一招,但看那阴风如数十个骷髅头般四下怒吼,眨眼便吹到薛燕跟前,薛燕原想这下不死也冻成冰雕,那倒是可以陪着韩夜下黄泉了。
孰料阴风吹来,薛燕没感到半点寒意,只觉身子温暖如新,气力精元彷如泉涌般迅速恢复着。
红衣女鬼不由一怔,又看向觉空、了尘,但见他们与神武寺众僧皆已恢复面色、双手合十,似乎虔诚地在吟诵佛经。
红衣女鬼当真着恼,右手化圆,同时朝薛燕在内的十几个人击出凶煞阴风,阴风到了这些人身外一丈便即化解为波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神武寺竟还有高人?”
红衣女鬼心下一惊,于是边看向四周边道:“不知是六界中哪位高人在此,方便出来见上一见吗?”
薛燕也正纳闷是谁为众人驱除恶寒,却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用庄重平和的口气道:“阿啰跛者娜,孽障,你做的坏事够多了,不反躬自省,却来问我?”
“小、小光头?”这声音薛燕再熟悉不过了,她扭头一看,果见澄心已盘腿漂浮于半空之中,一手作兰立在胸口,另一手拈花置于腹间,身后万丈佛光乍现,慈和双目彷如金光明珠,已俨然活佛一般!
“各位受苦了。”澄心只把目光向众人扫过一遍,那些倒地殒命的僧人竟突然起死回生,从地上爬起,其余各人亦是如获新生,精神、气力源源不绝在恢复。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红衣女鬼万万料不到,原来神武寺最强的僧人竟是这名小和尚。
但她又岂能甘心,只把手一扬,道:“老娘管你是谁!你便是有三头六臂,如何破我无天法力?”
说罢,红衣女鬼运足灵力、催动阴寒,非但是神武寺,方圆十里内的大地结冰、草木化霜,竟无一丝生气,夜空的星月也变得惨淡无比。
澄心垂目道:“佛有天龙八部,天者非天,龙者非龙,众生非众生,非非是是,无无有有,你本六界众生,自诩无天,便即有天。”
说着,他拈花之指轻轻一摆,方圆十里佛音悦耳、遍地生花,万丈佛光刺破夜空、驱散鬼气,天上飘下曼陀罗花雨,整座神武寺更是恍若白昼般灿烂辉煌!
佛光把女鬼笼罩在其中,她顿觉惶恐至极,赶紧躲到曼陀罗花较少的地方,举袖遮挡,哪还敢做任何动作?
而薛燕沐浴在灵光之下,不免带着疑问望向澄心道:“小光头,还是你吗?”
澄心微微颔首,道:“是亦可,不是亦可,前番心智未开,便是小和尚澄心,此刻大智大慧,便是曼殊室利。”
“曼殊室利?”薛燕惊异地道:“那不是文殊菩萨吗?”
澄心又点头,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离尘垢义;跛者亦无第一义谛,诸法平等;者者诸法无有诸行;娜者诸法无有性相,言说文字皆不可得……”
“当世之间,神明法相无定,道家老子尚有八十一化,比之于他,我却是低若微尘了。”
薛燕虽听不懂佛经,但大道理还是懂些,不免笑着露出两个梨涡,双手负于身后调笑道:“那你既是文殊菩萨,便不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澄心微微一笑,仿佛天塌下来他亦纹丝不动一般,只道:“姐姐。我便叫得你姐姐,叫他们为师兄、师父、住持,却又何妨?一声称呼,本是虚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众生却常以之为恼,愚者也。”
薛燕本来还有很多疑问要问,澄心却把手一摆,道:“好了,闲话不谈。”
然后望向红衣女鬼,道:“孽障,此刻皈依,尚能再入轮回,你可知过?”
红衣女鬼眼见体内的怨气一点点被净化,竟然还不甘心,大怒道:“你们佛门好大的本事,对付我一个小小女鬼,连菩萨都亲自上阵了,我自然敌你不过,你把我消灭了吧!只是以大欺小,这话传出去,不免六界神魔笑话。”
澄心不愠不怒,道:“活了千年,倒有些见识,我也没说要亲自出手,我只救活我这些师兄,至于你,有人要找你麻烦,却不是我。”
红衣女鬼暗自高兴,这文殊菩萨法力无边,她当然不是对手,如果换做别人,她又何惧之有?
届时打败此人,自然有机会名正言顺逃走,于是她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找我麻烦的是哪位高人?是不是和他打,我侥幸得胜,你便放我一马,让我回山自行修炼,再入轮回?”
这红衣女鬼颇会见风使舵,先用“侥幸”一词说自己本事低微,再言自行修炼一事,放松澄心警惕。
薛燕生怕澄心上当答允,本欲开口,没想到澄心却已颔首道:“不错,你若得胜,便放你回去,再不纠缠。”
薛燕恼怒不已,暗想:“别人还说你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呢!搞了半天竟吃这种暗亏!”
红衣女鬼闻言大喜,旋即收回笑容,道:“你是佛门响当当的大人物,自然金口玉言,那好,你挑个人出来和我打,如若我输了,自当诚心聆听教诲、皈依佛门。不过你须记得,不许从旁协助,那样也算你输。”
澄心豁达一笑,点头表示赞同,而后一指薛燕,道:“便是她了。”
薛燕?
就是这个前面还被红衣女鬼附身的薛燕?
文殊菩萨这么一指,薛燕自己都慌了。
她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行我不行——!”
红衣女鬼见薛燕那胆小的样子,更是心里唯一一块石头都放下了,只盘算着赢了如何遁去。
澄心却对薛燕道:“你对付她,绰绰有余,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
薛燕便小心地走过去了,澄心低声道:“其一,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红衣女鬼再狡猾也斗你不过。”
“其二,你所习功夫乃是碧水宫的水寒功,此番经我曼殊室利佛光浸染,可发挥至最高层次,你灵力不弱于她,自然不惧她的阴气。”
“其三,那女鬼在佛光中、天花下,锐气已减十之七八,邪鬼之力更是发挥不出,故而她绝非你的对手,你既心中想着战胜她,为何不敢提出?是以我替你答允下来,免得错过良机。”
薛燕越听越发钦佩,眼珠子一转,顿时自信起来,瞅了红衣女鬼一眼,道:“好!我正要出出这口恶气,谢谢你,还是你懂我,小光头。”
澄心面目慈和,微微一笑,薛燕便握紧双拳,充满了干劲,手指女鬼道:“既然如此,就由本女侠和你单挑,我若输了,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要输了,就给呆瓜和神武寺的老和尚磕头认错!”
红衣女鬼心里不知把薛燕嘲笑了多少遍,表面上却道:“是,我若输了,自然任凭处置,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神武寺众僧虔诚不已,见菩萨如此安排,连了尘都没有提出异议,当下就腾出个地方让薛燕和红衣女鬼斗。
女鬼当着菩萨的面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便冲薛燕抱拳道:“姑娘请指教。”
而后她猝起发难,朝着薛燕吐出一口阴风。
薛燕早知她要突然袭击,纵身一跳便即躲过,这一跳竟跳了十数丈之高,令薛燕都大为惊异。
红衣女鬼一心求胜,立刻使出最强本事,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六,化作六个分身齐攻薛燕。
薛燕落地扎稳马步,单掌化圆使出碧波清风掌,以不变应万变。
水寒功深厚的内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薛燕周身便如罩着一层球状的洛神流壁,任凭女鬼如何欺近抑或是吐出阴风,都打不到她身上,给她卸到圈外。
女鬼虽有六个分身,然而以六战一,薛燕竟未落半点下风!
薛燕心若冰清,先前的憋屈和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只想:“水寒功在武林中虽不见得是什么太高深的内功,但发挥至最高竟也这般厉害,连千年女鬼都奈何不得我,这一架打得好生舒坦!既然内功这么浑厚,本姑娘的身法也该快多了,且让我试试。”
念及于此,薛燕运足水寒功,双掌一开,护体的阴柔真气便向着四面八方疾推而出,六只女鬼到底不是武林中人,招数不知变通,齐齐被逼退开去。
薛燕不待六鬼缓神,瞅准机会,化作一道水蓝侠影消失无踪。
“在这里!”
薛燕一掌打在右上那女鬼背心,那女鬼惊叫一声散作一团红雾。
“你太慢了!”
薛燕又闪到另一只女鬼旁边,一脚踢中她腰间,那女鬼也是化为一团红雾。
薛燕打得得心应手,拳脚路数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生硬,正如一道水蓝闪电在场上忽忽窜动,身后飘飞的饰带又恰似燕子的剪尾,快乱得六鬼眼睛都瞧不清,只消眨眼工夫五个分身就被打回了原形。
红衣女鬼收回五团红雾,额上冷汗直流,心道:“不妙,我空怀三千道行,竟连她一个凡人也斗不过,是何道理?”
薛燕打完一套,便即落回地上,身后饰带飘逸、祥光璀璨,她只道:“所以说叫你别干坏事,干坏事早晚要被人收拾,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红衣女鬼可没空听她胡言乱语,抬头看了看天下不断坠下的曼陀罗花,恍然大悟,心道:“是了,是了!文殊这家伙显现真身,周围都是佛光天花,这样一来我如溺水中,法力只怕十之八九发挥不出。”
“怪不得他一口答允让我和别人单挑,原是如此!”
女鬼想到这里,当真惊慌,哪里还敢和薛燕应战,只对当场众人强笑道:“哈哈、哈哈!神武寺一群饭桶,佛门更都是些以大欺小的卑鄙之徒,老娘不跟你们玩了,后会无期!”
说着,她便欲化作一团红雾遁去,哪知身形竟然不能幻化顺畅,再左右飞舞,腰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连飞出一丈都困难之极!
这时,薛燕才得意地咯咯大笑,右手抬起,手上似乎紧紧拽着什么东西,她只道:“早知你会来这一套,本女侠岂会放你走?”
女鬼气恼不已,不知薛燕使了什么法术,死命挣脱,腰间、手臂、脖子、腿上却被类似丝线的东西勒得更紧。
她只好仔细查看,借着金光才知她全身所有关节要害都被银丝缠住,那些银丝分作东南西连在十丈之外的三株大树上,而另有一大束抓在薛燕手里,薛燕只须轻轻一拉,女鬼身上的银丝便紧上一紧。
红衣女鬼愈发恼怒,眼里血光大盛,怨恨至极地问道:“可恶!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打你分身的时候啊。”
薛燕朝女鬼晃了晃手指,娇笑道:“你真身和其他分身根本不一样,我一靠近真身瞧你那紧张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所以我先收拾你五个分身,可不代表本姑娘就不料理你的真身了,大、傻、瓜!”
薛燕虽然不知道文殊菩萨口里说的“七窍玲珑心”到底是一种什么能力,但这一战她打得非常舒服,她能看到红衣女鬼的本体里有一颗黑色的心脏在跳动。
不远处的了尘闻言,则是一喜,心道:“正如菩萨所言,这姑娘真有一颗玲珑之心,其实早就看出女鬼真身,却不动声色去攻她分身,攻分身倒在其次,她竟趁乱把银丝都缠在真身之上,手法之快,竟连女鬼自己都未曾察觉,当真千难万难。”
“她若以这个状态与我交手,我怕也不能在她手里走过几招。”
薛燕见红衣女鬼仍不服气,一手抓着银丝一手叉腰道:“看你这样子,叫你磕头认错怕是难为你了,既然你说要遁入空门,那就做个鬼尼姑,姑奶奶便饶你性命!”
“一派胡言!”红衣女鬼大怒:“我自活了千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你把老娘消灭了吧!我无话可说,叫我当鬼尼姑,却是想也别想!”
“你够了!!”
薛燕纤眉倒竖,大声叱喝道:“少在姑奶奶面前装什么烈女豪侠!你害了这么多人,伤了我最好的同伴,今天我就把你给超度了!”
说罢,薛燕单手从怀里摸出四个千叶刃,便朝女鬼身外四个方位掷去,红衣女鬼见状哈哈大笑道:“你这蠢材!普通暗器是伤不了我的!”
“是吗?”
薛燕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忽而灵眸圆睁,喝道:“曼陀罗花雨,爆!”
话音刚落,四个千叶刃分别爆发出上千片飞叶利刃,那些利刃深含水寒功劲力,一遇上空中的曼陀罗花便即沾上,各方花叶纷纷射向中心处的红衣女鬼,红衣女鬼大骇不已,但此刻要挣脱薛燕的银丝束缚却又如何办到?
只听得呼呼风声正急,顷刻间飞叶利刃都穿过女鬼的身体,只把降伏恶鬼的曼陀罗花留在女鬼身上,女鬼痛苦不堪,全身一阵赤红、一阵金灿,显是被千百朵曼陀罗花消除着魔性。
过了一会儿,终是金光大作,她惨叫一声,全身化为袅袅青烟,飘飞四散。
“阿弥陀佛!”
觉空、了尘等人均是竖掌行了个礼,而这时候,佛光也渐渐褪去,天花消逝无踪,神武寺又笼罩在一片星空月色之下。
薛燕收拾了女鬼,拍了拍手,转头去看澄心,却见他已经一脸懵懂地立在树下,双目混浊,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糟啦!”
薛燕连叫不好,急忙奔到树下,抓起韩夜的衣襟摇了摇,道:“呆瓜,醒醒!醒醒!好了没有啊!”
她见韩夜双目紧闭、纹丝不动,忙对澄心道:“小光头!你不是救人吗?干嘛不把他一起救了?他不是你寺里的人,好歹也为寺里拼过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澄心一脸茫然,抓耳挠腮,道:“姐姐,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啊,我的命是你们救的,叫我拿命去抵大哥哥我都愿意,可是我,也不是万试万灵啊。”
薛燕想起先前文殊说过的话,才知道澄心只有现身法相时才有大智慧,变回小和尚之后便一窍不通,连做过什么都记不大清,顿时懊悔没在那时就央告文殊救韩夜一命,还自以为有文殊在韩夜必定无恙。
“你个该死的文殊!变回去那么快干嘛!有人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薛燕不能埋怨澄心,只能对天叫骂了两声,泪水直流,终于又揪住韩夜的衣襟气道:“混蛋!你快起来啊!我早就答应过要照顾好你,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不能死!你死了,你师父的恩怨谁去化解?你死了,云梦她一个人怎么办?你妹妹呢?我呢!”
“你不准死!!!”
韩夜胸口那枚玉坠白光一晃,周身更是微微亮起佛光,然而薛燕悲痛欲绝之下竟也没留意,只抹泪道:“好!我薛女侠神通广大,没理由救不了你,走遍天涯海角、闯遍刀山火海,我便背着你去了,总有办法救活你的!总有的!”
薛燕还在哭着喊着,忽而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腰背,又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吵什么吵,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薛燕一把甩开那手,兀自耸肩哭道:“你管我!我就要哭!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
薛燕还没把“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会不哭吗?”说完,忽而一愣,却见韩夜翻了个身子居然在睡觉。
“你你你!”
薛燕忙不迭松开抓他衣襟的手,睁大妙目道:“原来你没死啊!”
韩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道:“吵也被你吵死了,刚才体内一阵仙气、一阵佛光,太舒服了,这才睡了,我命大得很,不劳你操心。”
薛燕闻言喜不自禁,这才明白韩夜身上带着云梦的玉坠,又被文殊菩萨佛光照射,说不出的受用,要死却也不易。
她高兴了一会儿,旋即收回笑容,想起韩夜刚摸了自己的腰,虽然是无意的,但“男头女腰、一碰糟糕”,她俏面顿时红得发烫,什么都不顾就往自己房里跑,跑进房子把门一关,背靠着门回忆今天的事。
“死呆瓜,可恶可恶可恶!”
薛燕气呼呼地骂了骂,过了一会却又甜美地笑了,一种莫名感觉涌上心头,令她不知不觉又小脸绯红……
转眼又过三天,韩夜、薛燕二人帮神武寺渡过危难,众僧自是十分感激,更对二人礼遇有加。
觉空这才私下告诉二人,澄心乃是文殊菩萨在人间的化身,只是平素心智未开故而懵懂,须得怀有七窍玲珑心的人抚摸他头顶,天灵开启,他才有可能现身说法。
薛燕此次正好撞上机缘,也是佛祖显灵、天佑宝寺。
了尘又告诉韩夜,文殊屈尊来神武寺修业,必须经历磨难方能体会人间疾苦,故而众人就把澄心当作自家人,为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很多事情寺僧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将他特别对待,只盼他在本寺修成正果、得返西方极乐世界,便是功德圆满。
薛燕一边摸着澄心的头一边感叹,也难怪神武寺在人间地位如此之高,原是有菩萨坐镇,那蜀山却又如何呢?
说到蜀山,也是韩夜和薛燕赶路的时候了。
这天,众僧便将韩夜二人送到西门。
觉空大师施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去蜀山路途艰险,还望多加小心。”
“是啊。”了尘对韩夜道:“听说其他门派的人已得知你在本寺落脚,且武功大进,纷纷扬言要讨伐你,前几天还在九华山组成了一个除魔会,现在正在追讨你的路上了。”
“另外,索命阎王离世一事,武林中尚有奸险小人妄加揣度,以为是你造的谣言欲息事宁人,此去路上必定凶多吉少,不如让敝寺替你去游说一番吧?”
“不了,他们本来其身不正,多说无用,再麻烦你们我也过意不去。”韩夜淡然道:“至于除魔会的事,我也听闻了,大概是陈耀海担心我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故而又号召其他门派明着讨伐、暗地要杀我灭口。”
其实,韩夜的想法是对的。
武林人士目的各不相同,仅凭神武寺一家去游说,效果必然不佳,还反而要欠人家一些人情,所以韩夜必须要婉拒。
了尘道:“你也别太客气,如若有需要,敝寺自当援助。只是那些武林中人一来想建立威信,二来想盘问你武功大进的原因,三来又不想在武林中落下话柄,可谓各怀鬼胎,你须得多加小心!”
“这帮人真够无耻!”
薛燕纤眉一竖,道:“呆瓜行侠仗义这么久,他们非但不敬重,反而还编各种理由要害他,真是一群乌龟王八蛋!”
韩夜冲薛燕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佛门清净之地,不要说脏话。
薛燕不以为然地哼了他一声,意思是,你管我?姑奶奶喜欢!
韩夜没再管她,只对众人道:“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要害我了,倘若我师父真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我自当一力偿还,绝无怨言。”
“这次可不是偿还那么简单。”了尘严肃地道:“听说八卦门牵头,引着九华剑派、五雷盟、巨鲲帮、大力门、雪鹰派,六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看样子这次是非除掉你不可啊!”
韩夜叹了口气,继而爽快地道:“都来了也好,早些把恩怨算清,八年了,纷纷扰扰,我也没过上清净生活。”
其实他只是当着大家面这么说了,真要遇到除魔会主力,眼见情形不对,他还不至于傻到被人家直接抓走。
觉空和了尘乃佛门中人,心思没这么深,反而赞叹韩夜竟然这么豁达,均竖掌施礼。
而另一边,薛燕则朝澄心招手道:“小光头,姐姐可要走了!”
“嗯。”澄心施礼道:“漂亮姐姐,要记得常来。”
“会的。”薛燕把手放到身后,弯腰朝他笑道:“你也要好好加油哦……暧暧嗳!”
薛燕话没说完,韩夜一把抓住她的纤臂,冷冷将她拉走。
“走了,各位不必再送,后会有期!”
韩夜一手拉着伙伴,一手向身后的众僧挥别,头也不回。
“喂!你什么态度嘛!能不能对我礼貌点?”薛燕冲韩夜发起火来道。
“我很礼貌了,没把你扛在肩上走,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道个别磨磨蹭蹭!”韩夜回击道。
“不用给姑奶奶面子!你扛啊!现在就扛!路上我还省点力!”
“老老实实走路吧,你见过一只燕子还要别人扛着走的?”
“姑奶奶乐意!你是个呆瓜,没看见滚着走?”
韩夜和薛燕一边斗着嘴,一边消失在远方。
觉空目送他们离去,摸了摸白须,慈祥地对了尘笑道:“了尘,你做了菩萨的师父,却没修成菩萨心肠,此刻你当明白,人心向善,自有佛祖庇佑。”
“韩施主在外八年有惊无险,若非正人君子,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不是吗?”
“弟子受教。”了尘恭敬地施了个礼,也不忘看一眼身边的澄心。
澄心此时正出神望着远方,心道:“大哥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姐姐,一路平安,阿啰跛者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