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穿过一排排房屋,很快到了八卦城边缘。
韩夜望着脚下飘渺夜云,问身旁的韩玉道:“清律堂在何处?不是在云海的下面吧?”
韩玉将绿袖一指正前方,道:“哥,你看嘛。”
韩夜沿着韩玉手指方向看去,才发现月光下竟还有一座悬峰立在飘渺远方,先前繁云缭绕,一时未曾看清,如今星光闪耀、浮云皆散,这才得以一睹百丈外的后山风采。
后山思过峰与其他悬峰不同,其上除了占地颇大的清律堂和三丈之高的钟楼,再无建筑,更多的是些清雅花草、盘根古树,四周萦绕的浓厚云气为它更添几分神秘,虽不及首峰之精妙,却深蕴灵气,虽不及主峰之辽阔,却盛含万物,确是一片清修的好地方。
韩夜望着迷离的思过峰,不禁心神怡然,早想近前一观,一旁的韩玉看出了他心思,催动腰间碧云剑出鞘并横于空中,先跳上剑去,白皙小手拉上韩夜,道:“哥,小玉载你一程。”
韩夜点点头,上了那剑,兄妹一同往后山清律堂而去。
站在妹妹身后,感受流云飞逝,俯瞰八卦之城,韩夜才真正明白御剑飞行的好处。
御剑飞行载着司徒云梦遨游人间、尽揽河山,她会否开心呢?
韩夜下定决心,这御剑术,如有机会,一定要学!
想着想着,韩玉就御剑带着韩夜来到了思过峰、清律堂。
清律堂外观并不富丽堂皇,反而尤为质朴,台阶多年未得清扫,已遍布青苔,外墙许久不曾清洁,也爬满藤萝,若不是屋檐高耸,混在草木中倒真让人以为它与自然已融为一体。
进到外墙内,偌大的清律堂赫然在眼前,周围也有些许房屋,当中几间里尚有灯火若隐若现,韩玉告诉韩夜,那些房子是给长期驻守后山之人居住的。
接着二人便进到清律堂里,正对门口的是供奉蜀山历代掌门长老先灵的灵台神龛,神龛足有二丈之高、五丈之宽,上面密密麻麻挂满牌位,神龛前有一座用以焚香的铜鼎,灵台下乃是一排排蒲团,供思过清修者跪坐。
两旁烛火忽明忽暗,整个清律堂里就只一个白袍暮年之人跪在灵位前,手持三炷香,拜道:“蜀山诸位先灵,不肖弟子守正在此拜过。”
韩玉见守正师叔尚在堂内,高兴不已,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被韩夜一手拦住,韩夜对她摇了摇头,她也听话地退回身去,两人继续看守正,守正则站起身来,把香插在鼎中,望了一眼左侧一个牌位,恭敬严肃地道:“长空师兄,我虽未与你谋面,在江湖中却早闻你的侠名,有幸与你同门,还指望能与你拆上百来余招过过瘾,却不想只能望着你的神位,徒留嗟叹。”
守正叹气缅怀了一阵,忽而略偏头,目光散漫地道:“韩夜,你带令妹来此有何贵干?”
韩夜只料守正在专心揖拜,却不晓他本是武林盟主,屋里多了两个人又如何不知?所以稍稍一惊,继而淡然一笑,道:“前辈果然厉害,在下也才进来片刻,你不回头便已了然。”
韩玉高兴地竖掌施礼道:“守正师叔,小玉也来看您了。”
守正回转身来,气度不凡地看这俩兄妹,眼里竟透出几许慈爱,只道:“年迈之人,有什么可看?”
韩夜并不拐弯抹角,酝酿了一番,终于走过来跪到守正身前,诚心磕了三个响头,道:“晚辈得守正前辈相助,深表感激,特来拜谢!”
守正知他来意,也知他为何感激,却道:“起身吧,不过替你赶走些江湖败类,何必跪谢?”
“前辈拔剑相助,固然该谢。”韩夜略低头道:“我所说的相助,这却仅是第一件事。”
守正故作不解地道:“既非替你解围,那什么事还值得你行此大礼?”
韩夜不紧不慢恭声道:“谢谢前辈扮作长天,为我开脱无礼之罪!而您自己却遭受蜀山派的惩戒!”
守正面色不改:“我只是在清律堂闭关修养,何来惩戒一说?”
韩夜开门见山道:“身为长老在山门前弄出这么大的事端,必然难辞其咎,所以长风掌门他们才把你派到这里,对外说是休养,实则是思过。我想,我的推测应该没错,前辈。”
韩夜说完,仔细观察守正的面部表情,而韩玉则一副紧张的样子望着守正,其实她也猜出守正就是黑衣人,所以守正才会来此受罚,可又不敢直问,如今兄长提出,她焉能不关心?
守正沉寂片刻,忽而放声笑了,上前欲扶起韩夜,满意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韩夜却依然跪着,不让守正扶,感激地看着他道:“但这还只是第二件要感谢的。”
“哦?”守正眼中光芒大盛,问道:“如此说来,你还有第三件事要谢我?”
韩夜暂不答话,朝守正又磕了三个响头,言辞诚恳地说:“师父!第三件事不但是道谢,还有道歉!弟子不孝!您本想收弟子为徒,是弟子愚蠢多疑、自以为是,非要跑出太极殿,才连累您为弟子收拾残局!害您受罚!!”
守正虽然不知道韩夜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求自己,却也明白韩夜这是以退为进、反客为主,否则,他不该在没有正式拜师的时候,就叫自己“师父”。
但守正却不介意,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师父索命阎王是长空徒弟,原也是蜀山之人,你既拜他为师,论辈分是云、雨那一辈的,你若拜我为师,那便乱了辈分。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韩夜头伏在地,不看守正,道:“张括是我师父这点不假!但我早就下定决心为他化解武林恩怨,您是前任武林盟主,一直为武林忧心忡忡,其实在您心里,也是十分想收我这个徒弟的……您心想,八年来我武功一般,倒也做了不少好事,倘若我武功再高一些,又当如何?公孙正是当世大英雄,就算我师父张括在世,也不会觉得我辱了他的名声,相反,他可能还会鼓励我拜您为师!”
说罢,韩夜又朝着守正,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就是三跪九叩了。
守正没有阻止他,守正在韩夜眼里看到了信念。
那不拜自己为师就绝不罢休的信念!
本来守正就一直在关注韩夜,但今日亲见,他能深深感觉到,韩夜不是一个庸才,更可怕的是,他的目的性竟是如此之强烈!
心思细腻,有胆有谋。
守正认为,韩夜这心思如若用在邪路上,那可十分危险,所以,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收了,便把手一抬道:“起来吧,我早有收你为徒之意!既然怕乱辈分,入我蜀山派,就用俗家名字吧。”
韩夜连连拜谢,道:“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说着说着,韩夜想起碌碌无为的八年,想起无人指点的苦闷,咬牙含泪、以头抢地,又喊了一声:“谨遵师父教诲!!”
“我收你,一来是想教你上乘功夫,让你行侠仗义、降妖除魔、造福苍生,二来也是希望我名字里这个‘正’字能保你不误入歧途。”守正把手负于身后,大义凛然地道:“徒儿,我很欣赏你,你既有情义、又兼聪慧,无愧少侠之名,但若得知你在外头打着我昔日盟主的名号为非作歹,你我师徒情谊就此断决!”
“明白吗?”
韩夜又磕头道:“不会,此一时彼一时,我打着索命阎王的旗号,当然是为了化解师父与武林的恩怨,而师父本已退隐,我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令师父多生烦恼!”
当然,韩夜还没说到的是,司徒云梦、韩玉、薛燕这些身边之人,也是个个善良,韩夜只是为了保护她们而努力学武,并无他求。
“那是最好。”
守正说着面色缓和了些,对一旁的韩玉道:“小师侄,你先回去吧,我和令兄还有些话要聊。”
“嗯嗯!有劳师叔,谢谢师叔!我这哥哥可就托您照顾了!”
韩玉见守正收韩夜为徒,心里乐开了花,哪里还敢妨碍他们练功谈话,便先行退去,只剩两个男人在清律堂中。
韩夜见妹妹已走,起身问道:“师父有何指教?”
守正并不急于说话,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向堂外步去,目视前方地对韩夜道:“随我来。”
韩夜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只跟着他出了清律堂,到得一片空旷的石堆处方才停下,是夜,明月高挂、繁星灿烂,静谧的银辉洒在岩石上,四周只有阵阵蝉鸣,夜风徐来,带着一丝清冷,守正坐在岩石上遥望那灯火阑珊的八卦城,一袭白袍如流云翻飞,刀眉微蹙,似有什么心事。
韩夜立在守正身前,望着那满天星光下的老者,莫名升起几缕敬意,道:“师父,现在可以说了吧?”
守正颔首道:“清律堂里安放着无数蜀山前辈的灵位,实不是一个传道授业的好地方。”
说着又直爽地转头问韩夜道:“酒带了吗?”
韩夜微微一怔,既然淡然一笑,把酒袋取下来扔给守正,道:“师父,拿去。”
守正随手一接,毫无顾忌地喝了起来,或许没料到这醉仙饮竟如此好喝,他深邃的眼眸里时而放出光彩,直喝到神清气爽、飘然若仙,才大声赞道:“好酒!”
守正愈发高兴,望向在一旁安静看他喝酒的韩夜,把酒袋递归,威严地道:“徒儿,告诉我,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韩夜握紧拳头,道:“说来惭愧,我学武最想要的,就是保护我最想保护之人,而后,降妖伏魔、除恶惩奸!”这里倒不便明说最想保护之人是司徒云梦。
“很真实,很好!”
守正仰头哈哈一笑,双眸里折射出当年的热血与豪情,却又多了几分悲凉,他道:“我已年迈,如今的武林日渐衰落、小人当道,正需要你这样忠肝义胆、侠骨仁心的人去改变现况!我公孙正一生不收徒弟,唯一一个徒弟当是盖世无双的剑侠!”
韩夜一想到可以修炼到更强,兑现承诺,也不由得热血沸腾,握紧了双拳。
又听守正道:“徒儿,你是不是很好奇?为师明明是武林盟主,在武林当中极具威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要来这蜀山当什么真武长老,与世隔绝?”
一般这时候,长辈想说故事,晚辈自然要应和,更何况韩夜确实想知道,很好奇,所以他点了点头。
清风阵阵,吹得守正的白袍猎猎作响,他娓娓道来。
守正原名公孙正,这个韩夜也已知道。
但韩夜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三十出头的公孙正就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乃武林第一奇人!
虽然蜀山、昆仑、崆峒、蓬莱各派不与武林争雄,公孙正无缘与他们交锋,但仙派道门的次要人物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争强好胜者,与公孙正切磋过,均是铩羽而归!
凡人,亦能斗过神仙!
凡人,亦能降妖除魔!
这,就是武林好手心目中的武林最强之人——公孙正!
公孙正也有过伟大抱负,他凭借武林威望、雄厚财力,于徐州以北、泰山以南建成了一座气势恢宏、占地千亩的山庄。
曰,“正气山庄”!
此庄建成后,天下英雄豪杰趋之若鹜、纷纷来投,而公孙正则旨在维护天地正道、造福万民,没有结成规模更大的帮派。
他满腔热血,关怀神武寺、碧水宫、八卦门等大派。
他殚精竭虑,扶持鸣剑堂、雪鹰派、长青帮等小帮。
渐渐地,他发现,有些人其身不正,不管如何开导、扶持,都不能掩盖他们恶劣的本性。
鸣剑堂以司徒胜为首,胸无大志、目光短浅,收了上千人的门众不严加管束,此派多发命案。
雪鹰派则以李银松为首,自私自利、奸淫掳掠,早已成了辽东一霸!
而司徒胜并不感恩公孙正的扶持,门派壮大以后,双方来往的少了,听说他三弟纪云还引荐了一个名叫玉泉的道士归入门派,当时虽不知此人正是妖道长天,但公孙正也耻于与鸣剑堂再有瓜葛,不再关心。
至于雪鹰派,公孙正曾多次教导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李银松,让他与民为善、造福辽东,他表面应和,暗地不服,勾三搭四,荒淫无度!
更可怕的是,某天,鸣剑堂、雪鹰派、巨鲲帮等派在八卦门的率领下,以“长青帮有妖魔盘踞”为由,瞒着公孙正共伐长青帮,把一个和和气气的门派,全派上下五百多口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无论老弱妇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等到公孙正获悉此事,急匆匆赶来,各门各派早就瓜分财产和宝物、四散而去。
长青帮!已彻底从武林中消失!
公孙正痛苦不已,望着满地尸体,一夜之间,两鬓斑白。
他该去灭掉鸣剑堂和雪鹰派?那都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
他该去找八卦门陈耀海兴师问罪?可他创建的正气山庄,有一半人员物资都是这八卦门提供的!
更何况陈耀海、李银松、司徒胜等人在灭掉长青帮之后,难得地一起跪在他面前,诉说长青帮里有妖魔附身在各人身上,散播瘟疫,为了黎民众生,不得不灭!
他们把一个灭门惨案硬说成了武林众侠前去除魔卫道、拯救百姓。
其实,公孙正如何不清楚?
长青帮帮主慕容晚儿是受了自己偏爱,不但得其费心教授武功,还获赠了许多武林瑰宝,但他并不是贪慕容晚儿的美色,他只是觉得慕容晚儿性子烈、有正义感,多加培养,她的长青帮定能与武林大派呈鼎立之势。
这慕容晚儿也着实是笨了点,时不时在陈耀海、李银松、吴道山等人面前炫耀公孙正教了什么武功、送了什么宝贝,当然,她知道这些人很坏,但她也知道,公孙正心系天下,她想替公孙正推敲推敲这些人。
奈何,天下之大,总有奸佞。
君本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八卦门才联合雪鹰派、巨鲲帮和鸣剑堂,将长青帮连根拔起!
他们当着公孙正的面俯首痛哭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盟主,你若将我们全部灭掉,武林何在?你敢吗?
是。
公孙正不敢,也不愿杀他们。
他将这些败类遣散回去后,一个人坐在正气山庄的台阶上发呆。
回想起自己一心为武林造福、忙碌无暇,却反而越来越不舒服,整个武林乌烟瘴气。
不,或许仙派、妖界,也是一般模样。
却在这时,天帝伏羲降在正气山庄,给了公孙正方向。
天帝伏羲提醒公孙正,“天下”,乃“在天之下”,而他天帝伏羲,正是这“天道”。
凡人总是过于愚蠢,对神灵不敬,对弱者残暴。
罔顾苍生!践踏天道!
九天众神,已然震怒!
惟有造天缝、引天河,以天河之水清洗人间,将旧的人间淹没,七七四十九天过后,崭新人间方能归入正道、重申正义!
听此一言,公孙正才幡然醒悟,天帝伏羲虽是上古天神之帝,与自己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于是,公孙正下定决心,得伏羲神力,作法裂开天缝、洒下天河之水。
人间,倾盆暴雨,连绵不绝!
……
“师父?”
韩夜听到这里,一脸震惊地看着守正,他做梦都想不到,八年前那场眼看要淹没人间的滂沱大雨,竟然是今日守正、当年公孙正所为!
守正翘首星空,表情平淡、心无波澜,继续道:“后来,林寅和我的义子公孙玉龙,化作泰逢、计蒙二神来阻,为师虽有天帝做靠山,却依然败了。”
韩夜松了口气,心想,败得好。
但自己师父输了,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守正微微一笑,对于输赢早就释然:“徒儿,天帝出现,将我送回凡间后,林寅和公孙玉龙大战天帝,后来我听说,连天帝也认输了,那时候我郁郁不得志,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令九天众神都畏惧?直到后来,随着逐渐修炼悟道,我才渐渐明白。”
“什么样的力量?”韩夜不禁问道。
“赤子之心!”
守正豁然,指着韩夜的胸膛道:“你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啊,徒儿。看似黑暗在包围着这颗心,但黑暗中绽放的那光,终有一天,将照亮人间、闪耀武林!”
“师父……”
不知不觉,韩夜眼眶湿润了,八年江湖漂泊在外,无人理解,却在今日,被刚刚拜的师父给理解了!
在韩夜心目中,守正的教诲已不逊于张括。
甚至说,不亚于父亲韩夜。
“师父!!”
韩夜再次跪拜,不仅仅是拜服于守正武艺之高强,更拜服于守正悉心之开导。
这尘世间,或许也就只有历经正气凛然、灰心丧气而后蜀山顿悟的守正,才能给韩夜指点迷津了!
守正将徒弟扶了起来,继续把他的故事说完。
后来,天帝伏羲放弃了清洗人间,而公孙玉龙也变回计蒙神回到神界。
人间又陷入了片刻的安宁。
武林群雄却并不知道这些,他们继续开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孑然一身的公孙正陷入迷茫,他不再愿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可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去呢?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如果天帝是天道,那他为何又会败于林寅和公孙玉龙之手?
带着满腔疑问,公孙正来到了蜀山,来到了经楼太和长老面前。
他想寻求心中的答案。
太和就给了这么一段话:
“公孙施主,你一来这经楼,我就知道你很迷惘。你在想,‘什么是天道’?天帝并不能代表天道,天帝也只是顺应天道而为之。天帝之所以败,乃是天道想要斧正天帝的思想,天帝才会败!”
公孙正听闻此言,如醍醐灌顶,又忙问太和长老:何谓天道?
太和答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人只要活着,则人道常变,而天道长恒……”
“人之一生都在悟道。所谓道,恰在心中!”
公孙正听太和论道,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而且,他感觉整个蜀山虽然低调,不与武林争雄,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好勇斗狠,他们心中所系,乃道之所在!
降妖除魔,解救苍生,以身证道——方乃人间正道!
于是,顺理成章,公孙正拜太和长老为师,道号“守正”,旨在“守住这天地正气”。
长风、元颐、守真、元云都毫不避讳地接纳了他,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位既有武林豪情也有仙风道骨的好师弟。
公孙正,不,应该说,守正,终于找到了他的“道”。
……
听完师父说的故事,韩夜只觉余音绕梁、回味无穷,对蜀山的归属感也越来越强烈。
守正则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道:“张括恐怕早就看出你是块好料,可惜他自己的武功都学得杂乱无章,教出来的徒弟能好到哪去?我和你交手就发现了这点,以你目前的身手,对付普通武林高手绰绰有余,但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却漏洞百出。”
韩夜回想起当日在蜀山下的陈青河、莲峰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寒,抱拳道:“请师父赐教。”
守正神色肃穆地道:“我当了十几年武林盟主,来到蜀山反倒心无旁骛,于是把毕生所学都做了个总结,糅合成一套剑法,虽然不敢称六界最强,说它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是够格了,你本来就有剑术根底,学起来应当不难。”
韩夜闻言忙问:“什么剑法?”
守正不紧不慢地口吐五个字:“真、武、七、剑、诀。”
见韩夜饶有兴致,他接着道:“多年以前,历代武林盟主便传袭着一套武功,名叫‘七诀剑气’,那时有位武林盟主的女婿做了蜀山掌门,便把这门功夫传到了蜀山,蜀山素来以研习道法为主、修炼武术为辅,这套七诀剑气未曾加以改良,我看了之后不免手痒,把这七种剑气都一一拆解演练,发现竟深含许多高深的武学道理,于是又将江湖上千余种武功都融入其中,自创了这套剑法,说是剑法,即便无剑也能使得出来。”
“真武七剑诀?”韩夜站在空旷的岩地上,望着月光下自己模糊的影子,心道:“这便是师父在蜀山山脚对抗群雄时使出的功夫吗?”
想着想着,开始回忆守正的施展路数。
守正见韩夜凝神思考,便问他道:“想学这套剑法吗?”
韩夜一惊,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对守正重重点了点头。
“嗯。”守正开始细心讲解,道:“听好,这真武七剑诀共分七诀,分别是‘斗’、‘牛’、‘女’、‘虚’、‘危’、‘室’、‘壁’,斗诀为苍松剑法,又称‘洞悉天机斗字诀’;牛诀为迅雷剑法,又称‘万夫不当牛字诀’,女诀为越女剑法,又名‘灵动轻盈女字诀’;虚诀为阴阳剑法,又名‘莫测难明虚字诀’;危诀为孤星剑法,也叫‘败中求胜危字诀’;室诀为和风剑法,又叫‘刚柔并济室字诀’;壁诀为八荒剑法,又称‘无懈可击壁字诀’。这套剑法先从实剑学起,有剑用剑,无剑用气,每当你完全熟悉其中一个剑诀,结合玄元真气,身外会化出一把与剑诀相对应的气剑,它的模样想必你也看到过了。”
韩夜问道:“师父,你攻击元云师伯的那一招也属于这剑法里的吗?”
“不是,那招我并未化用到这剑法里。”
守正严肃地道:“‘斩龙诀’是七诀剑气中最强一式,单手使出即可破虎斩龙,因为本身已经近乎神技,故而没有加入真武七剑诀当中,不过我也会教你的。”
韩夜记下了守正所说的每一句话,皱眉道:“武学当真永无止境。”
“那是自然,我这套剑法用以对付人间的高手,即便不胜,对方百余招之内也休想赢你。”守正道:“这套剑法虽只有七剑,但每一套分剑都精妙绝伦、千变万化,苍松剑法由修道真人云阳子所悟,迅雷剑法从名扬四海的五雷盟绝学所改,越女剑法出自古代越国牧羊女之手,阴阳剑法改于八卦门绝技乾坤双绝剑法,孤星剑法取自敦煌画壁上的古老奇图,和风剑法由碧水宫碧波清风掌所化,八荒剑法则化自八荒枪法。”
韩夜听守正滔滔不绝讲各套分剑法的来历,不由更为钦佩,道:“师父见识广博,旷古烁今。”
守正笑道:“我确是知道一些,但有部分失传剑招也是在师父整理的文献里翻阅到的,要论见识广博,我远不及师父,也就是你师祖。”
说着右手一按岩石,纵身一跃,落到韩夜身后一丈处的地上,道:“闲话不多说,接下来就由我使一次剑法与你看看,你且看清它的奥妙。”
韩夜凝重颔首,认真注视着守正,守正当下便摆开架势,右手将赤龙剑拔出鞘来,月下那剑有如映着红枫的小溪,晃着阵阵赤芒,令八方妖邪无不胆寒!
守正一手持剑,一手袖袍横甩,火红真气乍现,周身渐渐幻化出七把气剑的模样,上面分别印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个字,剑光四溢,好不威武!
守正将剑横置于身前,闭上眼来,气定神闲地道:“‘斗’者,以静守动,洞悉天机。敌进我攻,敌退我守,攻守兼备,以逸待劳。遇到与你旗鼓相当的敌人,可使此剑法,终能迫使敌人露出破绽,反戈一击。”
韩夜听守正讲剑,见他闭目凝神,看似摒弃视觉,实则增强了耳朵和真气的感知,这一眼望去,似乎无论怎么攻他他马上就能快速精妙地回击。
过了一会儿,守正撤去剑势,猛然睁开眼,双手握住赤龙剑快速挥斩,一往无前,瞧也不瞧身后,道:“‘牛’者,勇冠六道,万夫不当!迅挫其志,猛绝其心,所向披靡,怯者必溃!当遇到身法或力量不如的对手时,但使此剑,必能大获全胜。”
韩夜见守正攻势迅猛,又想起林寅先前教他剑术时的解析,不禁暗暗点头。
挥斩了一阵,守正忽然右手持剑、左手做诀,轻盈地舞了一段轻柔的剑法,道:“‘女’者,以巧补拙,灵动轻盈。灵气四溢,巧破重围,承前启后,七剑连通。此剑法看似寻常,却是连接其他六诀的心脉,当遇到敌人紧逼化解不开时,但使此剑法,必能轻松退敌,来去自如。”
而后守正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剑指地面,挥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太极图案,道:“‘虚’者,虚虚实实,莫测难明。亦真亦假,难分晦明,避实击虚,克敌先机。灵活运用此剑法,时明时暗周旋于数人之间,游刃有余,若配合疾影步中的闪星、幻月二诀,则更有奇效。”
接着,守正左手握拳,右手握剑,如疾风般前行,身影如鬼魅,行踪似神明,唰唰唰连出三剑,一剑递往身前,一剑送往背后,一剑反手侧刺,转眼便过,快得出奇,他道:“‘危’者,败中求胜,化险为夷。狭路相逢,兵行险着,出其不意,措手不及!敌快我更快,敌勇我更勇,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但使此剑,明知挡不住偏要和对手拼命,伤我一万,敌损八千!”
而后守正左手放松,右手持剑,使出一段柔绵的剑法,道:“‘室’者,以柔克刚,刚柔并济。敌强我弱,不可力敌,柔剑困之,以待转机。遇到强劲对手,或对手功夫克制你,但使此剑,当能拖住对手觅得良机。”
说罢,守正左掌抵住剑脊,右手抓紧剑柄,往身前横着一挡,火红真气骤然释放,彷如一堵高墙,他道:“‘壁’者,以稳制乱,无懈可击。攻势强劲,当以剑挡,稳如泰山,敌方自乱。当遇到对手攻势迅猛时,但使此剑法,调动全身真气,消耗敌击,久攻不破,必自慌乱。”
最后守正左手忽然作刀,火红真气全数凝聚到那只手上,他大喝一声:“斩龙诀!”
然后朝前一挥,手刀过处,一道雄浑剑气横扫而过,地面被剑气骤然划开一道深深裂痕!
守正转过身,收剑回鞘,斩龙诀激起的余风和尘烟还在身后飞扬,他气宇轩昂地对韩夜道:“徒儿,这套剑法如何?”
韩夜看呆了,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怔怔望着守正,忽听空中传来一个粗犷之声:“守正师弟,你偷偷一个人教韩夜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道火焰自云中穿出,呼地一声落到地上,韩夜定眼一看,乃是红袍道士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