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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司徒胜被纪云拍了那么一下,只觉四肢百骸如同火烧,半分力气也使不上,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坐着干瞪眼。

纪云愤愤不平说道:“从前我和二哥主张二度扩张,在山西、湖北各设一个分部招人,你怎么说的?你说鸣剑堂近来新增人员太多,良莠不齐,要整顿几年。”

“这话本也不错,可你恼二哥与你意见不合,竟指使玉泉下毒手杀害他们一家!对自己的二弟尚可如此,难保日后不对我甚至其他兄弟如法炮制!”

司徒云梦听三叔这么说话,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也算是后知后觉。

八年前韩夜来找她,本来各自年纪小,吵了一架,为何韩夜就要离开?他有哪些理由是不能对自己说的?

除了韩夜后来明着说过的那些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

就是韩夜一定怀疑过,是她爹司徒胜杀害了二叔二婶!

别人的感受,司徒云梦可以不管,但韩夜的感受,司徒云梦万分顾及,她想到这里柳眉紧锁、六神无主。

她不由得紧紧抓住韩夜的胳膊,既怕他甩手脱开,又怕他一怒之下去找司徒胜报仇,而韩夜还道是司徒云梦伤口太疼,拽了拽她的手,十指紧扣,表示自己绝不会再离她而去。

纪云这番话说出口,莫说来宾听了瞠目结舌,就连司徒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只能努力摇头,但胸口被一股霸道内力压制,依然不能说话。

纪云嘿嘿冷笑,道:“你无言以对吧?默认了?”

司徒胜闻言勃然大怒,强行冲破纪云的那股内力,致使受了些内伤,嘴角涌出一口血来,终于放声争辩道:

“你是不是中邪了!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便是杀了自己,也决不能动你和二弟一根汗毛,大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哼,好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纪云冷笑道:“既然你说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为什么得悉二哥惨死,却不挥剑自刎呢?你如此不信不义,又怎能做这一堂之主!”

台下不少鸣剑堂弟子闻言大声应和道:“正是!正是!司徒胜不配做我们鸣剑堂堂主,快快滚下来吧!”

司徒胜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做梦都想不到议事厅里竟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又想起韩风死了八年,他这个做大哥非但没能替人家报仇雪恨,还让韩夜无处容身、四海漂泊,霎时间万念俱灰,竟兴不起一丝做堂主的念头了。

更为令他担忧的是,他这位三弟变得非常陌生,不但性格完全变了、内力也远远在自己之上。

他认为,权宜之计,只能示弱。

这时候倒是薛燕插了句嘴,她道:“真可笑!你们一同立誓,他要是挥剑自刎,你这做弟弟的难道不应该跟着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要是死了,他二弟的仇谁去报?指望你啊?”

“报仇?哼!”纪云看向司徒胜,道:“我这位大哥非但只顾着自己,连二哥唯一的骨肉,他都因为怕事而不敢带回鸣剑堂,前段时间还是我拼死劝他,他才肯去找那么一次。”

说着问司徒胜:“大哥,当着大伙儿的面,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司徒胜仿佛失了魂一般,何况纪云所言倒也非虚,于是点头道:“确有其事。”

纪云又道:“当年你受了公孙盟主的恩惠,并不感恩,还很反感那个慕容晚儿,你多次在弟兄们面前说,慕容晚儿是自己找死,所以陈耀海煽动大家灭掉长青帮,你也带着弟兄们去了!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司徒胜又点了点头。

其实,那次瞒着二弟,跟陈耀海去共伐长青帮,他只捞到了一点金银财宝。

虽然这些钱足够抚恤死伤的门人,但眼看着陈耀海带走大量宝物,他合纪云及其他元老之力火并,还输给了陈耀海,他有点后悔、也有点不甘!

回来后,韩风多次在自己面前提到,不该助纣为虐,他也是反省过的。

后来三兄弟去找陈耀海讨说法,只是迫于陈耀海确实武功高强,三人联手也不敌,此事便只能作罢。

所以,长青帮灭门惨案,他不得不认!

但司徒胜连着认了两件不该做的事,这下不仅是鸣剑堂弟子起哄,连一部分武林人士也开始反感他的作为。

更何况司徒胜确实颇有见风使舵的意思,全无一点大派掌门的样子,哪还配做什么一堂之主呢?

纪云顺势振臂一呼,大声道:“鸣剑堂弟子听着!司徒堂主早已年迈昏聩,胆小懦弱,不便处理事务,现由我纪云代为打理,定将本门发扬光大!哪个不服,便上台来!”

议事厅里的鸣剑堂弟子纷纷嚷道:“纪堂主英明!请纪堂主主持大局!”

“哈哈哈哈!”

纪云显得甚是开心,道:“很好很好!纪某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呢,司徒堂主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哥,做弟弟的绝不干那不忠不义的事,只是鸣剑堂这千余名弟兄的前途可不能全毁在他一人手里,所以只好让司徒堂主安居北苑、颐养天年了,大伙儿今后还要叫他堂主,多顺顺他老人家的意思。”

“是!”鸣剑堂众弟子道:“司徒老堂主英名不朽,纪堂主万寿无疆!”

这句祝语显得不伦不类,在场武林人士都觉得略略好笑,惟有纪云仿佛陶醉其中,喜形于色,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韩夜本有些疑虑,但望着得意忘形的纪云,脑中灵光一闪,将之前的所有线索梳理过一遍后,顿时全都明白过来。

他颤抖着握紧魔剑,愤恨地对纪云道:“三叔,你口口声声说,要肃清奸邪!”

“那么,你害我爹娘性命,还要让你大哥身败名裂!算不算奸邪?!”

纪云一愣,吹胡子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爹娘是被司徒胜和玉泉密谋暗害的!司徒胜和玉泉才是奸邪!你说我是奸邪,那是对我大大的冤枉!!”

韩夜说出这番话,陈家父子也停下围攻,一来心想韩夜中了毒,多缓一阵他便少一份力,倒也不忙出手,二来鸣剑堂闹内讧对他们而言不算坏事,怎么说也得看个热闹。

纪文龙本来想穷追猛打,但陈家父子既然停手,而韩夜斗志尚在,凭自己一人实无必胜把握,于是也停了手,站在韩夜五步开外。

韩夜缓缓直立,对陈家父子和纪文龙视而不见,冷冷望着纪云道:“我承认,单从你们二人而言,我对司徒伯伯的疑心比你更大,之前去云梦闺房寻人,她的房间被人布置了陷阱,能够悄无声息控制住云梦又能随意出入她的闺房,这个人必然和云梦十分亲近,何况此人在鸣剑堂还有只手遮天的本事,除了司徒伯伯还有何人?”

纪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韩夜道:“可惜你绝想不到,八年前我偷偷来到鸣剑堂,听到一个黑衣人在我家和玉泉的对话,我听了那番话,当时就知道黑衣人必是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物。”

纪云对韩夜所说的话并不显得太过吃惊,只道:“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我们几个堂主,还有一些元老,你也不能怀疑到我头上。”

“因为笑。”韩夜眼里喷出仇恨的火焰,道:“我绝忘不了那晚上你的长笑!当时天色很暗,我唯恐靠的太近被你们发觉,所以只看清了轮廓,但你那充满得意的笑声和白森森的牙齿,我已经死死记在心里!”

纪云不再狡辩,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双手负于身后,道:“然后呢?”

韩夜恨恨地道:“其实是你勾结了玉泉,你非但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更加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便是蜀山弃徒——长天!”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顿时唏嘘不已,长天罪行累累,早已成为武林公敌,也是武林祸乱的源头之一。

而司徒胜更是瞪眼望着坦然自若的纪云,似乎死都不肯相信忠心赤胆的纪云竟有如此深的城府!

纪云没有正面回应韩夜的话,他似乎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向台下一扬手,喝道:“动手!”

宴席上不少人突然抽出刀剑,向着就近的人砍去,这一变故来的实在太快,武林人士但凡武功低微、反应迟钝者,登时便死在席上,其余人又因为参加宴会未佩戴兵器受了些伤。

唯独神武寺那一桌,两名刺客突袭了尘,了尘左手一掌右手一肘便将二人打飞出去,是以未曾折损人员。

宴会上人多眼杂,加之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刺客是何时混进来的,连了尘都摸不清,他终于有些动了嗔念,横眉责问纪云道:“纪副堂主,这也算待客之道吗?”

纪云摸了摸八撇胡子,道:“了尘大师此言差矣,我现在不是副堂主,我是鸣剑堂堂主!”

说到堂主二字时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他道:“诸位远来是客,纪某也料到事情或许会发展到这一步,不过夜侄儿如果不弄‘肃清奸邪’这种口号,不把纪某摆到明面上,没准纪某还能好生款待诸位送诸位回去,但事已至此……”

说着说着,眼中寒芒乍现,道:“还是请各位多盘桓些时日吧!”

那些刺客一击得手便不再逗留在桌位上,一一退开,了尘环顾四周,握起胸前念珠,道:“南海鳄神帮,昆仑两仪派,大漠黄沙门,河朔黑罗刹堂,东岛血月一刀寺,云南天龙教。”

“阿弥陀佛,纪副堂主好大本事,三教九流的人都请来助拳,看来纪副堂主是想让我等盘桓个数十年数百年才罢休了。”

和人动手看出对方身份,这并不难,难的是了尘在解决两个近身刺客之余,还能留意到其他人的动静,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连纪云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韩夜没料到纪云竟然有此后招,但既然敌我双方渐渐显现,他也不过分内疚于武林同道被暗杀一事,继续道:“哼,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奸诈,让自己儿子和云梦成婚,料想我必定来此救人,然而情势未必控制得住,他又想了后招,派人混在宾客里,这场宴会虽然大多按照门派就坐,但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本来就多,一旦热闹起来,到处走动,那就很难留意得到了。”

“所以九华剑派和五雷盟能不能战胜我,他并不关心,这两派一走,对他而言只是少了两拨要处理的人。”

薛燕细细数了数那些刺客,竟有一百多人,于是小声对韩玉道:“呆瓜妹,情况大大不妙,梨花姐被老匹夫绊住了,待会儿打起来,你去帮你哥,我留下来照顾碧水宫的姐姐们,明白吗?”

见韩玉重重点了点头,她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道:“小光头,这里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了,你快显灵吧。”

摸了许久,澄心仍是目光混沌地看着薛燕,道:“漂亮姐姐,这次恐怕不行了。”

原来佛家万事讲究机缘,那日薛燕在神武寺唤出文殊菩萨,一来宝寺正逢千年浩劫,众多舍利显灵,二来碰巧文殊灵应,这才能让澄心变成文殊,这次到了鸣剑堂却大不相同,澄心反倒成了累赘。

而纪云老谋深算,他并没有完全依仗长天这个邪法高深的妖道,毕竟是相互利用,他有自己的计划。

本来韩夜大显威风,并且喊出“肃清奸邪”口号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就把纪文龙牺牲掉,让韩夜娶了司徒云梦,拉拢韩夜和他背后的蜀山制衡长天,难道对他不是个好事吗?

只是这个愚蠢的纪文龙,总是要纠缠于娶司徒云梦这件事,弄得几次他都没把顺水人情做出来,还被韩夜怀疑上、揭破秘密!

幸好,他还有最后的方案。

他收买了许多武林人士用以控场,眼见各大门派都有损失,而已与自己私下勾结的李银松、吴道山又对上了梨花与王德,眼下最担心的只有这个神武寺的了尘和尚,但了尘既然不动,其余武林人士更不敢轻举妄动,一切自然都在自己算计当中。

只是当时他漏算了,蜀山长老已经打败了长天正要回来,他认为蜀山长老追长天出去,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情势,可控。

纪云这才踌躇满志地对韩夜道:“接着说,好侄子。”

韩夜也并非坐以待毙,之所以和纪云说了这么久话,既为了缓口气给司徒云梦疗伤,又要调息内力镇毒,这才缓缓道:“三叔,你才是好样的。纪文龙之所以拜他为师,恐怕你也是知道的,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从小就霸道蛮横,只怕也是被你给熏陶的。”

纪文龙似乎被韩夜说中痛处,面色一青。

怒火渐息,毒性暂压,韩夜愈发冷静,他道:“说到鸣剑堂只手遮天的人物,只怕司徒伯伯远不及你,你表面上看起来忠诚耿直,其实内心恶毒万分。”

“只怕长天本来还不想杀我爹,但我爹已经查到你头上,你不得不撺掇长天老贼灭我满门,而作为交换条件,你就任由长天吸取鸣剑堂弟子的精魄,好修炼那吸魄大法!”

纪云没想到韩夜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不由得微微退却,心想:“这小兔崽子本来就去过蜀山,长天的事情他就算全知道那也不算稀奇。”

韩夜道:“只是我有个关节一直想不明白,除了司徒伯伯,谁还能在云梦闺房里布置机关,直到发现云梦被人控制,又看到你笑,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纪云饶有兴致:“哦?愿闻其详。”

韩夜抓紧司徒云梦的手,司徒云梦面色微红偷偷瞧他,却听他道:“你既然忠肝义胆,又是司徒胜未来的亲家,把司徒胜叫去喝酒商量大事那是少不了的,你绊住了司徒胜,大可让纪文龙、长天来云梦闺房布置,云梦被你们控制自然无法阻止,而纪文龙作为云梦的未婚夫婿,出入北苑也是理所当然。”

说着声音愈见洪亮,道:“我还可以大胆猜测,这机关便是最近两天设的,因为设的太早没准司徒胜会发觉,而这两天司徒胜忙于接见武林众多宾客,分身乏术,其余弟子又忙着张罗布置,自顾不暇。”

全中!

司徒云梦惊讶地看着韩夜,她本也想能说话后,慢慢和韩夜诉说这些事,毕竟她虽在这一个月内中了摄魂符,但众人如何活动的细节,却都是知道的。

直至此刻,司徒云梦发现她意中人的心思极其细腻,就是不明白之前为什么韩夜会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她又哪里知道,那都是因为韩夜长大后被她的绝美容颜给镇住了,那些鬼点子、聪明劲施展不出来!

哪个男儿初遇自己的梦中情人能发挥正常、不犯一点傻?

那遇到的肯定不是真正的梦中情人!

纪云则对韩夜点头赞许道:“二哥有你这样聪明的儿子,那也死得不冤了,只可惜我若不让长天杀他,他准会去找大哥,大哥一旦对我起疑,后头很多事情都办不了了,说实话,二哥和嫂子对我纪云不错,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韩夜冷声道:“他一直没怀疑你,或者说不愿怀疑你,矛头所指都是长天老贼,因为他内心一直相信你是他的好兄弟,不会出卖鸣剑堂,可你惴惴不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究还是害了他。”

纪云竟然面有愧色,道:“是,这八年来,也就是这件事我思之甚悔,但做也做了,只好一做到底。”

韩夜剑指纪云,道:“三叔,说吧,长天那老贼现在何处?”

纪云总是想着,凡事两头都靠一点,才能保证自身利益。

他见识过长天的实力,不认为蜀山长老就能拿下长天,自然不会把他轻易供出来,反而是负手道:“侄子,长天此刻已不在鸣剑堂,见是见不到了,见到也未必是好事,倒是三叔八年不见你,想瞧瞧你的真功夫。”

“哼!求之不得!”

韩夜本想撒开司徒云梦的手让她退至一旁,但见这美人面容憔悴、俯首微喘,又心头一紧,想道:“我好生糊涂!她为我受伤,伤口未愈,下台都极不方便,一旦我与纪云交上手,难保陈家父子、纪文龙这帮无耻之徒不为难她!我可不能丢下她不管!”

这么一想,抓司徒云梦的手又紧了些。

是的!

他又被司徒云梦的天仙特质给妨碍了正常发挥!又显得很笨!

否则,他完全可以叫薛燕或韩玉上来把司徒云梦带走!

韩夜既然愿意带上个累赘,纪云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对陈耀海与陈青河道:“两位,劳烦让一让。”

陈耀海与陈青河点点头,他二人料定韩夜中毒已深,而纪云的老底都被这小子掀出来,纪云能不把他除之后快吗?

如此一来倒省了不少功夫,何况纪云万一不胜,韩夜也早成了强弩之末,届时他父子二人再上,定能立毙韩夜于台上,于是二人退开十余步。

纪文龙了解父亲的手段,对纪云小心地道:“爹,你留意梦妹,她可是我……!”

“够了!”

纪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当真生你不如无!别忘了我为什么要把你捧到明面上,让鸣剑堂小辈奉你为未来堂主,就是因为我不想出面!!”

“但你实在是太招摇了!太坑老子了!把事情逼到这个份上,逼得做老子的只能出面收拾残局!!”

纪文龙唯唯诺诺低下头,心里老大不快,低声道:“那你还不是拱手要把云梦送给那臭小子?”

如此一说,又偷瞧了司徒云梦一眼,不再做声。

“没出息的东西!一天到晚就想着女人女人!给老子瞧好了!”

纪云斥责过纪文龙,二话不说快步朝韩夜奔来,手中长剑圈转,在空中舞出一条火龙,那火焰陡然暴涨,晃得韩夜眼中只是明光闪耀。

韩夜纵是身经百战,一来没料到纪云出招如此怪异,二来中毒已深、行动迟缓,视力才刚恢复一丁点,纪云火剑已经递至胸前,那一剑果真是凶险万分,只消眨一眨眼韩夜便要横尸台上!

出于本能,韩夜迎着纪云刺出一剑,但他眼睛一片模糊,待得那一剑刺出纪云早已变换方位,一剑直刺他心口。

韩夜闻声辨位,架剑一挡,亏得魔剑剑身宽厚,竟而挡下了这一击。

纪云冷声一哼,分五个方位朝韩夜连刺出去,火光随着剑身一晃一晃,晃得韩夜无法直视,只能凭感觉拆当,大是吃亏,上三盘的剑招还是靠着狂舞魔剑才勉力挡下,那情景实是凶险万分。

“不、要、脸!”

薛燕冲纪云做了个鬼脸,道:“你欺负他眼睛看不清,干脆让他手脚绑着和你打好了!”

纪云哈哈一笑,他并不经常用明火夺目的方式比斗,江湖上知道他这招的极少,只因看过这招的大都死在了剑下,他也十分肯定今日很多人都要死在大厅里。

因此即便有人说他胜之不武,他也满不在乎,只对韩夜道:“侄子,就算你把宝剑舞成一团光又如何?力气终有尽时,何况招式也并非永远滴水不漏,你今日死在三叔手里,那也不算冤枉!”

说着不停变换方位,攻向韩夜,然而韩夜既知纪云有意用火剑扰乱视力,索性便不看,闭着眼睛把真武七剑诀施展出来,就像是一个人自顾自地练武。

纪云早见识过这门功夫的厉害,即便看出头一招的破绽,却搞不清下一招的玄妙,只图稳中求胜,如此斗了十几个回合竟然没能刺中韩夜。

纪云越斗越躁,口里说的话也就不那么体面了,恼道:“小杂种,你狗运还真好!再让你走个十几招,你叔叔也没脸做这一堂之主了!”

说着越攻越快,快得四周剑鸣不断,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在出剑,而是一群人围着韩夜猛攻。

韩夜渐渐心慌,要知这场打斗比起刚才那几场更是凶险数倍,稍不留神便命丧黄泉,是以出招略略犹豫,总担心这一招出手,下一招自己却撞在纪云剑上。

纪云愈发放心,待得七八招使完,一声震喝,如同一只冒火的雄狮直攻韩夜正门,这一出手声动太大,韩夜自然而然架剑抵挡。

不料纪云内力竟也深不可测,硬生生一剑刺出,卷起一团火焰猛龙,韩夜调动周身所有能调的真气,依旧被纪云轰飞出去,全身被火焰烧得燃起一阵青烟,幸而他在被击出的一霎推开了司徒云梦,司徒云梦倒是没有受伤。

司徒胜目瞪口呆望着纪云,觉得这个相处几十年的结拜兄弟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却不知他从哪里得来如此霸道的功夫,招数之诡异,内力之深厚,也只是稍逊白云禅师,即便韩夜处在全盛状态,要胜得他也是十分艰险。

自己固然绝非纪云对手,但眼见韩夜与司徒云梦皆有危险,哪里还能坐得住?

正勉力起身,但腰身刚刚发力,浑身又如同火烧一般,耳中若龙狮嘶吼,这一下又跌坐回去。

纪云大占上风,倒不忘瞟几眼司徒胜,眼见他焦虑无措,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刚才拍的你那一掌,正是龙狮纯阳功里的‘振聋发聩’,你刚才拼着内伤发出声音已属难能,但现在嘛,除非自断经脉,否则两个时辰内是站不起来了。”

“振聋发聩?”

司徒胜心中一凛,想起纪云所作所为,又想过往的鸣剑堂大计和韩风之死,忽而放声大笑,笑声里却带着愤懑和悲凉,只道:“好一个振聋发聩!天底下要找出我这么糊涂的人原也不易,现下我是清醒了,老三,了不起!了不起!”

纪云之所以要先制住司徒胜,一来当众杀害堂主必使本门弟子不服,二来毕竟不想背上一个弑兄的恶名,连韩风都是他怂恿长天去杀害的,他自己并未参与,因此听得司徒胜出言讥讽,倒也不忙对付,挺剑再攻韩夜。

韩夜从没听过龙狮纯阳功这门武功,但料想龙是水里至尊、狮乃林中霸王,这门功夫定是刚猛无俦,当下使出越女、和风两门剑法拆挡,须知他越是在危急关头越是冷静沉着,竟然又与纪云斗了二十余招。

纪云一声怒喝,攥紧拳头,双肩与头上燃起三道猛焰,变得颇为狰狞可怖,功力也瞬间增强三倍,手中火虬舞得呼呼生风,如此一来韩夜便再也抵敌不住,只觉眼前一白,手中魔剑被热浪冲开,而后一条火龙挟着宝剑当胸刺到。

就在这生死之际,蓦地从旁射出八道水箭喷在火龙与剑上,但听嗤嗤声响,白雾升腾,八道水箭如同八条蛇交互缠绵,彻底扑灭火龙并将纪云的剑陷在其中。

水蛇延展,终于形成了一道水流壁将纪云挡在外头,正是流玉戒里的绝招——洛神流壁!

韩夜双目稍稍恢复,却不看纪云,侧头一望,果见司徒云梦左手按胸、右手拈花,额头上的三花金印若隐若现,显是正在施法。

薛燕情知韩夜危险,本自惶急,见司徒云梦露了这么一手,不禁拍手称赞:“好云梦!不枉跟着薛女侠学暗器,终于知道洛神流壁要这么用才来得及!”

原来司徒云梦灵力已经恢复少些,眼见韩夜陷入绝境,虽然能够施术,但洛神流壁铺张太慢,卷风波的威力又不足以逼退纪云,稍一迟疑便要痛失心上人。

忽而想起和薛燕相处时、薛燕告诉过她的暗器法门,将流玉戒里的水逼运而出,以暗器方式打出,待得缓解纪云攻势,这才将水柱揉合展开,总算救下了韩夜一条命。

司徒云梦娇喘微笑,三花金印终于又黯淡下去,她软坐在地,一手扶额,另一手撑着身子,弱弱地道:“我……我暂时也只能用这么一次了,你可要当心。”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韩夜说的,韩夜当下重拾信心再战纪云,可纪云其身如狮、其剑如龙,实是威不可挡,连台上的陈家父子都未必能联手胜他。

韩夜感觉体内真气一点点衰竭,毒气上窜,双手早已不听使唤,一想到家仇难报、武林大事未定,而自己的爱人、亲人、同伴又要孤苦伶仃,惆怅万分,这颗心终于渐渐冷了下去。

纪云看出韩夜斗志将尽,得意忘形地大笑道:“侄子,二哥二嫂在泉下寂寞得很,不如你去陪陪他们好了。”

韩夜悲从心来,右手微微颤抖,魔剑竟然受其感应,剑身闪过一道蓝光咒文,继而结起一层冰霜。

纪云正在快意当口,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一剑横挥,红龙划破长空逼向韩夜。

这一招看起来只是一剑,其实是一化四的高深剑法,韩夜本来眼睛被火光照得模糊,勉力竖剑一挡,魔剑上突然闪起万丈寒光,那寒光与纪云的火光正好匹敌、相互抵消,这一下韩夜双目清明、瞧准来路,连挡四剑,化解了纪云的猛攻。

纪云咦了一声,中宫直进,一剑刺向韩夜,这一剑运足十成内力,剑啸龙吟、烈火横烧,他料想以韩夜现在状态是万万抵不住的,必然要侧躲一旁,届时他便急进补上一剑,就此取其性命。

孰料韩夜心若冰清,又是竖剑身前,魔剑上蓝色咒文大作,自剑身发出阵阵寒风,每吹一阵寒风便减弱火剑一分势道,待到火剑刺到跟前已无甚火焰,韩夜旋即大剑圈转,将敌剑卸至一旁,冷声道:

“我下黄泉是早晚的事,但你和长天老贼如不一齐下去,我死不瞑目!”

纪云的至阳内力与韩夜的至阴真气一经碰撞,台上便狂风大作,吹得韩夜长发飘飞、目光凛凛,纪云正纳闷韩夜为何使出克制自己的功夫,见到韩夜模样和言语,猛地想起一个人,惊呼道:

“二哥!你!你显灵了?”

原来,纪云虽然唆使长天杀害了韩风,毕竟这八年来心里惶惑不已,而他自与韩风结义以来,每次比武都被其清霜剑所压制。

等到他苦练旁门左道初有小成时,还来不及比斗,韩风已经被长天除掉,因此在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韩风武功永远在他之上。

非但是武功,连计谋、权位、长幼之序,韩风无一不在他之上,韩夜生得和他父亲颇有些相似,如今突然施展出魔剑里的寒霜诀,又凑巧说出这番话,在纪云眼里那不是韩风显灵又是什么?

即便纪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韩风已死,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如同墨染般扩张,越发出手迟滞、缩手缩脚。

而韩夜虽然中毒,在魔剑寒气的帮助下终于渐渐清醒,两人就此斗了个旗鼓相当。

纪文龙眼见纪云不再占据上风,忙对陈家父子道:“两位,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陈青河稍一迟疑,便即上前夹攻韩夜,陈耀海望了纪文龙一眼,也加入战局,有此二人加入,纪云如生两翼,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三人满以为三十回合内必取韩夜性命,只听台下有个清婉女声喊道:

“八卦门的两位前辈,且慢动手!”

陈耀海急于拔了韩夜这颗眼中钉,哪里肯听?

一剑就要往韩夜颈部刺去,忽听一声鸦雀尖啸,右旁火光耀目、热浪滚滚,他猛觉不妙,往后一跳,陈青河与纪云也各自退开,三人这才看到台下飞来一只三足火鸦,张开双翼直冲韩夜而去。

韩夜不慌不忙,魔剑横在侧旁一挡,三足乌与魔剑寒气相撞,砰然一声,气流向四面推出,纪云三人又被逼退数步,

但见一位身穿水绿道袍的女子轻轻跳上台来,向陈耀海与陈青河怯生生地拱手道:“两位是武林名家,怎能以多为胜,小……小妹愿代兄长领教两位高招。”

陈青河上下打量此女,见她清扬婉兮、双颊微红,心头不由得为之一动,便道:“我不和女人动手,我爹赢了那更是胜之不武,你下去吧。”

韩玉无论在鸣剑堂还是蜀山都得人加倍宠爱,是以生性娇怯,初次下山更是毫无临敌经验。

但眼见亲生哥哥屡次被围攻,这情义终是盖过了胆怯,她微微抬头看向陈青河,道:“我既是名门子女,亦是蜀山弟子,那便没什么胜之不武的。我哥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你们要找我哥的麻烦,不如先找我吧。”

韩夜知道韩玉符法虽强,说到实战却远非陈家父子对手,连忙使出十二分功力还击纪云,想要显得自己绰绰有余,这样一来就没半点功夫说话了。

陈家父子眼见纪云又陷入苦斗,马上再要和韩夜交手,韩玉哪里给他们这个机会,从腰间摸出三张火符,在胸前划了个三角,一只三足乌从中飞出,扑向陈家父子,陈耀海与陈青河分而跳开,韩夜与纪云则高高跃起,这火鸦扑到地上,又升起一团熊熊烈焰。

薛燕在台下心想:“呆瓜妹以前毕竟只和同门切磋,实战发挥那是大打折扣了,这两次放出火鸦都差点伤到呆瓜,要是让她面对陈家父子,估计没几个回合就要输了。”

“不行,我把下头的事安排好,也得快快上台去了!”

陈家父子与纪云都是高手,自然也看出韩玉符法的缺陷,纪云低声对陈耀海道:“陈掌门,你俩先去对付我这侄女,速战速决,再回来助我不迟。”

陈耀海料想韩夜与韩玉手足情深,若转而攻击韩玉,韩夜心头大乱,自然更易于挫败,于是挺剑朝韩玉刺去。

韩玉来不及使符咒,手忙脚乱拔出碧云剑,使出缭花剑法对敌,这套剑法十招里有八招是虚招,只是刚开始舞得英姿勃勃,让对手有些眼花缭乱,说到攻敌之能,那是半点没有。

但陈耀海一来忌惮蜀山功夫的威名,二来从未见过此等剑法,七八招之内尽取守势,竟没有拿下韩玉。

而陈青河见了韩玉舞剑,更觉心动,随后跟上,却只出四分力攻击韩玉,余下六分力乃是在照顾她的周全,旁人见来还道是韩玉武艺惊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纪文龙眼见韩家兄妹陷入苦战,这才不怀好意地望着司徒云梦,轻薄笑道:“娘子,不如咱俩也过过招吧?”

他明知司徒云梦武功极弱,此刻法力俱失,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但他先恼司徒云梦把心许给韩夜,后怨此女曾多次伤过自己,是以拔剑相向,万一陈家父子不能得胜,那么司徒云梦受伤,韩夜必然不能不管,到时候自己仍是最后赢家。

司徒云梦软弱无力,眼见纪文龙一剑刺来,只得惊慌失措地侧旁一滚躲开,台下的人见纪文龙如此无耻地欺辱弱女子,纷纷打抱不平地要冲上台去,纪文龙恼怒不已,对着大厅里的所有手下和刺客喝道:

“还等着干什么?这里的人全杀了,一个都不要活着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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