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川流不息,转眼便是日落西山,夜幕来临。
灯火通明的客房内,薛燕正坐于桌前,手托腮翻看着《神农百草集》。
说实话,圣书医仙何等博学多才?
这圣书医仙写的《神农百草集》,用字广博,取词精炼,如果司徒云梦和韩玉不陪着薛燕看、教薛燕识字,她会看得茫然不解、不知所云!
所以,今天她一个人看着看着,便打起了呵欠。
她只好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夜色。
此时月光有一种朦胧的美,点点星光与月辉相伴,配以徐徐入屋的凉风,更添三分惬意。
薛燕感觉得到,从医仙居出来后直到现在,似乎是为了她,韩夜和司徒云梦当着面还是规规矩矩。
他俩是不是背地里很亲热?
尽管薛燕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但少女的好奇心加上对司徒云梦识字的需要,终究让她还是坐不住了。
薛燕迈出门去,背朝房间把门合上,翘首星空,回想起商丘的那个夜晚,潜心祈愿道:“月儿啊月儿,请你保佑白朗和凝霜能在那相思树中相伴相依、无忧无虑。”
月儿腼腆羞涩,潜藏于夜云中。
群星璀璨缭乱,闪烁在霄汉里。
薛燕在晚风下轻轻转身,唱出了如夜莺般动听的歌。
薛燕唱歌有时候是情不自禁的,有时候是刻意为之。
今晚上是刻意为之。
倒不是说她想破坏韩夜和司徒云梦的亲热,她总想着,要是她偷偷摸摸不发出一点声音看到韩夜和司徒云梦正在亲热,自己会不会尴尬呢?
似乎,会。
没错,现在韩夜全心全意和司徒云梦在一起,而司徒云梦人也不差、心也不坏,所以薛燕认为在情爱方面,自己尤显多余了。
她感觉跟着大家,已渐渐快忘记最初跟着韩夜的那种感觉了。
可她终归是个姑娘啊。
韩夜面容清秀、身躯健朗、声音清澈、体带幽香,不缺责任心,有幽默感,关键时刻靠得住,还对女人一心一意。
这样的男人,世所罕见!
为了成全她俩,薛燕说放手就放手、说洒脱就洒脱,那司徒云梦又是薛燕的谁呢?
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恩人。
是,司徒云梦和韩玉都拿薛燕当家人,薛燕也没什么不舒服了,可心里就是觉得怪怪的。
最起码现在,她还适应不了韩夜和司徒云梦去“搂搂抱抱”,把自己晾一边。
尽管韩夜和司徒云梦真的很注意很注意了。
但她,终归还是个姑娘啊。
所以,她就是想唱出来,用歌声告诉韩夜和司徒云梦。
“呆瓜,云梦,你俩注意点,我来啦。”
不想搅黄他俩,是因为自己内心善良。
不想他俩太放肆,是因为自己也喜欢韩夜。
虽然没有司徒云梦那种疯了似的喜欢,淡淡的喜欢还是有的。
歌声中,薛燕望向夜、梦二人各自的房间,才发现二人的房里都没亮灯。
没人?
这时候不可能睡觉。
他俩该不是离开房间幽会去了吧?
薛燕转念一想,韩夜心事重重,司徒云梦又十分紧张,二人既不会早早便睡,更无心情去幽会,倒有可能韩夜带着司徒云梦去清律堂,找守正畅谈心事、切磋武功。
他们一定是去了思过峰。
薛燕想到这里,便轻盈跃过悬峰铁索,跳到后山上,只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传于耳中,令人如沐春风、心醉神迷。
这时还有谁弹琴?
薛燕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探去,在月光中,但见一绝代佳人坐于石桌前,低头抚琴,晚风亲吻她的发梢,一袭素衣映满月华星辉。
正是那司徒云梦。
薛燕轻功极佳,司徒云梦半点未觉察到她,仍低头抚琴,曲声时如流水叮咚、时如银河波澜。
前一刻群花纷扰、后一刻空谷绝响。
跌宕起伏,曲音悠长。
等到薛燕靠近,司徒云梦感应到她散发出的灵气,终于停下琴,用手抚了抚耳畔青丝,抬头道:“燕儿,不早点休息吗?这么晚了还来后山。”
“因为梦梦大美人在此抚琴啊,小女子怎敢不来助兴?”薛燕笑着把手背到身后,凑向司徒云梦。
其实,看到司徒云梦一个人在弹琴,而韩夜不在,薛燕能想到,韩夜应该独自在清律堂和他师父守正说事情。
如此看来,司徒云梦还是知书达礼的,知道有时候男人们说话,女儿家该回避还是要回避。
像她薛燕,肯定是吵吵嚷嚷要留在清律堂。
但薛燕不知道的是,韩夜和司徒云梦来思过峰之前,二人打了个商量。
韩夜认为薛燕真的不能够再陪大家付出了,他向司徒云梦坦诚,他心里只有司徒云梦,所以入锁妖塔这事,他不希望把薛燕牵扯进来。
玩,可以,大家带着薛燕一起游山玩水。
吃,可以,大家带着薛燕一起吃喝逛街。
韩夜也想让同伴薛燕感受到包容和温暖。
但韩夜不想让同伴薛燕再为大家受险,就像上次薛燕在蜀山脚下浑身是血地背着他脱离危险,韩夜心痛不已。
听到韩夜说心里只有自己,司徒云梦好生感动。
听到韩夜说不想让薛燕陪着受险,司徒云梦完全理解,再也没有生出一丝醋意。
得悉上次薛燕在蜀山山脚下的义举,司徒云梦对薛燕又多了几分尊重,乃至于敬重。
是的,和韩夜同去同归,无怨无悔。
可是燕儿呢?
司徒云梦终于与韩夜感同身受。
关于薛燕不进锁妖塔这事,韩夜的想法,就是司徒云梦发自内心的想法。
所以司徒云梦认为,既然韩夜不在,她应该和薛燕把彼此的想法说说,便道:“对了燕儿,本来有件事打算明天才和你说的,现下告诉你那是最好不过。”
薛燕见她柳眉舒展,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便问:“什么事啊?”
司徒云梦道:“明天我们就要入锁妖塔,听大家说,锁妖塔里的妖邪凶残无比、法力高强,何况越往下镇守的生灵越是厉害,让你也陪我们去涉险,委实于心不忍……”
司徒云梦虽然意识到,韩夜不适合去拒绝薛燕跟大家一起进锁妖塔。
但她没意识到的是,其实她更不适合!
因为不管她把话说得多好听,薛燕都会觉得司徒云梦排外,没拿她当自己人。
果然,薛燕越听越惊、越听越怒,把手一摆,说:“行了!绕来绕去,就是想说,我是个外人,不想让我与你们同生共死咯?!”
司徒云梦惊讶地把手按着琴弦,慌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
薛燕虽然平时大度,但对于儿女之事总有些介怀,想起白天司徒云梦不响应她,本就心里不舒服,再听司徒云梦说这番话,不免血气上涌。
她怒道:“那是什么意思?司徒云梦,我发现你很奸猾啊!白天我喊你一起去锁妖塔,本来也是为了分担呆瓜的忧愁,你为了他不去倒也罢了!结果后面他一说要去,你就屁颠屁颠跟着要去,你是墙头草吗?!”
司徒云梦本想好生说话,经薛燕这么一骂,也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她心想:
你怎么可以骂我?
刚刚我还和阿夜说,要让你好好地留在蜀山等我们回来。
你居然说我一个大小姐奸猾?墙头草?
这我不能忍了!
于是司徒云梦态度大变,冷声道:“我奸猾?我是墙头草?我们四人中,属你本领最低微,让你陪我们去锁妖塔送死吗!”
在司徒云梦印象中,薛燕只凭借机智打败过陈耀海,但陈耀海的实力比起千年妖怪那就差上许多。
只是司徒云梦脾气上来了,也顾不上再去修饰她说的话了。
见司徒云梦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激得薛燕浑身发颤,她不怒反笑,道:“我本领低微?不如请你拿出点本事来,让姑奶奶瞧瞧?”
既已势成骑虎,司徒云梦哪会推辞,当即起身道:“好!薛女侠,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短了,彼此也没正儿八经切磋一次,今晚上就找你讨教讨教!”
薛燕一脸不悦,道:“你看你看!你心里明明想说,我今晚要好好教训你,却偏说什么找我讨教?虚伪!呆瓜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薛燕不骂倒好,这一骂立时戳中了司徒云梦的痛处,她将素袖一挥,手上的流玉戒化出一股水流,绕着她的身子旋转。
“啧啧啧!又是水龙波?”薛燕冲她做了个鬼脸,道:“你就不能想点新招吗?”
司徒云梦根本没空回她的话,右手朝她一指,一道水龙便长吟一声,朝她扑去。
薛燕不慌不忙,轻松躲开。
“所以说你真是……!”薛燕还想奚落司徒云梦两句,却发现司徒云梦周身围绕的水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她又朝薛燕连出三指,三道水龙波纷至杳来。
薛燕微微一惊,双脚点地,竟然踏上水龙,直奔云梦而来!
司徒云梦则大吃一惊,慌忙之下连出数指,寻常人在此等情况下必然出招失误,但她偏偏误打误撞,灵力源源不绝,六条水龙先后冲向薛燕。
薛燕虽然已能够踏波而行,但水龙波来势过猛,她在空中亦有诸多不便,唯恐真的被乱招打中,一个翻身落到地上,堪堪避过头顶三道水龙波。
经此数合,二女俱是一惊。
司徒云梦想的是:“燕儿的身法居然快到这种地步?实在小觑她了!”
薛燕则想的是:“想不到这家伙竟能如此娴熟地施展灵术了!了不得!”
不错,司徒云梦与薛燕自出了鸣剑堂后,实力各有精进。
只是司徒云梦大战的时候薛燕没看到,薛燕练功的时候司徒云梦也没瞧见,所以对对方的判断还停留在过往。
这一下拿出来,二女均生钦佩之意。
二女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却反而有了更多打斗的兴致,毕竟她俩从没正儿八经切磋一次。
“几条水蛇还玩得似模似样啊!”薛燕调侃着,人已经落到一旁的树上,双手翻出八支梅花镖,射向云梦。
司徒云梦头也不转,用水流化出洛神流壁,将那些梅花镖挡了下来,道:“雕虫小技。”
“那可未必!”
薛燕发出的暗器本在司徒云梦右侧,但这声音却从司徒云梦左边响起,令司徒云梦也惊得双目圆睁。
原来薛燕发出梅花镖的同时,人也快速飞跃,眨眼间就转到另一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你的洛神流壁有个毛病……”
薛燕说话间,已经连续换了好几个方位,在司徒云梦听来,她好像已被许多个薛燕包围了一般!
薛燕瞅准空隙,又朝司徒云梦背后射出两根绣花针。
这两针射出去,她突然又有些后悔,心想:“我真是怎么了?万一真的伤了她……?”
不过她刚刚有这种想法,就发现两根针已经停在司徒云梦身后一丈处旋转着,再也递不进一寸!
“怎么可能?”薛燕大感诧异。
“我也想告诉你。”司徒云梦转过身来,冷冷看着薛燕,道:“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司徒云梦了。”
说着,一道卷风波朝薛燕打来。
薛燕轻巧躲开,仔细观察,恍然大悟:“是了!她早就清楚洛神流壁只能挡一边,怎会放任不管?所以在另一面又结起流风壁……她已经能同时熟练运用这两种灵力了!厉害啊!”
她又哪里知道,韩夜用剑气壁挡暗器,司徒云梦就在一旁,自然是看都看会了,加之自己又熟悉风灵气,岂非信手拈来?
薛燕渐渐冷静下来,司徒云梦却越想越气,道:“好你个薛燕!枉我还以为你心地善良,你就用毒镖毒针来对付我?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义都没了吗!”
“你乱讲什么!”薛燕忿忿地大声道:“姑奶奶在上面喂毒就不是人好不好!打你我能喂毒吗!我还生怕弄伤你了呢!”
司徒云梦道:“你还说我虚伪,我看你真是有过之无不及,你刚才打我可不是生怕弄伤我!”
说着她手底凝聚起一股旋风,朝着薛燕砰然发出,彷如一条呼啸的猛龙。
横空龙卷来势迅猛,薛燕已无暇多想,赶紧俯低身子,那烈风把丛林刮开一道三丈宽的口子,将树木抛飞至高空,这才狂啸而去。
司徒云梦这招发出去,不见薛燕其人,还道是自己将她打飞了,不由得后悔、惊恐、内疚,觉得自己下手有点狠了。
如果真的把她打伤了心里过意得去吗?
就在她愧疚之时,薛燕已借势而起,带起一身枝叶泥土,朝司徒云梦袭来。
司徒云梦只有惊讶的份,却绝无应对之策,眼瞅着碧波清风掌就要打向自己肩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由现在开始,你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
一想到此,司徒云梦额上三花金印突然显现出来,内心也变得无比清明,等薛燕掌风袭来,她已化作一片片花瓣。
薛燕穿过那一团花瓣,这才想起司徒云梦还有这么个保命绝招,连忙转过身来,只见花瓣又聚拢,变回司徒云梦的模样。
司徒云梦心如止水地道:“燕儿,我们不打了吧,不打了。”
薛燕也早有此意,道:“好吧,但是我得先把线收了。”
原来她攻过来时也已留了后招,掌上缠了银线。
虽然司徒云梦化作花瓣躲了过去,这银线应当还留在其身上。
但薛燕一拽银线,银线竟已寸断,继而碎成冰晶,飘飞在夜空里。
司徒云梦略感惋惜,说:“刚才用凝冰诀把你的银丝冻坏了,以后再赔给你,燕儿。”
薛燕此刻方知,司徒云梦化作花瓣时非但躲开了她的掌风,还察觉到她手上的银线,这才用凝冰诀将其冻住,免得缠住了自己。
银线被冻,自然一拉就断。
于是,薛燕豁达一笑,耸肩道:“薛女侠输了,彻底输了……还好你只是冻住我的线,如果要往我人身上招呼,薛女侠还能有命吗?区区银线,还是偷来的,姑娘总不能老带着它们闯江湖吧?”
“毁了就毁了呗!”
司徒云梦其实挺喜欢薛燕那份洒脱,不斤斤计较。
她略略低头,道:“燕儿,你没输。方才我想了想,医仙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包括施毒、仙术,只是你还没使出来……”
薛燕也坦诚地道:“我没学什么仙术,而且,下毒什么的……我绝不会对朋友做的。”
说最后一句话,薛燕声音明显小了些,但司徒云梦听得真真切切。
朋友?
是啊,明明就是朋友。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
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朋友。
司徒云梦感觉到了自己情绪上头,差点伤害了朋友,她低头向薛燕认错道:“燕儿,对不起,我对发脾气了。”
这就是司徒云梦和韩夜不一样的地方,韩夜很少认错,至少不会轻易跟薛燕认错,但司徒云梦却懂得委曲求全。
她的眸子盈盈如水,显是真心以对,薛燕自然越看越觉得顺眼,惭愧地说:“其实你挺好的,今晚上是我发脾气在先,我一直以为你排挤我,你可别怪我口无遮拦。”
司徒云梦却不便说出,是韩夜决定不让薛燕陪着一起去锁妖塔。
因为在司徒云梦看来,这是韩夜和司徒云梦两个人一起的决定。
司徒云梦便连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我承认,第一次见你,我是很排斥你,但经过这么久相处,燕儿已经成为我最好的朋友了。”说着,她忍不住牵起了薛燕的手。
听她说话,连一向多话的薛燕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司徒云梦接着道:“燕儿,其实我很羡慕你。我们都是各自一人的时候,我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雀儿,你却是自由自在的燕子,那么坚强、那么勇敢!我承认,阿夜在身边的时候,我经常忽视了你这个朋友,是我不好……”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司徒云梦后知后觉地道:“因为你说,我们是同伴,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大家遇到了困难,你并不想置身事外。”
“你好,你真好。”
司徒云梦忍不住就去抱住了比她矮半个头的薛燕,她身上发出的芬芳,与韩夜身上发出的幽香,竟是那样相似。
当然应该相似,毕竟韩夜那泛着清香的玉坠,就是司徒云梦送的。
薛燕彻底被司徒云梦打动了。
不单单是因为司徒云梦温柔。
更是因为,司徒云梦刚才说的那番话,是懂她的!
这时月色有些暗,司徒云梦瞧不见薛燕脸上已有了泪,。
薛燕身躯微微颤抖着,轻声道:“我……我没什么好羡慕的……”
司徒云梦敞开心扉说道:“我白天不愿意和你一起去,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们要面对的是无数妖邪,不同于那些武林败类,此去九死一生,我俩如果都遭遇不幸,以后阿夜就只能与小玉相依为命了……”
“我承认我自私,但你说要我们俩一起去的时候,我不同意你这么做,你想过阿夜吗?我们都为了他一起死去,他会有多难过?”
当薛燕发现司徒云梦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她甚至觉得白天说的话有些冲动了,反而没有云梦想得那么周到,但嘴上却道:“你……你今晚话好多啊,都有点不像你了。”
“是吗?”司徒云梦微微睁大玉眸,继而目光暗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燕儿,堵在心里的话说的也多了……”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劝阿夜,好吗?”
司徒云梦说出了这个决定后,也终于从对韩夜过分的关注中抽出身来,去审视她对薛燕的情感。
她认为,薛燕没错。
如果她是薛燕,她也会想要跟着大家去。
须知,男情女爱并非人生全部,锁妖塔之事,关乎天下苍生,为何薛燕要为她和韩夜的情感刻意避之?
刻意钻到情爱上面,没得辱没了洛阳薛女侠的侠名!
头一次,司徒云梦为了薛燕,对韩夜的安排有了一些意见。
薛燕能感觉到司徒云梦的变化,她也明白了司徒云梦的心意,喜极而泣,搂住她脖子,开心地道:“小梦梦!你真好!越来越好了!”
她终于开口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那个昵称。
小梦梦。
因为对薛燕来说,司徒云梦大,很多方面都大,个子比自己高,身形曲线也比自己窈窕,今晚上还能感受到她心也变大了。
所以薛燕想把她叫得“小”一点,这样更加亲切。
司徒云梦则顺带着抚摸薛燕的长发,温柔笑道:“你也好啊。一直都好。”
她没意识到,薛燕改口了,给她终于也取了绰号。
薛燕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明眸一转,眉头一扬道:“好!本女侠决定了!”既然呆瓜要去,我们就陪他一起去,起码要齐心协力把蜀山的危难化解再说!”
司徒云梦点头同意道:“嗯,好!”
二女可谓不打不相识,一番推心置腹后,更是尽释前嫌,双双又坐下来,司徒云梦奏琴,薛燕唱歌,竟然相得益彰。
司徒云梦越发觉得薛燕亲近,笑得很开心,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对了燕儿,你知道小玉做什么去了吗?”
薛燕摇了摇头,无奈道:“我非但不知道她去哪,我还想问你呆瓜去哪了呢!”
“阿夜是去清律堂找守正道长商谈要事去了,我一个女儿家又不便跟着,所以才在这里等他。”司徒云梦蹙眉边思索边道:“这就怪了……路上见小玉行色匆匆地往首峰去了,我连打招呼都没来得及。”
“她在蜀山可是大忙人呐——”薛燕愈发自然,竟倚在司徒云梦身旁打了个呵欠,道:“你担心她干嘛?她是蜀山弟子,明天不必跟着进去受苦犯险,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塔里的妖怪吧。”
司徒云梦停下琴,双手叠在膝上,道:“阿夜的剑法已十分精湛,我的仙术亦日渐熟练,加上燕儿你的武功智慧,此番入塔应是有惊无险吧?”
薛燕明眸一转,道:“也别太乐观,要做足准备……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那些普通对手倒好,遇到那些比我们厉害许多的高手,哪次不是运气好挺过去了?可这次没人帮我们,我们得要靠自己啦。”
司徒云梦愁眉道:“燕儿言之有理。”
“所以嘛……”薛燕搭着司徒云梦的香肩宽慰道:“小梦梦,我们三人真的一定要同心协力,不然就再没机会从塔里走出来了,毕竟我们还没找长天那老乌龟报仇呢!”
“我相信阿夜,也相信你……”司徒云梦牵住薛燕的小手,望着她道:“你如此谈笑风生,定然已是成竹在胸了,对吗?”
“哪有?这事我心里也没个底啦——!”薛燕叹道:“只能等明天到了太极殿,再多问些有关锁妖塔的事,希望对我们此行有所帮助,我会尽我所能的。”
司徒云梦思索了一番,又道:“守正道长说去太极殿商议是否将阿夜逐出师门,明日结果才出来,如若不成,我们三个也就别去了吧?”
薛燕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呆瓜的犟脾气,他一定会去!想尽办法都会去!”
司徒云梦玉眸黯淡,颔首道:“是,燕儿说的对,他一定会去。那么总还要过长老那一关……燕儿你能言善辩,不如我们再帮阿夜想想说服他们的方法吧?”
“好啊。”薛燕点了点头,便与司徒云梦交流起来。
二女谈得正欢,却不知守正已经带着他的徒弟在一旁观察许久了。
守正以气传音道:“徒儿,现在看到了?此二女的关系,正如鸾凤和鸣,把你从中间抽去,她们自然而然也会成为朋友。所以不必多虑。”
韩夜悄声道:“惭愧惭愧,师父,但一想到要燕儿也随我出生入死,心中总觉难受。”
守正道:“既然女儿家都商量好了,你也别过多介意,要尊重她们的决定……此番入塔可谓困难重重,你需要多学点本事照顾他人,而今你的内力既已接近为师,相信学会斩龙诀亦非难事。”
韩夜闻言一惊,看向守正,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今晚就教我斩龙诀?”
守正颔首:“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把这斩龙诀的要诀教给你,上次在蜀山,我已替你打好根基,加之真气又有进境,此诀教给你,能不能学会,得看你的造化。”
韩夜连连点头,打算朝守正跪下。
守正赶忙拉住,把手指放在嘴边,传音道:“这里不是教的地方,你的两位红颜知己聊得正欢,你好意思打扰吗?”
韩夜略显尴尬,小声道:“师父又拿我说笑!”
于是乎,守正带韩夜悄然移到清律堂后,手把手地教起来。
与此同时,前山经楼里。
韩玉也在翻看书籍,从桌上堆成山的书里抽出一本书,翻来翻去,却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太上长老太和道人来到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和气地道:“孩子,潜心观书,心莫难宁。”
“太师叔。”韩玉回首一顾,忧虑道:“小玉现在很是烦恼。”
太和温厚一笑,摸了一把垂膝的白须,道:“众人入塔,你却在旁无力为助,因而烦恼……太师叔说对了吗?”
“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师叔。”韩玉合上书来,叹道:“您既然德高望重、通天晓地,可解小玉之忧吗?”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自出师门未必是坏事,久居蜀山也未必是好事,凡事皆有变数。”太和和悦一笑,抚须道:“孩子,你是觉得长风教你的玄天镜还不够,想太师叔再教你些东西?”
韩玉慌忙点头,太和笑道:“太师叔早已多年不问世事,只在这经楼中藏书画符,能帮到你的并不多啊。”
虽然口里这么说,却从怀中取出七张黄符,上面画有韩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形咒文,才道:“可知这是什么符?”
韩玉在《天师符法》中从未见过这等符,不禁摇头道:“小玉不知。”
“此乃请神符。”太和说着,白袖一扬,道符便飘入了韩玉手中,他接着道:“六界之内,神魔为长,若遇强敌,可请先灵。玉清元始天尊讲经时曾说,神魔消逝,散作游灵,无生无灭,复归天地。”
“所谓请神,就是将当前界内已故神明的游灵聚于体内,借助神力化险为夷。不过切记,神明的灵气正好比大江大海,而凡人的躯壳不过一只小碗,引灵之人若是自身容量不够,非但请神不成,还会撑破极元、魂飞魄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此符。”
韩玉认真听着太和的话,双手捧着请神符,点头道:“嗯,小玉谨记。”
太和面朝灯火,继续讲道:“其实,请神符也分几种,像太师叔送你的这种,名曰‘七星请神符’,用符时需七名修道高手各执一张,同念符咒,这样加强引灵的威力,便能唤出天罡剑神。”
见韩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太和又道:“此符法由七人分承引灵时的负担,风险自然比其他请神咒要低很多,那么,接下来太师叔便教你口诀和用法。”
说罢,太和便把“七星请神符”传给了韩玉,并告诫道:“孩子,你要记住,世上本没有什么绝对不败的力量,只要众志成城、共生信念,连神魔也要忌惮人间,这正是天理循环。”
得太和指点迷津,韩玉茅塞顿开,她更觉信心满满,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太和又把手朝书堆前一伸,一本书如白鸽般飞到手里,他把那书交给韩玉,道:“此书记载着奇门遁甲,于破阵大有帮助,可拿去多加翻阅。”
韩玉向太和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多谢太师叔今日所教一切,就算小玉以后不再是蜀山弟子,也绝不忘记今日之恩情!”
太和地一捋长须,道:“以后的事,今日不论,你且看书,明日事多。”
于是,韩玉一边琢磨请神咒,一边翻看奇门遁甲,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