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福福，我们回宿舍收拾东西吧，考完了，可以回家了。”万勋收拾好考试文具，来到沐福福身后。
闻着她头发上飘过来的洗发水的味道，万勋贪婪地多吸了几次。
雨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四人间的宿舍。
床铺上的被褥被卷成整齐的筒状，书本和试卷被塞进鼓鼓囊囊的帆布袋。
几个学生蹲在铁皮柜前翻找遗漏的物品，塑料袋的窸窣声与行李箱轮子滚过水泥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靠窗的女生正踮脚取下晾衣架上的校服，衣角还带着冬日淡淡的樟脑丸气息。
上铺传来“砰”的关柜门声，孔羽蓉探出头喊，“谁看见我的物理错题本了？”
对面床的沐福福一边用鞋带捆扎脸盆一边打趣，“早被阿姨当废纸收走啦！”
走廊里飘过宿管阿姨的提醒声“暖气片后头再检查一遍”。
而角落两个女生头碰头蹲着，手机屏幕亮着假期旅行攻略，笑声像一串轻快的风铃。
有人把舍不得扔的草稿纸折成纸飞机投向窗外，泛黄的纸页载着三角函数和化学方程式盘旋而下；空荡荡的床头卡在风中微微晃动，露出用荧光笔写的“下学期见”；最后离开的女孩轻轻带上门，锁舌扣合的瞬间，门缝里漏出一地碎金般的夕阳。
初一第一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当几个人拎着行李箱来到校门口时。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爸妈早已在校外等候多时。
看到自己的宝贝孩子出来后。
父母们立刻蜂拥而上，将自己的孩子拥抱在怀中。
沐成光接过女儿肩上的帆布袋时，指腹蹭过书包带内侧，那里藏着福福期中考试后偷偷缝的补丁。
姜月霞的手像变魔术般从保温袋掏出玻璃罐，揭盖瞬间，酒酿圆子的甜香混着白雾漫开，“特意留了今早现搓的小圆子，车上还有你爸烤的蛋挞。”
福福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脖颈一暖，父亲用自己围了十年的灰格子围巾把她裹成了粽子。
周围此起彼伏的“怎么瘦了”“箱子给我”声中，沐成光突然蹲下身，就着满地积水给女儿重新系鞋带。
“爸……”沐福福原本想要缩回脚，想着自己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让爸爸给她系鞋带呢？
可爸爸的手劲却大得让沐福福不敢乱动。
她害怕自己一动，爸爸会因为这雨水堆积的地面而摔倒。
很快，沐成光就将女儿的鞋带给重新系好了。
不远处的万勋看着沐福福一家三口如此温馨的画面，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不会来接他的……
妈妈的身体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不过也没事。
他现在都是半个大人了。
这么点煽情的戏码，他去羡慕什么？
沐家轿车的后车门突然被推开半掌宽的缝。
徐静华佝偻的脊背先探出来。
她左手死死攥着车门把手，右腿在积水的地面上虚晃两下才踩实。
冻红的指节还挂着万勋送的毛线护腕。
远处万勋的校服领子被风吹得翻卷，她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勋”字，像生锈的琴弦突然被拨动。
沐成光刚要伸手搀扶，徐静华已经扶着车顶挪出半步。
她裹着褪色的枣红棉袄，膝盖处的补丁随着步伐忽隐忽现，塑料拐杖敲在冰面上发出脆响。
万勋手里的行李箱“咚”地歪倒，他看见母亲发紫的嘴唇在喊他名字。
“妈！——”
万勋的手指刚碰到母亲胳膊，就被棉袄里透出的寒意刺得发颤。
徐静华整个人像片挂在枝头的枯叶，塑料拐杖在冰面划出凌乱的弧线，却固执地推开儿子的手，“妈带了腌萝卜......“
话音未落，布袋里滚出个玻璃罐，泡椒水在雨水上洇开星星点点的红。
他弯腰时瞥见母亲裤脚翻起的毛边，内衬竟缝着去年被他丢弃的旧校服布料。
那抹熟悉的浅蓝在枣红棉袄下若隐若现，如同冻土里冒出的新芽。
徐静华忽然攥住他袖口，皲裂的掌心贴着少年突起的腕骨，“万勋长高了。“
她呵出的白雾里裹着甘草片的苦香，那是常年喝中药的人才有的气息。
看到妈妈的那一刻，万勋的内心说不出的激动。
他万万没想到。
妈妈居然会来接他。
可是这么冷的天，她出来也不怕让自己冻着！
“妈，你怎么来了？你这样不暖和，赶紧回车里。”万勋顾不上去拾自己的行李箱了。
他只想让妈妈赶紧回到车内。
万勋的手刚碰到母亲湿漉漉的袖管，就被渗进布料里的寒气激得指尖发麻。
徐静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水里，塑料拐杖在湿滑的水泥地上打晃，溅起的水花沾污了她磨得起球的裤脚。
远处梧桐树滴着残雨，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裹着的铝饭盒，盒角还带着体温，“排骨用棉袄焐着呢，上车趁热......“
万勋低头瞥见她右腿膝盖的补丁裂开线头。
露出里面用他旧校服改的衬布。
徐静华却把饭盒往儿子怀里一塞，腾出手去抹他刘海上的雨珠，指腹的老茧刮得少年眼皮发烫，“妈穿了两件毛衣，你看......“
她故意挺直佝偻的背，却差点被路沿青苔滑倒。
“妈，别说了，先上车！”万勋搀扶着妈妈，坐上了沐家的车子。
沐家车门吱呀打开，姜月霞把暖气开到最大。
徐静华半个人还淋在雨里，突然从围巾里摸出个油纸包，六块梅花米糕被蒸汽洇得发软，最底下那块粘着半颗话梅糖，是她每天喝中药时含在舌底压苦味的。
万勋咬开米糕时尝到淡淡的中药香，混着雨水的潮气在齿间漫开，像含住了十二月阴云里漏下的一缕光。
妈妈病弱的身体，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给他吃……
几个人陆陆续续上了车后。
万勋这才将自己的行李箱也送上了后备车厢。
紧接着，他还看到了不远处独自站着的金才贤。
金才贤皱着眉头，虽然他也很想跟福福他们共乘一辆车。
可那车子里的位置实在有限，再加上他的妈妈金喜善也会来接他回家。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