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灰飞烟灭 天意难违
江南道，辰州，酉山。
肖不平犹在喃喃自语，钟婵已为沈恬推血过宫，真气自沈恬神阙、气海行走于二十四经八脉。沈恬经脉略滞，但行气无碍，内伤并不重，重的是外伤，尤其右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钟婵又从笥箧中取出一细竹筒，打开竹筒塞，将皮囊里的水倒进竹筒，摇匀后缓缓倒出，冲洗沈恬右臂和身上的伤口。
“钟大夫，你这是做什么？”肖不平问。
“这是盐水，可以清洗伤口。”钟婵道：“肖店主，可否寻些蒲公草，或紫花地丁，沈大哥伤得很重，需要尽快包扎。”
“钟大夫别再叫我店主，叫我平少……”话没说完，八角楼里走出一女子，肖不平一见此女子，脸上不禁一懵，“真美！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钟婵闻言，也忍不住抬头望去，正是之前站在石阶上的女子，脸上虽沾尘土，却依然难掩丽质，确实真是美若天仙。
女子正是「峨眉仙子」孟星美。孟星美急掠到沈恬身旁，忧心道：“沈大侠如何？”
“他伤得很重，需尽快医治。”钟婵道。
“我有峨眉的金创药，不知是否有用？”
“听闻峨眉的金创药含剪金花、白及、姜黄，止血生肌，对沈大哥的伤大有裨益。但这里不合适，要先找间干净的屋子安置沈大哥。”
“嗯，送他回山下的客房……”
“不可，沈大哥伤得太重，下山路长且颠簸，对伤口无益。”
两人正思忖，忽闻身后有人道：“八卦峰有药房，沈大侠可留在八卦峰疗伤。”
声音低沉略有些气虚，正是「五尊」之一的武当掌门玉璇真人。玉璇真人和玄机道人起身走了过来，玄机道人望见地上一滩紫红，不由得大惊失色，急步走到沈恬身旁，蹲下细察其伤口。
“不妙、不妙！”玄机道人说着，从身上取出黄符，运功燃起，又引燃了一滩紫红。紫红色痋虫燃烧时，焰火时蓝时紫、时红时白、变幻无常，更奇怪的是，燃及沈恬的焰火，瞬间被他的皮肉吸走……
“这是何物？”玉璇真人问道。
不等玄机道人答言，慧济等四人也走了过来，“阿弥陀佛，杨大侠和沈大侠舍生取义，救天下武林于危难，挽武盟于将倾，吾等惭愧，定当全力救治二位。”
众人这才留意到一脸黑胡茬的「潜龙尊者」杨证天，慧济唤来少林执事了空，将杨证天和沈恬安置在八角楼西南方的宅院。然后安抚八角楼前的众人：“诸位，今日武盟再遭贼人突袭。短短几日，贼人已三次袭杀我武林同道，武事堂难辞其咎。”
“老衲明白各位的疑惑，今日我等聚于此是为吊唁莫庄主，如今各派死伤者众，请诸位先救治伤者、棺殓死者。七日之后，武事堂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经过方才一役，众人各怀心思，都在相互观望，谁也不愿出头。片刻之后，有伤者开始下山，众人也都陆续下山。武事堂执事指挥武卫和武役将死者送往义庄。
了空走到慧济身侧，双掌合十道：“师父，戚盟主现在八角楼内，怕是不行了。”
“阿弥陀佛。”慧济一声悲叹，「五尊」转身往半间八角楼走去。
裘洛戎还守在莫独逸灵位前，戚少康躺在棺材旁，血肉模糊，早已辨不清容貌。方才杨证天与铠魄对拼魂力时，戚少康就站在「五尊」身旁，但他没有「五尊」的护体真气，伤得很重。
慧济蹲在戚少康身旁，戚少康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不住地呛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抓住慧济的袍袖。
慧济紧紧抓住他的手，戚少康抽搐一阵之后便撒手人寰。慧济悲恸不已，口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送别戚少康。戚少康是他力主保荐的武盟盟主，也是他最为看好的天下武人之楷模，
依照武盟盟约，盟主必须从二等以外的帮会中举荐。戚少康乃三等帮会道州九嶷派的大弟子，武功修为五品上，饱读诗书，为人敦厚持重，最重要的是戚少康无甚野心，不争强好胜，在武事堂中不该问的事从不过问、不该说的话从不多言，与「五尊」极为融洽，令武事堂内外一心。
慧济方丈将戚少康的手放在胸前，为他合上双眼，缓缓道：“戚盟主身故，武盟当以最好丧仪厚葬之。”
了空道：“弟子遵命。”
慧济又道：“吾等今日都伤得不轻，吐蕃细作还未肃清，往后的七日正是武盟最虚弱的时候。诸位先行疗伤，安抚众帮会、修缮八卦峰诸事宜暂由七位执事掌管，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方丈，铠魄去向不明，若是再现身，何人能挡？”华山掌门岳无涯道。
“铠魄已灰飞烟灭！”
四人面面相觑，岳无涯道：“方丈如何确信铠魄已死？”
“诸位方才可见到玄机道人燃起的三昧真火？他烧的正是铠魄残留的细渣碎粒。”
岳无涯又道：“合我五人之力尚不能伤铠魄分毫，杨、沈二人却能一击湮灭之，这是何故？”
陇山掌门李道伦也道：“「潜龙尊者」本就是武林之谜，这位沈恬沈大侠又是什么来路？你们可看出他的武功师承？”
“此人真元修为或许不如你我，但论武学技法，并不在你我之下。他已越过招式之限，臻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境，无招亦有招、无法胜有法。”蜀山掌门单辰子道。
玉璇真人一捋花白胡须：“武技可以无招无法，但运劲发力却还是有迹可循。你们可看清他那一拳的劲力？”
“至阳至烈，炽天焚地！”单辰子道。
玉璇真人点点头：“我年少时曾亲眼见过几乎同样的气劲……「独阳魔功」！”
“「独阳魔功」？你是说那位沈大侠师承四十多年前自创「独阳魔功」的武学奇才「毒阳魔君」？”李道伦道。
“阿弥陀佛，英雄莫问出处，沈大侠力擒细作，斗杀铠魄，救你我于危难之际，实是有恩于武盟、有恩于吾等。”慧济道。
“言之有理。”岳无涯道：“不过在下还是有些担心，方丈如何确信玄机道长烧的就是铠魄的残渣？”
“此事说来话长，今日大家有伤在身，请容老衲明日再与四位详说。”
五人闻言各自散去，慧济却是径直去到西南方的宅院。这座宅院是武事堂的医馆，堂屋里置满药柜，玄机道人和钟婵正在堂屋里配药。
慧济走进堂屋，钟婵迎上前施礼，慧济还礼道：“今日多得二位相助，老衲感激不尽。”
玄机道人犹自翻找草药，并未理会。慧济又道：“道长这些年云游四海，与「潜龙尊者」同归酉山，想必是已经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玄机道人冷冷道：“说起来，贫道还要多谢方丈当年出言相激。”
慧济微微一笑：“道长的脾气还是一如当年的偏执，难怪天下再难有第二人能找出这个答案。”
玄机道人将药碾里碾细的药粉倒在白麻纸上，“方丈谬赞，贫道不敢当。贫道此来就是想看看，方丈如何向朝廷、向天下武林交代？”
“二十多年前不敢告诉你，二十多年后却要告诉天下，或许这就是天意！”
玄机道人忽然停下手，“你后悔过吗？”
“老衲无愧于心。”
玄机道人又将另外三味草药倒在白麻纸上，然后将白麻纸包好，“不知方丈来此有何贵干？”
“老衲想看看杨大侠和沈大侠的伤势。”
玄机道人用麻绳将药包捆好，放在桌案上：“他二人现在里屋，方丈请。”
慧济走过玄机道人身旁时，停下脚步，小声问道：“沈大侠是否染上……”
“已经染上！”玄机道人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阿弥陀佛，天意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