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山也赶紧稽首道:“消除骄慢心,转地大、受蕴、前五识,为平等性智,为南方佛。我修佛法,每有疑惑,便思吾师。这不,一有机会来中都,我就赶紧来看吾师了。”
两人一面聊着佛法,一面走进禅房。知客僧暗想,这人看着年龄不大,竟然佛法精深,能与远信大师论道,还是非常有元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进了禅房,远信关好门,两人坐下。范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刚才大师与谁家少奶奶参禅论道?”
远信愕然说:“你为何不说是花魁?”
范山笑道:“花魁妆浓香重,这位是清香。我不是认为大师没有吸引未婚少女的本事。不过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总不可能公然来跟和尚论道。”
远信呵呵笑道:“大郎知我也。多亏大郎劝我来中都,这地方确实不是益都能比的。我应该早来的。”他确实很后悔,如果早十年来,说不定已经是方丈了。
不过现在也行,他佛法精深,出手阔绰,手段高明,已经拉拢了很多寺内的僧众,还跟很多中都的达官贵人搞得非常热络。
他做事又很有分寸,充分尊重方丈和住持,表示自己对当首座非常满足。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醉心于佛法,周旋于高官,八面玲珑的僧人,对庙里俗事并不关心。
范山笑道:“恭喜吾师得其所哉,吾师今日之成就,小生也曾相助,与有荣焉。也愿帮吾师更进一步,先得紫色袈裟,再获国师之号。”
远信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多谢!”
范山忽然正色道:“然今日吾师何以教我?”
远信打了个寒战,四下看了看,说:“金国现在也在搞火器,重点是大炮。不过经常炸膛,军器监老是死人。蒲察庆经常过来烧香抽签。”
范山来了兴趣:“你让他抽了个什么签?”
远信得意地说:“第十五签,下下,卯宫。行人一口气难吞,却有灾事近来临;鸟投林巢无所宿,好寻深处稳安身。
老衲给他解说,此签鸟投林巢之象,凡事宜忍耐,终应心也,宜耐守已。”
范山夸赞道:“吾师真乃个中高手也!”。远信这个老神棍,很会搞这些名堂。悯忠寺有自己的信息搜集系统,远信对一些大人物的情况基本了解。
他们来抽签的时候,事先就准备好一些类别的签筒,看到哪个人来,猜测他可能是问什么事,于是就拿相应的签筒。有的签故意插在上面,一晃就容易出来。
当然摇出来的,不是准备好的签也没关系。因为签文大多是“桃园三结义孤独一枝”,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和尚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推测和判断,给求签人解释。
远信这老神棍还经常替人摇签,凭着他的神奇手法,想让哪支签出来,哪支签就会跳出来。这是几十年的功夫,远信他老人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非同小可。
范山问远信:“吾师认识虞粟吗?”
远信疑惑地反问:“虞粟乃虞仲文之孙,中都有名的大商人。李大郎问他做甚?”
范山笑了笑:“听说他也信佛,想找他探讨一下佛法。”虞粟是虞允文告诉王有志的北方人脉,说是同宗兄弟。这当然不能告诉远信。
远信摇摇头:“大郎有所不知,虞粟信的那个佛,跟一般的佛不一样。他拜的是摩尼佛,也就是他们说的光明佛。”范山愕然,原来虞粟是明教教徒?
远信接着说:“摩尼教,他们叫明教,喜欢装成佛教。老衲一度也以为他们信佛,后来一个施主告诉我,虞粟试图劝他改信光明佛,我才知道的。”
他冷笑说:“他们这帮人,什么都是假的。信的佛是假佛,供的祖宗也是假祖宗。”
范山更加好奇:“如何是假祖宗,他们不是虞世南之后吗?”
远信笑道:“虞世南之后能世代全体侍奉胡人?”
范山心想:这理由也不充分,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好汉。当然要是世世代代都这样,确实有的不正常,毕竟有虞世南那样以正直着称的祖宗,子孙总有些要廉耻的。
远信接着说:“他们这个虞,其实是虞弘之后。”
范山这次有点吃惊了:“他们是粟特人?”虞弘是西域鱼国尉纥驎城人,粟特人,北魏到隋朝时期大臣,死前仪同三司,宰相身份,还是伯爵,广兴县开国伯。
他接着明白了,既然是粟特人,那么信奉摩尼教就正常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可能忠于金国。这也是虞粟为什么以同宗的身份,暗中勾结南宋使臣虞允文。
粟特人的文化比较独特,男孩儿五岁时要读书识字,十几岁就要练习做生意,赚的钱越多越好。等到男子年满二十岁,便不再局限于在本地发展,而是去临近地区做生意,哪里有商机就去哪里,所谓“利之所在,无所不至”。
听起来很像犹太人。而粟特人更胜一筹,他们不但经商,还热衷于参军和做官。在北朝至隋唐时期,粟特人在中国取得了很大的财富和权势。
远信轻蔑地说:“这帮杂胡,就像阴沟的老鼠,见不得光。但一有机会,就会冒出来作乱。历朝历代,谁当皇帝都会镇压他们。”
这个情报很重要,范山之前居然一点味都没闻到,顿时觉得惭愧万分。自己作为掌管庞大情报网络的职业间谍,居然还不如远信这个单打独斗的业余情报贩子。
他心甘情愿地掏出一百贯交钞来,无比佩服地说:“吾师果然法力精深,居然这个都能探听到。”
远信没想到自己还没要钱,范山就主动给他了,顿时大为兴奋:“施主真是太客气了。老衲对这种伪佛最是痛恨,所以格外敏感。我还知道一些后宫秘事,李大郎想不想知道?”
范山一听不由得微微一笑:“我这里有绣像一百单八式画本,吾师想不想要?”
远信睁大了眼睛,咧开了大嘴,露出两排保养得雪白的大牙,舔了舔嘴唇:“成交!李大郎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