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山无奈地对李东主说：“你好歹也是那么多达官贵人的联络人，多少也得留点体面吧？”
李东主还是一脸笑：“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道各位相公看中我什么？”
范山彻底无语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嘛，各位达官贵人都要脸，自然要找个彻底不要脸的来帮他们做事。
好在李东主同意用交钞结账，反正这东西范山要多少有多少。俩人魔法对轰之后，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然后就一起启程去口外的燕子城了。这是金国西北招讨司驻地。
他们要见的那个人就在那里上班。不错，他不是部落酋长，而是个公务员，他就是西北招讨司的译史撒八。所谓译史，就是文字翻译。撒八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契丹上层贵族，他有点像宋江宋押司。
虽然撒八官职很低，在血统上也就是个百人小部落酋长的儿子，但在草原上很有名。山后地区的契丹草原部落，出现矛盾，或者遇到困难，大多找他解决，如同呼保义及时雨。他甚至在山前也有不小的名气。
宋金以太行山以东、燕山及军都山以南地区为山前，这三大山脉以北到外长城之间的地方叫山后。山前不论哪个民族，都差不多，基本姓汉姓说汉语。山后则分得比较清，识字的人也少，撒八这个翻译就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译史表面上是搞文字翻译，实际上还负责金国官府与草原各部落的联系，所以实际上权利很大。撒八是个语言人才，不仅仅会汉语，还精通契丹语、女真语和蒙兀人的各种语言。那时候蒙兀人还没形成一个民族，语言虽然有些相似，但也很纷杂。
撒八很快就发现译史在联络草原各部落方面的便利，几乎天天出差，山后每个部落他都很熟悉。他这么忘我工作，让他的领导，不管是现在临时的上司耶律娜，还是平时的上司西北路招讨使完颜沃侧都很满意，也很倚重他。
这个耶律娜并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他是中都来的牌印官，钦差副使身份，因为是前辽皇族，所以被派来办这个差事。这个地方“娜”不念na，而是念nuo。婀娜多姿的娜。
不知道他的家长怎么想的，认为娜这个字意义很好，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耶律娜确实也配得上这个名字。
他生的唇红齿白，柳叶眉杏仁眼。走路如同弱柳扶风，说话如同西子捧心。又喜欢打扮，自号“如花”，人称如花美少年。
也有人说他的柳叶眉是修的，杏仁眼是化妆，都被他痛斥为嫉妒。
这位婀娜多姿的耶律相公，很有自知之明。他是前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的堂侄孙，虽然堂得有点远，但也是女真人“关切”的对象。
所以他天天不练弓马，热衷于当伪娘。金国朝廷对他很放心，安排他当牌印官这样的散官，也是当猪养起来，给辽人看的，表示对辽人不错。当然不可能给实权，还老有人盯着他。
既然撒八愿意到处跑，那他索性躺平，把联络各部落的事情都交给撒八。撒八有些事，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也不想管。
他是个契丹人还是姓耶律的，为什么要去害契丹人呢？同理，他是个大金的官员，领着大金发的俸禄，生活还不错，为什么要造反呢？
以前所有的契丹人奚人外加很多汉人，掌握着巨大的资源，都打不过女真人。现在契丹人数少了很多，奚人和山南的契丹人跟汉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不会起来造反的。就这些一盘散沙的契丹部落，如何能复国成功？
如果不想受女真人的气，不想受压榨，也不是没有路，逃去西辽就是了。只不过道路遥远，那边又穷，自己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那个苦，冒那个险？
当撒八来汇报说，中都来了个大商队，他请求带着去各部落贸易的时候，耶律娜欣然同意。最近皇上让把草原上各部落的男人都征去当兵，大家自然不乐意，很多部落都在闹。
这事难啊。以前的钦差正使杨葛，怕硬来会激起民变，自己人头落地；但办不了这个差事，皇帝怪罪下来，也会人头落地。忧急之下，竟然生病死了。
耶律娜这个出身背景，必须向上边表示自己坚决站在朝廷一边，保证完成任务。但实际上这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正好撒八带商队去做点贸易，让穷哈哈都赚点钱，多少也能安抚一下，顺便打听一下情况。
耶律娜大领导对撒八说：“老弟你多费心，跟那些牧民说说，南边花花世界，遍地黄金绸缎，到处酒肉美女，打过去谁抢了是谁的。到了江南，个个都是老爷，每个人都有上百个奴隶。”
他看撒八不吭声，又说：“咱们都是契丹人，上边本来就防着，这回盯得更紧。这事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对你还不薄吧？你要报销，我就给你报销。我还给你涨了薪水。
你那些事，我从来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只要帮着把人征集起来，咱们交了差。你想去西边就去西边，我给你开路引。”
撒八低着头不吭声，过了一会说：“要只是一部分人去打仗，倒也没什么。现在是要把从丁壮都拉走，还说什么‘十七为丁，六十为老’。
十七到五十九岁的都拉走，他们都走了，剩下的妇孺还能活吗？蒙兀人可是就等着这一天呢。”
耶律娜叹口气：“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杨葛相公为这个事都急得生病死了。我们要办不好，不等病死，可能就被拖到校场杀了。
而且朝廷也不是没有替部落考虑，这不是十七才为丁嘛。草原上的汉子，十三四岁就上阵打仗了。也不能说十七岁以上的走了，就没法自保了。”
撒八仍然低着头说：“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知道恩相是否同意？”
耶律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说来听听。都是契丹人，你当我不心疼那些妇孺吗？”
撒八说：“如果能派些兵，帮着抓一些蒙兀人来充数，是不是可行？反正上边只要那么多兵，也没说蒙兀人不行。”
耶律娜想了想，说：“现在调不出兵来，大军已经走了好多了。
再说调兵少了不管用，我没有那么大权力调很多兵。”
撒八听说大军已经走了很多，心中暗喜。他故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要不，借一些兵器盔甲？抓完蒙兀人就还回来。要是不放心，就派些乡兵跟着。”
耶律娜想了一下，说：“我去跟钦差正使燥合相公商量一下。但凡跟军事有关的，都要万分小心。咱们是契丹人，我又是个姓耶律的，一不小心就人头落地。”
撒八赶紧拍着胸脯说：“只要有足够的兵器盔甲，我豁出去打头阵，一定要把人凑齐了，绝不让恩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