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马成功站在渡轮的船头，看着眼前这艘被炸的一片焦黑的游艇，有些错愕地揉了揉额头。
伍东福走出船舱，站在马成功身侧道：“褚先生，已经确认了，是大宝仔号。船舱里没有尸体，人应该都被抓走了。”
加尔卡越过游艇的船舷跳到渡轮上，对马成功道：“是迫击炮，口径二英寸的，应该是英军在二战时期使用的，非洲有很多这种老式武器。”
马成功想了想，对一旁同样目瞪口呆地黄友德道：“黄警司，有什么想法？”
黄友德叹了口气，道：“应该是疍民的渔民自卫队干的，保安局每年都要派人来收缴他们的武器，但没有效果。二战时期在大屿山这一带有很多游击队，遗留下来大量的武器，有英制的，也有日式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他们跟着大澳的地主闹自治的时候，又从越南搞了很多国产AK，弄的历届港督都很头大。不过现在政府对他们的优待很多，按理说不应该再闹事了啊！”
马成功边看着伍东福放下一个舢板，边笑着说道：“那就只可能是我那个无限热爱江湖生活的老丈人干的了。”
站在一旁听故事的端木千惠插嘴道：“林老？他不是科学家吗？”
马成功跳到舢板上，笑道：“他也是港岛一个老社团的族叔，以前当过这个社团的双花红棍。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说来港岛这几天，那个社团把他所到之处搞的鸡飞狗跳，据说铜锣湾堂口的扛把子都亲自来给他当贴身护卫了。”
一边的方仲勋拍了拍黄友德的肩膀，对他道：“他说的是事实。我也听说了，最近香港的社团都很活跃，总区扫黑组的那帮家伙都取消休假了。”
说着也跳上了舢板。
马成功站在舢板上笑道：“最关键的是，听说我老丈人家是这一片的大地主，以前分流湾这边，都是他家的土地。”
等众人都上了舢板，几个黑人才拿起划桨，向着岸边划去。
等上了岸，却发现岸边的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潘癸，一个是庄成栋。
马成功急忙迎上去，对庄成栋道：“你怎么来了？”
庄成栋笑了笑，没说话。
潘癸却道：“庄先生不放心，说要亲自来。我没办法，只好租了一架直升机，所以比你们快一些。”
马成功回头看了看，对潘癸道：“你陪着庄先生先到船上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潘癸看了看庄成栋，只见他想了想，道：“也好，端木小姐和这位曾伟豪警官跟我一起到船上去等吧！”
一边的黄友德刚要说话，方仲勋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马成功道：“行吧，小曾留在船上，免得我们跑了。”
马成功笑了起来，道：“也行。反正待会还得借你们的身份用一用，你们不知道，我老丈人精明的很，说不定一眼就看出来我们的意图。”
说着又转向庄成栋，问道：“你确定林老在里面？”
庄成栋笑了笑，道：“还有你的女朋友林静。只是你丈母娘不在，应该在林家祖宅那边。你小心点，村里应该有很多便衣。”
马成功想了想，转身对加尔卡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接应，我和端木小姐，还有两位警官进去就行了。”
说完，转身便向渔村里走去。
刚走到村口，便见一个身量高挑，穿着衬衣和牛仔裤的女孩站在树下，正往马成功等人这边看来。
马成功伸手制止住众人，走上前去，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静望了望马成功身后，又白了他一眼，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未等马成功说话，她又道：“嗳我说马成功，你是不是一直跟我老爸保持着联系呢？他怎么猜到你会来？还说要是见到你，就让你不要进村了，免得被人逮到。”
马成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我老丈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没办法，谁让人家级别高呢！”
林静看了看他，问道：“后面那几个是什么人？”
马成功回头看了看，道：“两个香港警察，还有一个女特务。”
林静怔了怔，又看了看他身后， 这才道：“我老爸让我告诉你，那艘游艇上的人，都在北边那个废弃小港口的那艘最大的渔船上，你直接去就行了，没人看守。”
马成功叹了口气，道：“早知道我就直接来见我老丈人了，自己还搞东搞西的干嘛？费时费力。”
林静笑着道：“本来我想让你注意安全的，但看你的样子没什么问题。我老爸也说你强的可怕，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马成功低下头踟蹰了一下，道：“这次他倒是猜错了，我前些日子差点死了。”
林静伸手打了他一下，道：“让你今晚就把事情办完，明天到祖宅那边参加祭祖。”
说完转身便走。
马成功愣了愣，只好转身向回走去，边走边对众人道：“北边，一个废弃的小港口。”
上了船，向北开了大概两公里，果然看到一艘完好渔船停在港口里。
靠上渔船，伍东福和加尔卡先上去检查了一番，然后回到船上。
伍东福道：“发动机完好，柴油加满了的。”
加尔卡却低声道：“都在船舱里，一共十八个人。”
“十八个？不应该是十九个吗？”
马成功有些惊讶地道。
肖敬远的饼干盒子里一共有三十一个人的照片和资料，经神罚小队的手干掉了五个，在北角的东区走廊公路上干掉了七个，剩下的应该是十九个才对。
想了想，马成功招呼众人上了渔船，却伸手拦住了黄友德三人。
“三位，就送到这里吧！”
马成功笑道。
接着又对方仲勋道：“方警官，你如果还想抓我，明天到林家祭祖大会那里，我会跟我老丈人一起参加祭祖。”
说完没有管三人的神情，转身对船舱里的伍东福道：“开船。”
林静走进院子的时候，三张大桌子旁已经满满登登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硕大的，装满了各式各样菜肴的盆子。
这就是疍家的传统特色，盆菜了。
邱明礼见林静回来，笑着道：“小姐，快来快来，就等你来开席了。”
林静对他笑了笑，走到林世杰身边坐下，看了看一旁的江明月，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目光却根本没注意桌上的盆菜，而是不住向院子里的人瞟来瞟去的常书恒，然后才转过头低声对林世杰道：“又被你猜对了。”她顿了顿，又道：“他说明天会来。”
林世杰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他能来就好，免得后面说不清楚，更麻烦。”说着又拍了拍林静的手，道：“我能帮他的就只有这些了，后面怎么做，得看他自己了。”
见林静不明所以的样子，林世杰只笑了笑，没有多说，只对着邱明礼道：“老邱，开席。”
大澳外海上，马成功走进船舱，撕下一个中年人嘴上的胶布，笑道：“安德森先生，终于见面了。”
安德森看着满脸笑容的马成功，眼神里满是恐惧，他甚至觉得马成功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位着名的幻想级画家FLANK笔下的那幅着名的禁画《度那丽莎的微笑》。
因为刚才他亲眼看到那个叫端木千惠的女人拿着一摞照片，带着六个黑人进来，挨个核对身份，核对完后一人一刀，将他手下的十七个核心成员全部抹了脖子。
抹一个，两个黑人就抬一具尸体出去，完全是流水线作业，全部过程不到十分钟。至于那些尸体去了哪里？不用问，肯定是丢到海里喂鱼了。
当船舱里只剩下安德森一个人的时候，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提着水桶，拿着抹布走了进来，默默地将船舱里打扫干净，然后又出去了。
随即这个叫褚清风，或者是马成功的男人才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见安德森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马成功笑了笑，道：“我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其它的意思。当然，你也可以保持沉默，我并不介意让刚才那位端木千惠小姐进来继续她未完的工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她是杜素英的人。她跟着我的目的，就是亲眼看到格罗宁根的覆灭。”
船舱里一片沉寂，半晌，安德森才轻轻地道：“我们不该招惹你。”
马成功在船舱里坐下，笑着摸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深深地看着安德森。
安德森顿了顿，又道：“最开始，关于你的消息，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你一直隐藏的很好。直到你在非洲救了索菲亚公主，你的化身褚清风，才进入我们的视线。”
马成功的眼睛眯缝了起来，却听安德森又道：“我的老师，弗格森男爵，他认为，你就是那个多次阻碍西方各国在非洲行动的阚流水。”
马成功伸手阻止了安德森，笑道：“我倒是忘记了，还有个弗格森男爵。”
说着他摸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道：“二十二号，皓月，接驳。”
马成功边听着手机边看着安德森笑，那笑容很是瘆人。
半晌，他才道：“别装了，说人话。赌船上拍到的那个机会，我要用了。”
顿了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格罗宁根理事会的弗格森男爵，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要见到新闻里有他被人爆头的消息。记住，是爆头。”
说完，他径直挂上电话，拿着手机对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的安德森道：“没想到吧？华国的遥遥领先，有卫星通话功能。”
安德森嘴角忽然开始抽动了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一般。
马成功笑了笑，道：“刚说到哪儿了？”没等安德森回答，他又拍了拍脑门，笑道：“对对对，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说你们怀疑我就是那个阚流水对吧？”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安德森耳边轻声道：“你们猜对了。”
说着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接着道：“我不光是阚流水，还是曾皓月，还是褚清风。这几个名字，你应该都听说过吧？”
安德森浑身颤抖着，挣扎着坐起身，对着马成功吼道：“马成功，你是个恶魔，你为什么要让天堂去杀我的老师？你知不知道，天堂是老师一手建立起来的？你就是个恶魔。”
马成功“啪”的一巴掌扇在安德森的脸上，骂道：“马勒戈壁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本来都退休了，谁他妈叫你们来招惹老子的？你他妈还叫，再叫信不信老子先阉了你，再割了你的舌头，砍掉你的手脚，做成人彘，然后卖到索马里的妓院去？”
安德森有些瘫软地靠着舱壁，道：“我知道你要杀我。巫行云、阚流水、曾皓月、褚清风，原来真的都是你。也是，这四个人行事风格都一样，做事从来不留后患，这是所有西方特工都知道的一条真理。”
马成功一怔，随即问道：“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那四个名字。”
安德森愣了愣，随即又笑道：“别装了。行云流水，皓月清风，都是你，马成功。我果然没有猜错，十年前我就猜到了。可惜理事会一直不相信我，要不是我有意在清江发展暗线，又借助八角龙一的渠道，开展了一系列的工作，现在所有人都还被你蒙在鼓里。我好恨啊！我恨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干掉你。”
马成功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盯着安德森，又问了一遍：“告诉我，巫行云是什么意思？”
安德森看着马成功，神色有些癫狂。
忽然，他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是你，我应该没有猜错。”
“啪！”
马成功又一个巴掌，将安德森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下一个问题。”
马成功顿了顿，又继续道：“祝晓彤是不是死了？”
安德森看着马成功，半晌才道：“你的那个女人，是个狠角色。她安排了竺小竹打入了我们内部，成功地取得了小约翰的信任。可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弗格森先生早就料到这一点了。所以其实在竺小竹放她离开的那条船上，早就安装了定时炸弹。她最终应该死在回北部湾的路上了。”
马成功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他忽然伸手“啪”的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量之大，以至于安德森半晌才缓过劲来，只伸嘴吐出几颗牙齿，然后咧开满是鲜血的嘴，看着马成功呵呵呵地笑。
马成功站起身，走到门前，忽然又回头问道：“你还记得清江老棉厂小区里那桩灭门案吗？”
安德森有些痴呆地笑道：“我指挥的灭门案多了去了，但你说的那次，是唯一一次没有达到目的的。高尚那个混蛋，搞了几次才把那个姓庄的搞掉，还差点引起你们的国安怀疑，最可气的是，他让四明山的制毒研究毁于一旦，简直蠢之又蠢。最关键的是，我们想要的亲本种子，他还没有拿到手，真的是愚蠢至极。所以后来我叫八角龙一的那个叫秦飞凤的暗线出手，把高尚干掉了。”
马成功拉开门，摸出烟递给站在门口的庄成栋，然后给他点燃，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庄成栋瞪着血红的双眼，伸手接过一边端木千惠递过来的刀，径直走上前去，一刀、两刀、三刀......
半夜，马成功走到甲板上，在呆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抽烟的庄成栋身边坐下。
转头看了看马成功，庄成栋摸出一支烟递给他。
马成功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道：“我还以为你不敢。”顿了顿，他又道：“他们的确该死。”
庄成栋却道：“我哥全家......”
他忽然停住，低头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马成功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吸烟。
端木千惠走出船舱，向船头望去，只见船头上烟雾缭绕，两个火星在昏暗的船头一明一暗地闪烁着，犹如黑暗的天空中，两颗不断寂灭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