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王月婵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好工作,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之前跟慕容雪的对话,深感抱歉。
“请带回去吧。”见王月婵表情缓和下来后,慕容雪语气诚恳地说,“我留着也没有用。”
其实话一出口,慕容雪就一点后悔了,想着自己应该换一种说法,免得对方又误会什么。
对于人心,她总算琢磨不透,于是乎也懒得琢磨。
但出乎她意外的是,王月婵这次没有爆发,或者说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非常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你自己用不到的话,可以快寄回家给你爸妈。”
慕容雪愣了大约三秒钟,也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明了自己的实际情况:“他们都不在了。”
不在了?这三个字像三块巨石,压在了王月婵的心头,让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抑郁的时候,她盯着慕容雪从容淡定的表情,努力想要弄清楚这三个字含义。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也是她最不愿意弄清楚的,那就是慕容雪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可她才三十出头,而且竟然能够如此毫无波澜地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
与以往不同,慕容雪这次表现出来的置身事外,没有让她觉得生气,而是隐隐地心疼。
也许,慕容雪心里也是在意的,她只是强迫自己忘掉了这个痛苦的事实,而自己却揭开了她的伤疤。
为此,王月婵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自责,内疚不已。
“抱歉。”她不敢直视慕容雪的眼睛,笑声说。
“没关系。”慕容雪依旧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不知者无罪。”
听她这样说,王月婵的心里并没有好受一点,反而更加无地自容了。
这比风风火火地找人算账理论,结果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后还要难堪一百倍。
后面的时间里,她有点恍惚。好像慕容雪说了什么,然后把纸袋又递了过来。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拒绝的底气,顺从地接了过来,可能还说了句谢谢,但她记不清了。
等到意识真正清醒过来,她已经在走廊里了,并很快被钱多多他们缠着问东问西。
直到吃午饭,王月婵才把早上的事情跟陈可欣说了,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陈可欣用埋怨的眼神看着王月婵。
王月婵讨好地笑了笑,“吕梁跟钱多多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她们两个知道的事情,很快全公司的人就都知道了。”
陈可欣表示认同,她知道王月婵是觉得慕容雪的这种家庭情况比较隐私,不适合广而告之。
“我该怎么办?”王月婵叹了一口气,把额头抵在掌心上。
“你道歉了,她也接受了。依我看,你就把东西收了,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这样不好吧?”王月婵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就凭我们现在的这种关系。”
陈可欣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她又不差钱,对她来说送虫草可能跟人家送水果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压力。”
“再说了,你现在又退回去,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吧。你就心安理得的收了吧,让这件事情彻底翻篇。”
“你要还是觉得对她有亏欠,以后找机会还她的人情就好了。”
王月婵认真地听着,渐渐心里有了主意,“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回到家,余娟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一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一边用眼神询问着。
一家三口围着桌餐坐定后,王月婵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借此打消父母的顾虑。
余娟跟王强听说慕容雪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唏嘘不已。
“当时她多大啊?”余娟问。
王月婵摇了摇头。
“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要多嘴去问。”王强叮嘱说。
“知道。”王月婵答应说,但她心里有个猜测,感觉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否则的话,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如此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件事情的。
三个人达成一致意见后,就正式开饭了。
王月婵默默地吃着,上次慕容雪来家里吃饭的情景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当时的她被自己的爸爸妈妈包围着,是否唤醒了心里关于亲情的记忆呢?
她本以为慕容雪到那时应该是享受的,沉浸在被溺爱,视若珍宝的体验中。
现在想来,也许,慕容雪当时是在强颜欢笑,她的心在悲鸣,在抽泣……
想到这,王月婵心里愧疚难当。她快速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然后拿起手提袋,准备出门了。
“你去哪?”余娟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问。
“有点事情,要去趟公司。”王月婵一边穿鞋,一边说,“可能回来不早了,你们不用等我。”
她猜的没错,慕容雪果然在公司。远远地,她就看到慕容雪办公室里的灯亮着。
这间办公室,她心心念念了很久,所以能一眼就锁定它的位置。
电梯上行,看着不断变动的数字,她犹豫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一会见面,该如何应对。
电脑正在渲染中,慕容雪终于闲了下来,悠哉悠哉地往后靠在椅子上。
她的视线落在放着酒壶的抽屉上,想了想,还是把里面的酒壶拿了出来。
酒壶是空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拧开盖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拧上盖子放了回去。
仔细一想,她已经两天没有在办公室喝酒了。
原因有两个。
第一,王月婵那天发现自己在办公室饮酒后指责的眼神。
第二,事实证明,人只要忙得透不过气来,根本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也就用不着借酒消愁了。
她很享受这种独享整层楼的感觉,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有怡然自得的惬意。
为了避免因为自己的在场而让其他人感觉不自在,她就尽量待在办公室里。
她最不爱去的地方就是茶水间,所以干脆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做一保温壶的咖啡过来。
一个人来加班就不一样了,整层楼都是她的,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
抽完一根烟后,她推门走了进去,开始她新发明的一项运动。
从走廊的一端,助跑一段距离后,靠着惯性滑行出去。她在跟自己比赛,看怎样才能滑行出最远的距离。
为此,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双鞋底比较滑的运动鞋,看看能不能破掉自己昨天创下的新纪录。
“Ready……Go!”脑海里幻想出的裁判发出了指令。
慕容雪奔跑了起来,然后在预定的位置双脚落地,身体后倾,嗖一下滑了出去。
在室内,这种风呼哨过脸颊和耳边感觉格外振奋人心。
她紧紧盯着大理石地面,观察着昨天滑行的位置。
这一次,她轻轻松松地就超过了昨天的位置,心里雀跃不已。
她重新回到起点,打算用更快的速度试一试,探究一下这张鞋的极限。
助跑,滑行,一气呵成。
她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在鞋跟越过刚才的终点时,欢呼起来,“Yes!”
稳稳停下来后,她突然意识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
激动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猛地抬头看向过去,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
刚走进门,王月婵就听到有人正在奔跑的声音,于是警觉的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她就看到慕容雪从黑暗的阴影中冲了出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眼前的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些在商场外面玩滑板的年轻人们,充满活力和激情。
她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妈妈在得知慕容雪父母双亡时所说的话:“她还是个孩子。”
“她还是个孩子!”王月婵在心底默默地呢喃了一句,然后微微一笑,算是跟慕容雪打招呼了。
慕容雪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过来,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王月婵,而且还目睹了自己如此幼稚的一面。
她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作为对王月婵的回应。
王月婵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自行解释说:“临时有点事情,需要过来处理一下。”
慕容雪借此机会说自己要也要去干活了,随后迅速转身离去,脚步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
望着慕容雪仿佛想要尽快逃离现场一般的背影,王月婵觉得有点可爱,嘴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露出了一脸宠溺的姨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