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几人一时僵住,呆愣愣地转头觑向厅门口的方向,心中忐忑。
可下一刻,“咚”的一声响起,几人吓了一跳。
回过头来看,便见方才还一脸镇定地说着“有鬼”的女子已经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醉得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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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了前车之鉴,南荣婳说出“有鬼”时,她已察觉到自己醉得厉害。
眼前昏花,厅外回廊中的风灯轻晃,草木暗影,如同一个个鬼怪的黑色影子。
南荣婳感觉到那一刻好似有一只手轻轻抓着她,将她从身体中抽离出来,飘飘然提起,悬于空中。
她从上向下观望,看得到厅中烛火明亮,大家围坐一圈。
也能看到沈临鹤俯身于她的耳边,目光担忧,似在轻唤她的名字。
可她的耳朵如同堵上了一团棉花,听不到厅中声响,也呼喊不出。
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她悬于半空只停留了几息的时间,便感觉自己被那只手拽着,飞快地去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向后退去。
天空由黑转白,日夜交替。
不知轮转了多久,南荣婳感觉到自己慢慢停了下来。
抓着她的手松开后,她轻飘飘向下降,落于地面时终于有了踏实感。
可待她看清眼前情景时,却猛地瞳孔一缩!
这是——
在双喜的梦境中,看到的沈临鹤原本的命数!
午时将至,广华殿外已经血流满地。
沈家旧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殿前的空地上。
沈士则和沈夫人也已经没了生息。
东平寒月嘴边噙着轻蔑的笑正朝一身是血的沈临鹤走来。
而沈临鹤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凌冽如冰峰,持着长刀的手即便有鲜血不停地向下流,可他依旧牢牢地握着刀柄。
每走一步都踩在沈家旧部将士的鲜血上,长刀拖地,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南荣婳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场景,是她先前入沈临鹤的命数之梦时,看到的最后一幕!
当时梦境戛然而止,她只听到了南荣一族十二长老的吟诵声,根本不知沈临鹤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南荣婳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幕,疑惑自己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是有人想让她从这梦境中,看到什么吗?
沈临鹤是容风的最后一世…
阿婆曾说过,机会只有一次,需得让容风经历完最后一世的万象孤煞,然后在欢喜卦的命数运转前救他。
也就是说——
若想救容风,南荣婳需得让沈临鹤…经历完这一世的万象孤煞!
南荣婳的手忍不住颤抖着,她强迫自己平缓心绪,不放过一丝一毫眼前的情景。
只见东平寒月手握着拂尘,目光蔑视一切,神色疯狂。
待走到沈临鹤身前不足十步远的距离时,她忽地手腕一转,身形猛地向前,手中拂尘向沈临鹤兜头而下!
与此同时,沈临鹤举起手中长刀,将身体中仅剩的全部内力聚于刀锋之上,午时的日头下,刀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殿外瑟瑟而立的官员们一个晃眼,再心神恍惚抬眸去看时,便见沈临鹤已定定立于原地。
他的手中,长刀依旧保持着挥向东平寒月的样子,可他已然一动不动,一双凌冽的双眸慢慢失了神采…
旁人没有看清,可南荣婳明明白白看了个清楚!
方才那一瞬,东平寒月竟是…将沈临鹤的魂魄硬生生从身体中扯出,而后——
撕成了碎片!
“咚——”
“咚——”
南荣婳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耳边忽而响起一道道浑厚古朴的钟声。
可她环视一圈,却不见殿外官员们有任何的反应。
莫非…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一、二、三…
钟声响了九下才停止。
随后广华殿的大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刘巡欣喜的声音响起:
“临鹤!我把能杀了东平寒月的人给你带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血色满目,只有一个孤零零站立的身影背对着他。
“临鹤、临鹤…?”
刘巡的声音发抖,他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正要强撑着往沈临鹤的方向跑去,却见沈临鹤的身体晃了一下,直直向后倒在了满地的血水中!
“临鹤!”
刘巡撕心裂肺的哭吼声响彻在广华殿外,他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南荣婳此刻感觉自己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她想大口的呼吸,嗓子却被掐住了一般。
明明只是一抹身体的意念旁观沈临鹤原本的命数轨迹,可她却觉得自己如同切切实实存在于这时空之中,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倒在血泊里!
十二长老的吟诵声响起,那声音犹如从地下最深处传来,带着磅礴的鬼气朝东平寒月而去!
南荣一族是酆都大帝的守护者,是鬼门的守护人,区区一个东平族人怎可能是十二长老的对手!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东平寒月的一身异能便被十二长老彻底抹去。
她如同一下苍老了几十岁,皱巴巴的皮肤松松地垂着,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
东平寒月低头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随后捡起一把地上的长刀,猛地朝自己的脖子狠狠划下!
在她倒下时,口中还在喃喃念着:
“岑儿、岑…儿,娘来…来找你赎…罪了…”
广华殿外,一时静谧得只余了风声。
午时的风带着暖意将广华宫宫墙外的树也吹得轻轻摇晃起来。
南荣婳的视线恍惚着离开殿外那一片血色,抬眸向上看去,这才发现此时的大树枝干上已经绿叶葱葱。
有官员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口中不停喊着:
“老天为何要这般啊!沈家…沈家…今日是沈老国公的忌日啊!”
南荣婳一瞬间如坠冰窖!
沈临鹤万象孤煞的最后一世,死在了沈老国公忌日这天!
而现实中,沈老国公的忌日——
就在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