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戚晋跑了趟鸿胪寺、进了回宫、出来后去范府领了通骂,剩下时候就躲在亲王府心不在焉。延州新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虽仍然无法确切证明楚使身故乃燕人作祟,但朝中义愤之声已愈发沸反盈天。尤其秦秉方,他与那火拔支毕毕竟有杀父之仇,这几日四下游说是非战不可,振臂主和的戚晋这便不出所料、又成了众矢之的。眼前楚傅在劝慰、裘友絮叨不停、林文学翻书不语、冯应闲还等着召会。戚晋却只盯着窗外发呆。天色已经黑透,闷闷地下着雨,他不知怎得想到协春苑那繁花或许将委顿一地。昙花仅只一现,欢愉终究难以长久。扣了几日卖身契终究不过白费功夫,到头来还是他自己将她赶走。且此一去,他知道她不会回头。

“她回来了。”

亲事典军卷着雨水扑进堂来,满屋子吵嚷瞬间休止。戚晋望着他,好像半天没有听懂。处在亲事府众人目光包围里,荆风清清嗓子,只肯极其别扭地跟一小声:“木棠”。戚晋那双重瞳却并不像他料想的那般瞬间亮起。对面只是缓缓站起身,似因久坐有些疲累,面上却无悲无喜,简直和昨夜的木棠一模一样。

可现下的木棠不是这样。

见到戚晋的那一刻,杏仁眼中竟瞬间蓄满泪光。她下意识便要关门。他急伸手阻住。门扇猛地一声响,像漏了好大一股风,雨珠一时席卷,泼湿了她的衣襟。他们僵持在风口、淋着一场雨,相隔咫尺。可这咫尺之遥却就是天涯。檐下灯笼一晃,映红了她的脸庞、和他的重瞳,映红遍地雨水,和雨水倒影的夜空。其间或许有悲痛、或许有伤病、或许有愤怒、或许有愧疚。荆风哪个都读不懂,只庆幸文雀带小郡主去临丹阙听戏未归,现下院中别无旁人。或许、连他自己都该退远些去。

毕竟她垂了眼睫,甚至不愿再看他;门扇拍在墙上,他闷头说起胡话:

“为什么?撕了卖身契、收了银两,你该去过你的日子!回来、你还想做奴婢?”

他鼻子喷气,似是居高临下。从来胆小乖觉的四无丫头此刻却扬起泪眼,满不在乎顶回他鹰视狼顾的怒意:

“奴婢是杀人犯的妹妹,奴婢本来就是奴婢。”

远方劈过白光,天旱着却一声不响,戚晋湿透大半衣裳,几乎要暴跳如雷。

“殿下曾说过的那些都是谎话!殿下不觉得吗?”

她的声音很轻、接着猛向前一步;他的呼吸很重、却就此怔在原地。他们已经相距得太近、连影子都在廊下重叠。她的泪水刺在他心底,他的叹息落在她眉梢。“你就这么轻贱自己?”他余怒未消;“你就这么希望我恨你?”她失望透顶。

有一阵子,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文雀姐姐一直说,我在、异想天开……所有的一切。她拿段孺人规矩严吓我,拿薛娘子的流言蜚语吓我,拿桃灼走了错路吓我。可我没信过,直到荆大哥说要送我回家。”

“是关切,并非扫地出门。”

荆风不合时宜地插一嘴,又马上在戚晋眼刀下隐没了身形。“我知道。”木棠直摇头,“可后来……那张卖身契、一百两银票。殿下就这么笃定了奴婢、会恨您,再不会回来?”

“卖身契、原本早该还给你。并非……你不再是奴婢、不该伺候小之、不应……”

“不应留在王府?我如果留下,就只能做个奴婢?”

小姑娘说着竟嗤声而笑,抬袖自己在面上胡擦一通:“也是。在殿下眼中,我本来就是个是非不分的奴婢。就算阿兄违反军令本就当、斩,我也要认定他无辜、无罪。把我家破人亡的债,都算到你荣王殿下头上?殿下以为,奴婢就是这么个愚钝可恶的丫头?”

重瞳的眸子钉在夜色中央。她吞口气,狠狠咽下眼泪,却撇开目光:

“殿下之前说了那许多话,什么不用跪不用称‘奴婢’,了不起很特别之类,原来都是假的。殿下都不曾听听我的想法,凭什么就替我做了主张要我留在陇州。还是……还是殿下、殿下知道了我家事情,知我不配在殿下、在郡主身边伺候,是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妹妹。如果这样,我现在就走。”

她没有走,戚晋居然也没有拦。

“一派胡言。”

他说罢才撤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堵住。他不知何时已伸手抓乱了头发,显是气急败坏、无计可施:“我怎么知道你还愿意回来?就算你与小之亲如姐妹、可段孺人、薛氏……曹文雀说的句句都不算错!你、你到底不该……”

回来。

实在是他自私,这两个字竟烫嘴似的说不出口。木棠眨眨眼睛,望向他的目光已有些奇异:

“我不想做奴婢……这是我的实话。殿下?”

戚晋不答。

他依旧心如擂鼓、思海澎湃、气喘如牛、双目通红。倒是她五脏庙先出声应答。小姑娘风寒体虚、食欲不振。荆风终于是插了句实在话。戚晋眉眼一低一掀、如临大敌般叫起江院判、招乎起厨房。在这节骨眼上,木棠却居然还要气他:

“奴婢不用吃……”

所幸她这病里胡言只说了半句便僵住——藏在袖子里的糕点自己滴溜溜滚下地来,掉在阶下泥水里。那是千觞楼做的七返糕,小之的最爱。刚才回来见在桌上剩着,还不算凉透,木棠便自己摸了来。她要关门时还藏在袖里、争辩时渐渐就松了手,直到此时落在大庭广众、委实丢人现眼。

她实在是想藏回厢房去了。荆风正冲口而出:“可千觞楼是……”戚晋哪管雨势不休,径直钳住她手腕、迈步便走。

所有的失落和怨气梗在喉头,小姑娘的双颊烧得更红。

——————————————————————————————————

一楼火树、满目澄红。雨水里的千觞楼光华万丈、耀眼夺目。她隔街而望,抱臂将领口揪住:

“所以,这里是……”

“京城里有名的勾栏,茶酒糕点也是一绝。”

“殿下要把奴婢发买来此处?”

“我倒怕你艳慕千觞楼姬子富贵、要乐不思蜀。”

木棠于是还走在他先头,小跑似的、将发间银簪一颠一颠。郡主的饰物到底宝贝,有人远远一瞥、已识货迎上前。木棠却偏不坐、就要在二楼倚栏站定,招摇四顾就是不转过身来。

“骗人。”她气哼哼道,“光我一眼瞧见,有七八九十位姑娘……正经人家好姑娘。不过是个有跳舞的寻常酒楼,才不是什么下作地方。”

她接着却自己乖乖坐回来。

“怕了?”戚晋一挑眉。

“舞台上那些姐姐光胳膊、露肚子……我瞧着害臊。”

千觞楼毗邻鸿胪客馆,本来只是个人来人往行商走客听曲观舞的酒楼,只因多养胡姬、多做西域舞曲,却居然像极了风流烟花地。眼前那小丫头嘴上逞强、身子却不自觉缩成一团,还一圈又一圈拧起袖口。荆风张罗放下了竹帘。戚晋直接将她的椅子拉到自己左手边。

“这样害怕,为何还要来。”

“能在这样显贵的地方、上台去打扮起来跳舞,已经是很好的事情。”木棠切切道,“刚才底下走过去、伺候那些露肩膀的漂亮姑娘的,叫小春的、从前乳名叫小春的。在牙婆那里,我和她挨边儿睡。要是我现在下去问她,问她愿不愿意上台去、卖笑。你信不信,她会跪下来谢我?”

“你和她不一样。”

“我比她幸运。”

“你已……你进过清淑院、监义院五佛山九死一生,荆风说你在良宝林身侧常挨打骂,这也算幸运?”

“我是奴、从前是奴籍。奴籍不算人,活着、能吃好穿好、像我现在这样、简直是顶了天的幸运。殿下要生气便生气,我毕竟做惯了奴籍,低声下气久了,一时改不过来。”

她说着揪一把才送上桌来的七返糕,塞得两颊都鼓起来:

“而且天底下、多的是我这样没福气的人、多的是比我更没福气的人。翡春、小春、还在林府上做奴婢的,在天南海北做奴隶的;还有贱籍,卖去窑馆里的——不是青楼,不是少爷常去的云香院那种地方,不会打扮得漂漂亮亮,不会有文人去写诗、喝茶,只做生意,从早到晚、没日没夜,那可比死了还难受。就算皇宫,也有清淑院和监义院。刚入宫的小宫女也得乖乖挨欺负。他们的日子不也是照样过?不让他们这么辛苦着、才是真真断人活路。殿下要生气,同他们、一个个都去生气好了。”

“但你已不是奴籍,你不是无路可走。”

“我不是。我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我只是在异想天开。”

再一次、他们异乎同时陷入沉默。千觞楼里灯火旖旎,正缓缓点燃着只挂了一只灯笼的东厢房照不亮的思绪。她喝口茶,彻底擦干了眼泪;他则叹声气,自嘲苦笑。

到底是他自己糊涂。假冒为善、却想着欺世盗名。

太师责难、朝中非议。他只道自己不曾偏袒舅舅,问心无愧、却平白受屈。可与木棠、与这千觞楼的婢子相比,何其可笑。他们所言不假,他的确曾包庇舅舅、不止一次。并不是此番为求自保‘大义灭亲’了,以往错处就能一笔勾销。老太师骂的不错,他合该受着。如木棠所言,天下含冤受屈之人不知凡几,他却只顾朝纲稳固、只知袒护贪官污吏。满口空虚‘国计’,充耳不闻‘民生’。什么荣王……混账透顶!

一旁小姑娘七返糕脱手,撒了满裙褶的荏子,她居然还要一粒粒拾起、塞进嘴里。她那身衣衫旧了,往返陇州又遍染风尘,再兼之方才斜斜吹落的雨水,在戚晋看来已算脏污得不成样子。可她狼吞虎咽浑不在乎,她说这是她自己的活路。

她不再是奴婢,可或许她一直都会是奴婢,永远似这般惶惶不安、却心满意足。可如若她不曾落难、不曾背井离乡卖身为婢……十三岁的李阿蛮,会是个什么模样?山野里吹着风晒着太阳长大,她会有红润的脸庞、和挺直的胸膛;不再一味谦卑恭顺,她会牙尖嘴利锱铢必较、就像方才那通洋洋洒洒的道理一样。他管中窥豹,短暂地瞥得她生而为人、生机勃勃的那一闪光;自然愈发嫌恶她平素奴颜婢膝、灰头土脸的模样。

可若不是他当年初出茅庐、全无章法,立威心切、草菅人命……

四面的灯火灭了,一楼台上拉了帘幕。他收回目光。

——————————————————————————————————

先探出帘幕的,是只玉润珠圆的足。那趾尖绷紧向前划个半弧,转瞬有如蝴蝶飞上半空,一闪、便不见了。鼓静着,一如满座看客。而后鬼火腾起、直冲霄汉,却接着化作星光一点,被双丰润殷红的唇衔住。火光忽短忽长,将簪满金玉的脑袋照得愈发光彩夺目;胡姬缓缓伏于地底,而后琵琶由轮到扫、由轻至烈,胡笛裂云一声颤!荒漠王帐要被熊熊篝火彻底点亮!

木棠从未观赏过这般摄魂夺魄的表演,现下已看得痴了。向来宫闺官宦行舞奏乐皆讲究庄重高雅,便是太后寿宴上那场胡旋舞,也不过摇铃拨旋赠几分热闹劲罢了,哪来今日这般摄魂夺魄、勾人心弦。但见火光忽明忽暗不可捉摸,凭火起舞的胡姬更加变化莫测。那舞台上吞云吐雾蛇妖似的,摇着闪闪泛光的鳞片,于鼓乐间游弋翻走,或松或紧,时快时慢,半揉半挠间就这么一点点握住看客一呼一吸……

“木棠。”

那不过是一声很小的呼唤,却有如一瓢冷水,瞬间将她激醒。

“我们得离开了。”

戚晋抛个眼色,目光望定了才进得门来的位耄耋老者。“莱国公、兼亲王府傅。趁台上高潮,我们绕到他身后,快些离开罢。”

他说要走,她便哒哒地跑下楼。不是身为奴婢对主家言听计从,她知道他是怕又挨着说教,却并不点透。毕竟她自己也实在需要些新鲜空气了。身上被烛火熏得燠热,嗓子或许是吃多了荏子的原因哑得难受。她躲出门去,长街夜风先在面上激起些微寒,雨点随后落了,将她不知何时溢满的泪水冲洗干净。她回头望去,千觞楼楼高百尺,可摘星辰;满楼灯火幢幢,浩瀚璀璨有如白昼。再这般灼灼灯火映照下,本就夜深少人的长街更显空旷萧条。楼内的乐鼓却还隐隐响着,似回声般,在她心田撞击荡漾。她总像对面照着那毒蛇,唯一隅杯水车薪的烛光,在这照不透望不见的深夜、身在荒漠、无所凭依似的。她唯有用尽全力地僵持,不敢后退、不敢回头,哪怕眼见风暴将近,长夜却永无止休。

头顶的雨却停了。有个高大缄默的身影还似来时一样,为她打起一面伞。

是那样熟悉的存在、那样熟悉的温度,她才盯久了舞台上潋滟华光,难免眼睛发虚;又毕竟大病初愈,恍惚之下竟是冲口道了句——

“阿兄”。

晚风又吹起了,一阵阵檐角雨水,簌簌遮挡了她的视线。雨伞骤然高提,身旁的面孔立时清晰。那不是阿兄,自然、不可能是阿兄。木棠没有去看个仔细,她只是瞬间扭过了脸,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不必。另外,你若不嫌弃,”荆风语气犹疑,语速却飞快,“以后我做你阿兄,算是赔你……”

戚晋自顾自走远了些,竟来不及阻止。而木棠竟应声:“好”,又说句:“谢谢。”

荆风捅人心窝子继续毫无章法说下去:

“我肖午马,虽不知生月,但逝者为大,合该称呼他一声长兄,你便唤我……”

“二哥。”

木棠咬住了字音,认真念过一遍,又将这简单的音节在舌尖反复咀嚼。二哥,她如今有二哥了。这该是怎样的喜事。天大地大,她总还有处栖身之所,有二三好友,还有二哥,再加上位郎中。不是上次给她看诊那位,似乎等了许久,却让殿下放心,说她并无大碍。她望着窗外出神,雨却不知何时停了。她嗅着青草的腥气,想到此后几日将不间断的苦药味道,抬眸又接着见到忠言逆耳——

曹文雀欲言又止,离她只剩几步路。

——————————————————————————————————

今晚虽轮不到她守夜,身为近身婢,琼光却依然睡得很浅。荆典军一进院,她便从耳房出来;木棠收拾行装时她就在一旁点灯照火打下手;后来他们走了,她又依着典军嘱咐,将东厢房上下洒扫一遍,床褥也统统换了新。木棠已将书籍纸册全数带走,这小屋内便突然显得空荡,竟让琼光一时觉着她是不会再回来,要开门等着新人似的。可典军还吩咐了,木棠不过是娘家出些事儿需得亲自料理,让她一定将话传妥贴了,不许让郡主操心。她就是这么原封不动跟一大早便来推门寻人的文雀说,可对面却好似满腹狐疑。那忧虑不解甚至明晃晃写在脸上,连累郡主连早膳也用不进去。

杨绰玉跑出院外、跺着步子回来。她是殿下掌上明珠,向来说一不二、便是上房揭瓦也无人敢拦。可今儿个却居然被值守亲事挡在朝闻院外。殿下早朝尚未结束,不敢请郡主顶着日头在此久等。守门亲事是这么说,可小祖宗才不买账:“我都瞧见正堂的灯火亮着,甚至还有亲事府的吏员来拜会呢!”

木棠远走归乡,再无人能劝慰这位脾气大、认死理的祖宗。她上午扔了一屋的书,让琼光收拾得腰疼;下午又满王府乱跑,追得琼光脚酸。所幸郡主毕竟是郡主,闭着眼睛也能撞着运气。第二日午后,她们就在后院遥遥瞧见殿下的身影。小郡主张胳膊就跳,殿下却脚底点火就逃。有个胆大妄为的亲事冲上前来将人拦住,人高马大的,连琼光上手帮忙都挣不开。小郡主挣红了脸、揉乱了衣衫,蹬腿退几步照着那亲事劈头盖脸好一通火气,却并不是骂其毛手毛脚、轻薄非礼,而是怒其束手束脚、对殿下所言奉为圭臬、助纣为虐。对面的眼神一时就变得很奇异。文雀必定是瞧见了,才劝说郡主去找孺人娘娘。只她话说到一半,郡主眉毛一撇,探手就将身边那亲事揪住:

“段孺人不管家,找她白费功夫。你!跟在表兄身边的,我时常见着你,你也是亲事不是?你陪我,去亲王府。”

她语速飞快,不容置疑,好像真是位长公主在发号施令。面前之人瘦削沉闷、腰背微弓,闻言却不拱手应答。琼光早见着他并非亲事装扮,此时想起来,这是和荆典军一样在殿下近前伺候,叫什么仇啸的——名字实在奇怪。他幽幽开口,声音沙哑,更无端让人心寒:

“女眷不好擅入亲王府。要找谁,我问空闲,请去协春苑。”

他不敬主家,不谦自称,两眼间黑成片乌云,说出的话却入情入理、有用的很:“要想知道府内下人家世变故,可找户曹参军。”直到这个点儿琼光才反应过来。郡主、或者还有文雀如此惴惴不安,并非因为殿下幡然变脸之举,而是忧心着木棠已大祸临头。或许连文雀方才那句:“不如真就去问段孺人……”也是一样的意思。她们以为是段孺人为难了木棠,却找出归家的由头?为了什么?段孺人为人和善,可绝不会不声不响下这般狠手、更不可能驱使得了荆典军。有些猜测、有些原委,文雀知道,却连郡主都不肯说,琼光自然也不问。他们为奴为婢讨生活的,日子就该糊涂着过。就像那位户曹参军——

为了仇啸一句话,他大中午的从倚窗打盹中惊醒,提着身横肉挪着小短腿穿过暑气,迢迢奔到协春苑里来。“木棠姑娘安好着。”圆脖子一短一长,户曹折了帕子边擦着汗,顺口边不问自答,“家世清清白白,绝无问题。郡主别听谁人胡说,自家平白生疑心!”

“我只是想知道……”

“您不信可以看看她手实……下官前些天才从京兆府批回来,还在身上揣着呢。”户曹并不给郡主插话空闲,一把捏了汗巾,立刻从袖子里一掏,递来的纸页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全不像是随身携带了数日的模样,“您看看,世代务农,绝对的老实本分。母亲健在,父兄早年病故……”

“……她什么时候成了良籍?”

文雀猝然惊呼,琼光被吓个抖。户曹却早有预料般松松快快喘口气,接着鼓鼓囊囊提起脸颊二两肉:“六月初一,郡主您生辰后一日。殿下发话,许她脱籍为良,荆典军亲自操办。”

户曹参军带着张晒红的脸面,不用挤眉弄眼就十足的喜气洋洋,曹文雀却好像被雷劈到,脸色跟着外面的闪电瞬间煞白。夏日的雨说来就来,户曹却不敢在郡主闺院久留,说什么也要冒着雨告退。暑热一时难消,他那萝卜似的短胖腿摇晃在雨地里,甚至显得快活。下雨总归是好,郡主不好再到处乱逛。琼光刚如此安下心,就听文雀突兀劝着说该去临丹阙走走。

她最初想找段孺人打探木棠的消息,这会儿又想找薛娘子打探段孺人的消息?段孺人究竟有甚么奇怪,值得她这般惦记?

琼光心下直嘀咕,嘴上却一句话不说。她毕竟只是个近身婢,这回甚至没有被主子带出去。终于难得有了些空闲,她与瑜白说了会话,就抱着廊柱望着雨发呆。或许是雨太大、或许是她太过出神,她却居然不是第一个发现亲事典军和木棠回来的人;她却是第一个望见了殿下,赶了大家退出院外的人。雨声时大时小,院内的吵嚷忽远忽近。有几个下堂婢想要看看热闹,殿下抓着木棠手腕负气离开时还险些和她们撞在一起。再之后文雀嚷嚷了一整天的段孺人终于纡尊降贵亲自来了,字字句句围绕木棠,问她们木棠是否是小郡主贴身婢、是否自宫中来、为何出宫、是否于郡主有救命之恩、前日归家所为何事云云种种。负责洒扫伺候的婢子哪晓得那么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囫囵应了,孺人却也不生气。“只是些小事,让奴婢们不用在意。殿下不许她插手协春苑,我不会忘了规矩。”

“咱们院里却已经有人忘了规矩。”待孺人走远,瑜白如此悄声说笑,淋了半天雨的大家伙跟着就乐。倒不是嫉妒不平,单纯凑在一起瞎乐几声,快活快活罢了。年纪最小那名下堂婢还揪着裙摆、东一脚西一脚踩起水花。新丰郡主就是个不安于室的闹腾姑娘,孺人选派来协春苑的婢子也都是些开朗活泼的。郡主平日里还总拉着大家一块儿嬉戏。可这个不需要提心吊胆侍奉主子的雨夜,才算得上她们真正放松的片刻间歇。

天上浓云拥着,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便落了。四周黑恻恻的,于是点灯的点灯、传膳的传膳、洒扫小道落花的洒扫、剩下的得赶紧更衣候着主子回来。小小的欢愉就这么过了,谁心里却都没有不痛快。做奴婢嘛,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郡主回来的不算迟,睡下也按时间。琼光收拾收拾准备上夜,又见着文雀望着东厢房发呆。

“木棠回来啦。”她下巴往那一抬,“可算回来了,郡主明天总能安心了。这下她又是良籍,又在殿下面前得脸。协春苑在王府里头可最气派了,清辉阁都敌不过呢。”

她接着将段孺人那些问话简要说来,本只是想请文雀放下不知悬的什么心,可对方听罢竟然拔脚便走。左右郡主已经歇下,且由她去。接连在王府上下转了两天,今儿又在临丹阙听了半日的大戏,郡主本该困极了,可她起身好几次。最后一次非说外面有人,琼光找出去,险些被吓到。是仇啸,不知为何就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她只当是殿下有急事,对面只道不妨,回首张望着好像要走、却好像又走不脱。最后是郡主亲自裹了小衫起身,打着自己的伞递出来给他。

下堂婢围过来,又添伞又加衣、还有的在扇扇。郡主一字一句认了对不起,说午后并非存心与他为难。对面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听了,眼中什么思绪在夜雨里晦暗不明,琼光只瞧见那一双打手将伞骨捏得愈紧。

他从始至终没说什么,只道“无妨”,而后和悄无声息地来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再然后文雀回来了,也一样闷头回了西厢房;木棠也回来了,第一句话便是劝她上耳房歇息,由自己代为值夜。

琼光却只是去了门外。不知为何,她感觉好像每个人都要比郡主疲累万分。仇啸如是,文雀如是,木棠更如是。或许是、大家以为的好运,并没有落在那人身上。她不怎么好奇、更不在乎。不论如何,今日能戏雨踩水,和同伴们一起,这已算是她自己得来不易的好运。

所以最终,她到底是回耳房歇息了,难得有一次睡了整觉,做了美梦呢。

侠客书屋推荐阅读:两世欢:公府嫡女她是真的狂股市技术箴言录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替嫁后植物人老公宠上天重生后,我在冰山总裁怀里乱撒野快穿动漫:开局获得亿万点数我靠生崽拯救了整个仙门苏南天许如烟小说全文完结阅读免费小马宝莉:百以四分全网催我写歌?别催了在写了!快穿之囚灵狼笑神仙也有江湖地球上最后一个修炼遗址回乡继承三座大山:别拦着我养猪重生我在星际当大佬!我在黄泉送外卖凡僧开局点满头球天赋,世界杯C罗给我助攻嫡女回京,惹上禁欲太子被撩翻了五个哥哥读我心后,人设狂崩姐姐,乖,他低声暗诱王爷那富可敌国的小娇妻花轿错野蛮日记穿越甄嬛传之万乐晴小花妖有个战神夫君神奇宝贝冒险之旅禀报太子殿下,哑妃带娃流浪去了玩大了,女扮男装的我怀崽了最后一代人皇帝辛王氏家族修仙记八零日常甜蜜蜜,硬汉太撩人重生嫡女,长姐威武无双别对我装乖系统不靠谱,宿主她只能自救亿万萌宝:老婆大人哪里跑地球唯一邪仙程家那做牛做马的童养媳重生了人间有妖八零重生,撩汉养崽致富忙身世悲惨小龙崽于爱中长出新血肉开局被踩的真千金,粉丝有八十亿无限世界里的邪神大佬和她家娇夫的二三事炮灰修仙,她懒洋洋!仙炉苏原白若汐程盛小说全本免费阅读诡异降临:地铁里都不是人原神:我把盲盒业务普及提瓦特
侠客书屋搜藏榜:王爷别虐了,你的暗卫娇妻早跑了影视遇上对的人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变形金刚】俘虏求生记弃女觉醒精灵:从当大木博士助手开始误撩顶级豪门大佬后被天天放肆宠快让开!那个女孩是我的这个女主竟然是食死徒奴隶修仙传繁花错位似流年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开局就遭百鬼缠身要相信阳光总在久别重逢,傅先生总说我始乱终弃双面恋人我在斗罗开酒馆,醉倒朱竹清暗相思,无处说,夜来惆怅烟月南街小子新书徒儿下山找师姐吧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火影:斑爷等等我们不是兄弟情吗野小子与野百合梨子圆了小知青从末世来火影直播从剧场版开始变强从喰种开始我家当铺当鬼神闪婚大叔后,挺孕肚离家出走我才不是配角小道姑直播太准!日赚一亿成首富我们的岁月长河诡异修仙世界:我能豁免代价双世青佩十七时五十八分的落日快穿:炮灰剧本?抱歉我才是女主让你进宫当刺客:你居然偷了女帝的心替嫁后植物人老公宠上天上头到不行!星际第一游戏制作师玩脱了,陆总你老婆又跑去相亲了手握代购系统,被留学生奉为神明人在超神众仙相助点神传玄门大佬在惊悚世界赢麻了熊就要有个熊样【文野】转生成为哒宰妹妹后惊!废材小师妹竟然是修仙大佬夜深知雪重穿越荒年之民妇种田惊呆了朝野众神之神?深林山谷之姐妹趣多多紫藤神探
侠客书屋最新小说:追星十年后,影帝成了我老公七零军婚甜宠:闪婚兵痞被宠爆了退婚嫁摄政王,财运旺惊艳全京城白月光心有所属?病娇强势占有!被嫡姐逼做通房后拥有荒诞规则的我无视规则我用现代知识成为团宠穿越雪中从帮赵楷登上皇位开始规则怪谈:开局百亿诡币以心为钥妄夜救我如懿重生正常起来在延禧攻略屠龙太子疯爱,娘娘被日日惩罚绿鲛女小师妹你个老六重生奢宠:喋血霍爷百亿聘礼求娶斗罗:我有一颗武魂树横行诸天始于魔剑生死棋!绝区零:我竟是挽昼爱徒九歌微澜惨死重生后,成了反派权臣掌上娇斩神:我用幻麟星云斩神明夫人新婚入府,绝色督公日日沦陷亲完就跑!盖过章,姐姐是我的了溺爱【快穿攻略】烟火人间事总裁的私人医生:偏执爱恋84天七零娇娇美又媚,冷硬糙汉逃不掉四合院之重回开始的时候四合院大渣男退婚就退婚,嫌我面朝黄土干嘛?投胎七零成土着,嫁厂长,当米虫刺激!摄政王倒贴当我外室闪了腰斩神:我就是个读书人穿越后,反派亲妈爆红了希卡利传说【Neo】从火影开始的罐子商人!诸君把我当炉鼎,我把诸君当狗玩斩神:快住手,你这不是治疗!盗墓之何时了乱炖诸天十年婚姻百年孤独诱吻沦陷!京圈太子爷冷脸洗床单肆意招惹宠妾灭妻?我改嫁太子灭渣男满门!一场处心积虑的爱情皇兄战死后,我被五个嫂子逼上皇位神奇宝贝:和小智走到底爱妃到底有几个马甲重生后我考上了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