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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学校的路上,田小棠一直都在低声抽泣。那瘀伤在肖黎苍白的脸上,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肖黎一路上都在说话,讲笑话,讲鬼故事,并且讲了个一听就是胡编的他自己的冒险故事。

讲到最后,他看到田小棠还是抽抽搭搭,就有点恼了,停下了脚步。

田小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吃早饭的时候,她想象了好几种与肖黎见面的表情,对于昨晚他家的声音,她怕表现得过于关心,会给肖黎造成负担;她又怕表现得漠不关心,会让肖黎失望。

田小棠本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性子,但对于肖黎,她好像把体内能调动的所有的敏感和细腻,都不吝啬地悉数用尽。

然后她看到肖黎,看到肖黎的伤,那一霎,她感到震惊,感到恐惧,感到愤怒,感到委屈,感到心嗖地揪起来,感到心嘭地掉下去。那各种各样的情绪撞击着她的胸腔,好像要把她的胸腔撑破。

然后她就哭了出来。

肖黎停下脚步,田小棠也停下来看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肖黎叹了口气,看着小棠说:“田小棠,我没事,真的。”

自从看到肖黎的伤,田小棠妈妈留肖黎在家吃饭写作业的时间就越来越多,小棠和肖黎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田小棠和肖黎放学回来写作业的时候,有时肖黎的妈妈会过来小棠家,和小棠爸爸妈妈在里屋低声交谈,回去之前会过来摸摸肖黎的头,嘱咐他阿姨做饭好吃,晚饭要多吃些。

天渐渐暖了,天渐渐长了,胡同里的孩子们也和春天里越来越多的鸟儿一样,逐渐叽叽喳喳喧闹起来。

放学后的傍晚,肖黎和田小棠在做完作业后下下跳棋,看看漫画,小棠会教肖黎弹弹电子琴,肖黎会陪小棠画画,肖黎的画很棒,能把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画得有模有样,不像小棠只会照着明星卡片画一些木讷呆滞的美人。

肖黎身上还会时不时出现淤青,只是没有再出现在脸上。

夏天还没到,暂且不用把胳膊腿露出来,肖黎看起来也并没多放在心上。

平时肖黎是不会让小棠看到身上的伤的,只是画画时偶尔挽起袖子,那些新的旧的大的小的青的紫的伤痕,还是会不经意间刺痛田小棠的眼睛。

周末这天,肖黎一整天都在小棠家里。小棠的姑姑做了场不大不小的手术,爸爸妈妈都去医院看望,临走时在家里留了饭和零钱,叮嘱小棠和肖黎照顾好自己。

小棠和肖黎吃过早饭后看了一集新白娘子传奇,田小棠义愤填膺地骂了一会儿法海,两个人便抱着漫画书爬到屋顶上。

小棠往肖黎家看了一眼,似乎没有人,大门紧锁。英侠路过门前喊他俩去山上玩,他前些天在山上一座孤坟后面发现了个能做秘密基地的小山洞。

肖黎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说钻山洞哪有七龙珠有意思啊。

英侠撇撇嘴,说你明明就是想和田小棠谈恋爱,真没出息。之后英侠便被嗔怒的田小棠抓起屋顶上一只破酒瓶砸跑了。

太阳暖暖的,一丝风都没有。肖黎看书看得有些热了,撩开了袖子。

田小棠眼睛酸酸地盯着他的胳膊,突然闪过个念头,对肖黎匆匆说了句等我一下,便一溜烟儿爬下屋顶。

再上来的时候,小棠怀里抱着一大盒水彩笔。

在肖黎疑惑的目光下,小棠在肖黎露出来的手臂上找了一处圆形的青紫,颜色不深,看起来快好了。

她低头在盒子里选了一支深黄色的彩笔,拔下笔盖,抓着肖黎的手臂,抿着嘴,沿着她刚刚选好的圆形瘀伤的边缘认真地画了一个圈,刚刚好把伤痕圈在里面。

肖黎不解地看着她。她却没理会肖黎,又低头选了一支粉红色的笔,在那个黄色圈圈外围,画了一圈花瓣。

于是这个伤,便变成了一朵花儿。只是这花的花蕊,是淡淡的青色。

肖黎看着花儿,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他撸着袖子把胳膊伸得更靠近小棠些,说:“那其他的呢?其他的伤你也得管管。”

小棠哼了一声:“那有什么难的?”说罢便又去拿那支黄色的笔。

“不要花,这一朵就够了,你画个别的。”

“别的?那也难不倒我,太阳怎么样?笑脸?”

肖黎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小棠,眼神灼灼。

“糖。画糖吧,田小棠,我喜欢糖。”

田小棠想了一会儿,挑了支蓝色的画笔,把一块长长的青紫,画成大白兔奶糖的形状。

过了没多会儿,肖黎手臂上那些不规则的伤痕,都变成了形状各异花花绿绿的糖。有的糖是扭扭纸包着的,就像水果硬糖,有的糖是被漂亮的小袋子裹着的,就像酥糖,有的糖方方的扁扁的,就像巧克力糖。

田小棠觉得肖黎简直是天才,多数伤痕的形状确实不适合画成花朵,只有画上糖纸,才能不着痕迹地包裹住各个形状。

想来也只有糖的甜,才能治愈生命里的一切苦涩吧。

肖黎盯着自己五颜六色内容丰富的手臂看了许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抬起头,红红的亮晶晶的眼睛盯住田小棠。他说:“田小棠,你想接吻吗?”

田小棠瞪大眼睛。她当然想,她还想穿着仙女的衣服,和彭于晏在最美的地方……

“不是和彭于晏!”似是读到她的心思,肖黎有点生气了。“不是和彭于晏接吻。田小棠,你想和我接吻吗?”

田小棠的胸腔里鼓声雷动,声音大到她几乎听不清他的话,脑子里飞速闪过电视剧里各种男人女人亲在一起的场景。

“电视里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吻可不能随随便便接。”田小棠咽了咽口水。

肖黎笑了:“你瘦我不瘦啊,我胖。瘦瘦不亲,胖瘦总可以吧。”

田小棠别过脸沉默着,太阳可能太毒了,照得脸和耳朵直发烫。

肖黎还在说:“我听说接吻是甜的,我们尝尝好不好?”

田小棠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肖黎继续蛊惑:“真的!不信你试试嘛。”

看着小棠的脸越来越红,肖黎腾地站起来,拉着小棠的手,快步走过屋顶,小心走过石棉瓦棚顶,然后从窗台跳到地面上。

待小棠也跳下来,肖黎扶着她站稳,然后抓住她的肩膀,俯下身来,深吸一口气,轻轻吻在田小棠的唇上。

肖黎的唇暖暖的,软软的,温柔而有力,触感就像徐福记那白胖胖甜蜜蜜的夹心。

田小棠感受到他湿漉漉的舌尖——这个骗子,一点味道都没有。

脑袋懵懵的田小棠终于被肖黎放开了。肖黎看着她的眼睛,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

他笑着说:“果然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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