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爷心头突的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结合苏昭文的反应,他凭直觉觉得,今天要糟。
苏昭文很聪明,他是知道的。
程师爷趁着顾绍元看证词的机会,悄悄朝外撤。
不料他刚走了两步,顾绍元突然问:“程师爷,你要去哪?”
程师爷立马停下脚步,不敢再动,陪着笑脸说:“大人,属下没去哪。”
顾绍元便不说话了,继续看证词。
程师爷一步都不敢再动。
他今天已经惹得知县大人不高兴了,不敢再犯错。
顾绍元看证词,越看脸色越古怪,不时朝苏明玥看一眼。
呵呵,原来苏明玥在村人眼里是这样的。
难怪她说,她并没有被夫家欺负。
有趣,等会得把这些证词拿给夫人看看,博她一笑。
苏明玥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这眼神怎么像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顾绍元看完证据,吩咐差衙带来的几个证人。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大人。”
这几个证人是桥头村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其中有两个是落霞村的。
“苏庆瑞夫妇好吃懒做,苏家的家务和农活几乎都是苏庆祥夫妇在做。”
“苏家老三苏庆和是个木匠,跟着师父去外面揽活,他媳妇也跟去了,常年不在家。”
“苏昭文很会读书,听人说,迟早有一天,他会光宗耀祖。”
“唉,谁能想到,他爹娘竟会做出那等事,竟然成了杀人凶手,这不是连累了儿子吗?”
“他爹娘已经畏罪自杀了,应该不会有影响了吧?”
……
众人七嘴八舌把苏家的事情交待完毕后,开始谈到苏明玥。
“苏明玥名声不怎么好。她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人。我孙女被她打过,都打哭了。”
“我侄子也被她打过,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兄弟找上门问她家要医药费,结果她把我兄弟也打了。”
“我们村好几个人挨过她的打,现在孩子们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啧啧,真是个女恶霸。”
“我倒觉得她还挺好的,我们家哄小孩,只要说一句,苏明玥来了,小孩立马不哭了。”
……
苏明玥越听越不自在,怪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是来开批斗大会了吗?还是来告状了?
难怪顾绍元刚才用那种眼神看她,恐怕那些证词当中也少不了这种话。
她很想提醒顾绍元,这些不重要的话就不必说了。
但一抬头,便见顾绍元眼睛微眯,手还轻轻拍着桌子,一脸听好戏的模样,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批斗就批斗吧,反正不会影响审案结果。
“我们只是她的邻居,还算好的,避开她就是了。真正倒霉的是她婆家。”
“可不是。听说她刚嫁过去的第二天,就把她婆家人打了个遍,打得服服贴贴。”
“她婆家全家人都得听她的话,不听就要挨打。骆老二受不了了,气得跑出去打短工,只有过年才回来几天。”
“她还把她婆家的东西全都搬去娘家。骆家可怜哟,以前算不上多有钱,但好歹温饱不愁。如今被这三儿媳祸害得,连饭都吃不上。”
……
龙展鹏也在大堂内旁听审案,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口中的那个女恶霸苏明玥,当真是他刚结拜的义妹?
还说要去她夫家给她撑腰,这腰当真需要他去撑吗?
龙展鹏望向前方苏明玥瘦弱的身影,感到有一丝丝幻灭。
心里那个完美的形象产生了一道裂纹。
“话说回来,苏明玥也是个可怜人。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她娘家。结果她摔断了腿,娘家竟然要把她赶走,真够无情的。”
“她不肯走,那两个丧尽天良的,竟然把她打死了。”
“辛苦一场,自己落下个恶名声,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还算好啦,阎王爷明辩是非,送她还阳了,还派白无常揪出了真凶。”
……
后面,全都是同情苏明玥的话。
龙展鹏心中那个形象身上的裂纹渐渐消除了。
他再看向苏明玥,便觉得那个瘦弱的身影挺可怜的。
真是个傻丫头,弄得自己无家可归。
娘家回不了,夫家也待不下去,难怪她说以后要自己一个人过。
高修远听了半天,忍不住插话说:“苏明玥已经改变了。她说,死过一回,什么都看清了。以后,她不会再糊里糊涂做错事。”
“对对,”一个村民也附和,“苏明玥真的变了,她现在人很好。”
“她不会再打人了。”
“话说回来,她以前打人,哪一次不是为了保护她堂弟?她并没有真正欺负人。”
“保护她堂弟?哪一次不是她堂弟先惹事,自己兜不住了,才叫苏明玥来帮忙。”
“还真是,苏明玥那些年,纯粹就是她那几个堂弟的打手。”
“她的几个堂弟才是真正的坏胚。”
“你们恐怕不知道,苏昭文表面上看着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其实阴着坏。”
“真的?”
……
众人纷纷开言批判苏昭文三兄弟。
苏昭文仍然处于麻木状态,把这些话屏蔽在外。
苏昭武和苏昭鹏却是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绍元听够了八卦,终于拍了下惊堂木,令下方安静下来。
顾绍元心满意足。
淳安县县如其名,民风淳朴,社会安定,县里没多少事。
没啥事固然清闲,可同时也意味着无聊。
今日倒是得了个乐子。
顾绍元正了正脸色说:“好,事情的经过,本县已经清楚了。”
“苏昭文,你身为读书人,枉读圣贤书。你爹娘残害她人,畏罪自杀,你不反思爹娘罪过,竟想诬陷他人。杖二十,开除清风书院学籍。”
苏昭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顾绍元继续宣判。
“苏吴氏,教子无方,帮忙掩盖罪行,杖十下。责令回村自省。”
“苏庆祥,帮助罪犯开脱罪名,杖五下。”
“苏家除了苏明绣和苏明玉,其余人等,禁足三个月,在家闭门思过。”
一道道命令下来,差衙们如狼似虎走上前,把苏昭文和吴老太苏庆祥掀翻在地。
“大人,可以保留我的学籍吗?”
苏昭文突然清醒了过来似的,双膝跪下朝顾绍元不住叩头。
“大人,你可以罚我多挨几下板子,但是不要开除我,让我继续上学,好不好?求求你。”
他不住叩头,叩得咚咚响,额头上很快有了血迹。
有些人心软,摇头惋惜。
顾绍元却冷眼看着他说:“苏昭文,你可知晓,如果你老实承认你爹娘的罪行,原本是不必退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