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绫昭离开时,夕阳的余辉洒在万俟芜的身上,她如同沐浴在金光中。
人不像人间之人,像失去了情绪的木偶,他牵一下她便动一下。
宋绫昭很贴心,给她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之前在梧州城时,她的衣服便都是宋绫昭准备的。
所以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绫昭离开后万俟芜才缓缓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
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了白衣少女救走安右一的画面。
索性爬起来,继续趴在窗沿上,看六合镇热闹的街道,孩童戏耍。
她与这世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水鸢从玉佩中钻出来,她手中捏着一支布满裂缝的骨笛。
是离开水潭时她捡的,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应该把这骨笛带上。
周水鸢靠在万俟芜的身边,轻声问道:“阿芜你还好么?”
万俟芜目光空洞,没说话。
“哥哥不说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敢问,你这么厉害,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的女子,应该傲游世间,潇洒自在,不应该有什么问题能困住你。”
万俟芜愣住,随即眼神又恢复了空洞。
周水鸢说错了,她是这被执念困的最深之人。
出不来,无法迈出深渊一步。
见她情绪淡,周水鸢靠着她,说道:“阿芜,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幼时周水瑶学习乐理,我羡慕又不得学,便在竹林里削了一节竹笛,自己学了几首曲子。”
周水鸢聪明,若不是被拐走,在中州也应该是极为出色的才女。
万俟芜这次回头,看着周水鸢手中捏着的笛子,皱眉问道:“骨笛?怎么会在你这里?”
周水鸢放下笛子,说道:“捡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潭水时,就想捡它。”
说罢便要继续。
“阿鸢,这笛子不能吹,把它给我,回头我重新给你准备一只笛子。”
“哦!”周水鸢看着手上的笛子疑惑道:“这支为什么不能吹?”
万俟芜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生人骨制的笛,蕴含着骨女的怨气。”
“………什………什么……”周水鸢抬头,骨笛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滚落到一旁。
周水鸢差点跳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笛子,使劲的用衣服搓着手。
“阿……阿芜,是不是这笛子诱惑我……我……我不知道它是骨头磨的……”
周水鸢快哭了,她默默的远离那支骨笛。
万俟芜起身拾起骨笛:“你是魂灵,没人能蛊惑你,除非妄生……”万俟芜突然想到什么,愣住。
骨女无法离开水潭,那为何骨笛会被周水鸢轻易带走?那只有一个可能。
见万俟芜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往下说,周水鸢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
“没什么,阿鸢,你守着我一会儿,我躺一会儿。”
“哦……哦!!”
周水鸢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乖乖的守在门口。
万俟芜拿着那支骨笛,躺在床上,意识进入到妄生铃中。
熟悉的场景,二十年了,她早与妄生铃成了一体,传说妄生铃是天地初开时,冥界阎罗的鬼器,后因为三界大乱重启,冥界关闭,妄生铃却落入人间。
因妄生铃无法带回冥界,万俟族被挑选看守妄生。
传说不可考究,不知真假,但妄生是他们家族的传承之物。
熟悉的场景中,一棵开满梨花的梨花树上,铁链锁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感受到有人靠近,骨女慢慢睁开双眼。
她模样狼狈,进气多出气少。
看见万俟芜走过来,噗嗤一笑,笑容惨烈,只是她这样了,也没有忘记嘲讽万俟芜。
“我还以为妹妹汲取了我全部的怨气,会容光焕发,没想到面色也不是很好啊。”
万俟芜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骨女身边坐下,她道。
“你应该魂飞魄散的。”
骨女身体动了动,铁锁链哗啦啦的响,她痛的脸色惨白:“被困在这里,还不如魂飞魄散。”
“你这才一日。”
“度日如年。”
是么,可她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日日受着魂魄被撕裂的痛苦,这是与妄生铃结契的代价。
是她的执念支撑着她,是想要找到阿姐的执念,想要复仇的执念。
可一想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眼中尽是疲惫。
她闭目摇头,再睁眼时,一只小小铃铛出现在她手心。
“妄生铃不收作恶之魂,更不可能因为你可怜而留你一命。”
“呵呵呵……”骨女低头苦笑:“我唯一做的恶就是看上了你这具躯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万俟芜扭头看她,疑惑:“你是大怨之下衍生的产物,杀人剥皮抽骨是你的天性。”
“那妹妹可要失望了,我杀的只是该杀之人,他们虐杀我们,却不受律法惩戒,我杀他们有错么。”
这确实让万俟芜诧异。
骨女见万俟芜的眼神,接着说道:“我这身人皮,也不过是从……后来那些受害女子身上所得。”
“我拿了他们的皮,安葬她们,设置牌位,供奉香火,说到底,是她们赚了。”
“说我恶,剥皮抽骨,却也没错,我那引以为傲的笛,就是将徐琅抽骨剥皮所制……”骨女低头轻笑,又转惬意大笑,连身上的铁锁链也不顾,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哈哈哈哈……他活着的时候,我先废了他做男人的能力,再抽出他的腿骨,他死不了,眼睁睁的看着我把腿骨磨成笛子。”
“可惜啊,第一根失败了。那怎么办,我再抽一根,腿骨没了,我就抽手骨……可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将那些骨头都磨毁,我让他的精神肉体日日受折磨,才能平我心中之怨……”
骨女又开始叹气:“可惜还是让他死了,不过,我把他的皮披在他的骨头上,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骗到驿栈,或是借他的手杀之。”
骨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水润的肌肤化成白骨。
“大仇得报,我却不开心,我离不开水潭,我看客栈人来人往,怨气却无法消散,被困水潭。”
“现在又被困在这梨花树上,兜兜转转,都是一样的结局。”
万俟芜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看着骨女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用手中的骨笛挑起骨女的手,放在妄生铃上。
“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