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餐盘里掉下来的碎屑,是底下穷人的盛宴,这一点适用于任何两个差距过大的阶层。
霍家和「广域」,差距太大了。
以卵击石。
属于霍家的,像「广域」一样的产业,大大小小的有近百个。
「广域」只是霍家即将要吞并的产业之一,不是唯一。
自保,怎么自保?
李万壑想到的办法。
能和霍家抗衡的,或许只有霍家。
霍家分两支,花开两朵。
北愈市白霍,世代从医,不参与商战。产业包括全国各地的近百所大型私立医院,高级院校。
中赫市黑霍,商业巨鳄,以垄断和兼并为主,家族势力庞大,产业涉及各个领域,遍布全国。
李玉诚所投靠的便是中赫市的霍家。
所以他才自己住进了中赫市的私立医院,一方面是为了稳住李玉诚,另一方面……
他曾寻求过北愈市霍家小家主的帮助,但青山居家主说,“生意方面的事情,我们不懂。”
缓缓的将听诊器取了下来,岔开话题道,“李董事长身体恢复良好,不要过于操劳才是。”
这已是拒绝。
但李万壑没有办法。
他不得不走这条路,不得不寻求另外的办法。
他打发下人送他们俩回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身高体型差不多,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狠,看着看着,李万壑竟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竟诡异的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
他难以抑制的想到了盛佺期。
若不是因为自己,至少……他现在会活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心也善。
他开始觉得,辞患和诠期,其实也蛮配的。
但愿死后有天堂,他们以后能在那里相逢。
自己……就不上去碍眼了。
两人转身消失在了转角,他感到遗憾。
其实,每一次见他,他都几乎要忍不住,想脱口而出,讷讷而可怜的问一句,“悯臣,我能不能,听你叫我一声父亲?”
他从未听他对自己说过这个词。
十分想听。
从一开始。
其实他并非没问过。
打把他接回来的第一天他就问了。
他还记得自己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悯臣!都长大了!”
他强装镇定,负手而立站在他身前,欣赏他,连连点头,又掐了掐他的肩膀,很坚硬。
当时李悯臣被他弄得极不自然,怒目而视,语气生硬而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李万壑故作轻松,又拍了拍他的背,“让爸爸看看!”他说,“……你多高了?”
其实他心里已经战战兢兢了。
多可笑啊!一个身价几千万的老总,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场面没见过。
却在自己儿子面前,谨小慎微到了尘埃里。
果不其然,李悯臣当时猛的推开他的手。脸色极为不悦,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礼貌道,“李董事长我还有事,抱歉!……失陪。”
他径直走了。
他至今忘不了李悯臣当时那一闪而过的,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他就再也不敢问了。
可是他现在人之将死。
他其实很想问。
可是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这时候不会说的!
算了,还是等我濒死的时候再说吧!
那个时候,为着对自己的怜悯,他也该敷衍的喊一句了吧!他想。
看呐,他们父子俩都喜欢算计。
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俩。
他笑了,淡定而从容,为着那一句还未喊出口的父亲而期待、高兴。
助手鱼漂亮从外面进来,手持一份文件夹,“董事长!”她将文件递过来。
李万壑恢复自傲的面容,悠然的伸手接过,打开,是一份过继手续。
他遥遥凝望不远处两个已经消失的身影,他相信,他们两个,会将偏安和翩舞培养的很好的。
也会将属于他们的一切分文不少的全部给他们。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难现在气焰嚣张,两个孩子还尚小。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文件,没有问题,他满意。
他将文件递了回去,略略点头,嘱咐道,“五年后……”
他将所有的都安排好了,时钟会按他调整好的规律一直摇摆下去。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只要听到悯臣叫一声父亲,他就没有遗憾了。他期待着,期盼着自己去死。
临死前将所有子女聚集到自己身边,在他们的安抚和哭泣之中离世,天伦之乐。
他就此生无悔了,或真心或假意都无所谓了,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可是,他终究没亲自等到这个机会。
几天后,他便得到了一些惊世骇俗的秘密,他接受不了,直接冲进了宋难的住所。
死在了那里。
他再也没见到李悯臣,也没有机会问那一句,“可以听你叫我一声父亲吗?”也没享到天伦之乐。
上天还是惩罚他了。
明明是宋难的阴谋,可是没有证据。
外界新闻报道,「广域集团」董事长李万壑突发心梗离世,临终前,坚持去见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李玉诚。
并将「广域集团」的未来交给他接手。
李董事长对李玉诚寄予厚望。
「广域集团」副董李敏秀自首入狱,自首前与李万壑的私生子勾结,将股权全盘转让。
贼心不死,试图分离「广域」。
一山不容二虎,「广域集团」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霍家有最好的公关歪曲事实,为着自己集团的稳定,李家也不会有人出面辩驳。
而关于李万壑真正的死因,将永远蒙着尘。
李万壑的葬礼上,李悯臣拿着一束雏菊静静的站在人群中。
旁边是陈密言,表情和他一样茫然。
李悯臣实在不明白,李万壑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天,微雨。
李万壑的特助鱼漂亮来到他身边,慢慢的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董事长最后的心愿,他想亲口听你们叫他一声……”
是的,她说的是你们。
你们。
他听过李万壑生前问了好多次“你”,说“你们”,却还是第一次。
“能听你叫我一声父亲吗?”
“你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问了好几次,李悯臣烦不胜烦,每次他只要问到这个问题,他对他的恨就更甚了。
李万壑太细节了,早就交代了助理,万一生前没听到他亲口说,在他死后也要……
他相信在天有灵。
虽说人死债消,他已经不恨李万壑了,但李悯臣还是很尴尬。
不仅自己从未说过这个词,没有感受过这个词的重量,说不出口。
况且,让陈密言也……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合适。
陈密言却镇定自若,他惯会处理这种尴尬场面,拉了拉他的手,“悯臣,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