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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羽池微笑着看向宋老头,“老头儿,你不恨吗,不想报仇?”

宋老头平静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边从后面的酒柜中拿酒,一边道,“报仇?怎么报。”

“大原外城的宋老头只是一个年老的五级卡徒,甚至不一定有他的孩子厉害。报不了仇。”

年迈的卡徒,精神力和身体机能都有了大幅度的退化,确实很难比得过年轻人。

他们已经不再是巅峰啦,可是,宋老头想,他这时候该有多恨自己没有阻止诚儿去铁学院呢?

奇怪的是,此刻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恨意,也没有丝毫的感情,他就像是被剥夺了色彩的外城街道一样。

只想永久地沉睡,在那肮脏的片雪之中。

“宋老头老啦。”

他道,一瓶瓶把酒从身后酒柜中拿出,直到面前的酒台上再也摆不下。

然后他又拿出启子一瓶瓶开酒,酒瓶盖就噼里啪啦地被他仍在地上,直到片刻后,他终于没有酒瓶盖去启了。

“哎。”宋老头看着这一堆酒,沉默了好久才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他的眼睛慢慢地又红了,眼泪无声地自眼角汩汩淌下,他哽咽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宋老头忽然重重地拍打起他的头来,痛苦地哭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龙羽池静静地看着他,龙飞看着宋老头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莫驰呼呼大睡着,头却忽然转向了另一边,边转边哼哼,像是已经睡熟了。

夜空星再拿起身前的一瓶,小口地呷了起来。

他眉眼低垂,眼中是难以掩饰的自责与难过。

“哦,我想起来了。”宋老头又忽然笑起来,看向龙羽池,“我见过您。不对,我听说过您的名字。”

“哦?”龙羽池微笑道,“什么时候。我可有很多年没有在并地出现过了。”

“当然。”

宋老头道,“那会我还年轻,诚儿也才刚出生。龙小姐,您在那时率队夺得了关汉府少年卡徒试炼赛的第一名。是大原城所有人的骄傲。”

“我还记得,那时大原几乎所有人都出城来迎接您的归来,这样的盛世,就连我们外城人都感到了荣幸。我当时抱着诚儿,远远得见过您。”

“我曾经多么希望他能成为您那样的人。”

宋老头的悲伤似乎退去,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人生当中最好的年龄,我献给了财富,还有未来的自由。可是如今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龙羽池拿起一瓶酒,饮下一口后,低头道,“在死亡没有到来之前,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对错。”

她这话像是在对宋老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宋老头道,“或许人活着唯一要追求的其实只有力量。没有力量,一切都会失去。去祈求强者讲道理,只是可悲的弱者的一腔情愿。”

“哦?”龙羽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老头,你好像看出来我今天来是要做什么了。”

宋老头拿起酒桌上的一瓶酒。

咕咕饮下后,他一边擦去嘴角的酒液一边笑道,“死了一个外城人而已,竟然能劳您亲自大驾,宋老头想不多想也难啊,龙小姐。”

他看向龙飞,“这个厉害的小家伙,是您的孩子?”

劣质的酒液似乎给了他莫名的勇气,宋老头满面通红地看着龙飞,眼神中是能燃尽一切的痛苦,“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的孩子?哈哈。”

龙羽池淡淡道,“他是我的弟弟,叫龙飞。”

宋老头道,“哦。”

龙羽池又道,“今天,你和他,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龙羽池!”

宋老头还没有什么反应,夜空星愤怒地拍桌子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龙飞疑惑地看向姐姐。

离开学校的这天,龙羽池随大巴而来,带着他一路穿过荒野,走进了外城。

这里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要更脏、乱,路边有无人收的尸骨,雪下还有温热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

能在这里拥有一间酒馆,足以证明宋老头的能力并不差。

隐隐间,龙飞觉得自己不会是这个老家伙的对手。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确。

宋老头喝下一口酒,脸上忽然浮起一抹微笑,“龙小姐,你是想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也除掉吗?”

“斩草除根是一个好习惯。你老了,没什么可珍惜的了。可是我的弟弟还年轻。”

宋老头仿佛并不惊讶,“事实上,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报应。如今它要轮到我头上了。”

夜空星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还没干,他愕然地看向宋老头。

忽然间,他感到自己有些头晕。

宋老头的声音变得远远近近的,“本来以为今晚会来一些专门做脏事的大人,没想到,却都是些孩子。”

“哎。这些小家伙,行走在外时总是那样大意。”

“您瞧,龙小姐,若不是宋老头心善,今天夜里,他们的父母也要为他们哭泣了。”

夜空星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妈的。

他想仰天长啸了。

小酒馆内,烛火摇曳,古老的钟盘里,指针声无情地一点点转动所有人在此刻命运的轮盘。

“砰。”

夜空星和莫驰静静地趴在酒台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宋老头不禁感慨道,“有时候,人生真的很奇妙,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活过了半生,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这样无奈的结局。”

“好了。”

龙羽池没什么心情听这老头子感慨,“说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你的儿子已经不在了呢?”

宋老头看向窗外,“铁学院名声在外,其实老头子心里早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

“别打马虎眼,我时间有限。”

龙羽池在喝酒这件事儿上总是恣意妄为,可一旦要她听废话,那可就让她头疼了。

“诚儿有个好朋友,他每次回来,肯定会来我这小酒馆呆一会儿。他总说这里是外城最温暖的地方。”

“哦。”龙羽池道,“明白了。是那个拿盾的小子。我们今天确实来得晚了。”

“但是你似乎,还没有做好报仇的准备?只是一些迷药,可杀不了人。”

宋老头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液,“铁学院有铁血院的规矩,外城有外城的规矩,没有规矩,宋老头也走不到今天。”

“我难过于我的孩子死去。今晚不想见血。如今看到了龙小姐,终于是连那最后一丝自保的念头也散去了。”

宋老头笑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诚儿在路上不会孤单了。”

“我有一个问题。”

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龙飞忽然举手道,“所以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吗?”

宋老头看向龙飞,那孩子的眼睛像是被深雪覆盖的寒夜,冷得不似人间。

他道,“不。”

“我的眼泪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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