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寞说过不要褚若给他看病,但温怀公主并没听,翌日打听到他回了住处,直接带着褚若上门。
他不住在离宫内,而在离宫后方不远的一座宅子里,虽是被贬来养马的,吃住等待遇却一点没受亏待,样样皆与在京城时差得不多。
“你怎么来了?”迟寞装作没有瞧见褚若,态度显得冷淡,“我这里可不曾备你的午饭,恕难招待。”
温怀公主好笑道:“谁要在你这儿吃饭?我们是吃过来的。”
说着便进了屋,拉着褚若一起坐下。
“我是带若姐姐来给你看病的,昨天就说好了,四哥不会忘了吧?”
迟寞冷笑道:“多谢妹妹好意,不过我不敢用这种庸医。”
褚若瞥了他一眼,笑着对温怀公主道:“公主说王爷有热疾,我看不像,这病倒像是出在脑子里。”
“呵呵……”温怀公主没想到这两人才第二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冲突这么激烈,只能用笑容掩饰诧异与尴尬。
“四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若姐姐特意过来看诊,该以礼相待才是,怎可出言冒犯?”
一面责备,一面疯狂给迟寞使眼色。
迟寞背过身去倒茶,也不知领会没领会。
温怀公主管不了许多,回头朝褚若望去。
“若姐姐,你快给他瞧瞧吧。”
褚若应了一声,将药箱打开,取出脉枕。
迟寞看着杵在面前的褚若,眸光微黯,长指捏紧茶盏,热茶洒出来了一些也不察觉。
“请王爷先坐。”褚若把脉枕放到桌上,语调平缓地说道。
温怀公主看迟寞发愣,要出声提醒时,他已坐了下去。
迟寞的情况比褚若预想的要严重很多,脉象时有时无,时快时慢,十分紊乱。
这让她怀疑,迟寞是不是早已在服用红石散。
“怎么样?”温怀公主见褚若皱眉,紧张地问。
褚若收回手,起身说道:“先吃两剂药看看吧。”
公主就命人去拿笔墨,褚若问道:“不知王爷近来吃的什么药?”
“本王不曾吃药。”太医开的药压根不顶用,几年前他就不吃了,每次发病都是硬扛过来的。
褚若知道问不出来了,只得先去写药方。
温怀公主接了方子,嘱咐迟寞的人去抓药,迟寞一把拿过来道:“我这里没有,得去离宫药阁里抓,回头我自己去。”
“那你可要上点心,别耽搁了,趁着若姐姐在,看看效果如何,不行的话另换方子。”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
“这是为你好。”温怀公主撇了撇嘴,又啰嗦了几句,才与褚若离开。
迟寞嘴上答应着,随后看了那药方两眼,便随意丢开。
晚间,褚若陪同温怀公主用过饭,出去散了会儿步,回到房里,准备洗漱歇息。
银儿与几个丫头此时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待公主进去,几人才说明缘故,“小姐,北宁王在里头呢,奴婢们也不敢轰他……”
“北宁王?”褚若惊了一下,稳住心神,拧眉道,“你们在这儿候着,没我的准许,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众丫鬟领命。
褚若往里走,推开隔扇,来到里间。
屋里灯火辉煌,静得没一点声息,迟寞面向门口坐在圆桌旁,早听到了足音,抬眼望来。
褚若在十来步的距离停下,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你来梁山,要做什么?”迟寞与她对视,不答反问。
“是温怀公主叫我来的,开始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给你看病也是公主的意思。”褚若按实话说,挪着步子往圆桌另一侧走去,坐到不远处茶几旁的圈椅上。
迟寞半信半疑:“她叫你给我治病,你就答应了?你不可能这么好心。”
褚若倒茶的动作一顿,嗤笑道:“你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费心治,只不过我现在身份低微,没有拒绝的权力罢了。”
“既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别到本王跟前乱晃,”迟寞眼角的余光瞥向褚若,沉吟片刻,站起身来,“明天就滚,不然后果自负。”
“走就走,反正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待。”褚若饮了两口暖茶,口内淡淡道。
为避免被人瞧见,迟寞之前就是偷偷翻窗进来的,这会儿出去自然也要走窗口。
褚若看他这做贼的样子,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当年。
他们悄悄来往时,也曾有一段时日里,迟寞是这样来找她的。
“不要再服用红石散了,那玩意儿虽然对压制热毒很有效,但太伤身体,对你的病没有好处。”
迟寞没有应答,脚下迟滞半步,一跃出了窗户。
褚若搁下茶盏,素手摩挲着绣帕的花纹,面露愁容。
前世太子身体孱弱,死在了皇帝前面,皇帝要立新太子,最中意的便是迟寞。
然而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后来皇帝又打消了立他的念头,转而考虑其他儿子。
其时南方有一地暴民叛乱,她看准这个机会,让迟宽主动请缨,并在背后指点他,成功平乱,获得皇帝器重,崭露头角。
虽然迟寞在夺嫡之争中出了局,但他手里的兵权是实打实的,褚若便想把他拉过来,支持迟宽。
恰好她无意间发现太子死得有蹊跷,又知道迟寞与太子兄弟感情颇为深厚,便以查出太子之死的真相和相助报仇作为交换,提出合作。
迟寞答应了,后来确实也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甚至再后来迟宽驾崩,她扶持幼子继位,能在最初的几个月内就引快刀扫除各方威胁,坐稳位子,也有他的支持。
可以说,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利益而有的牵扯,之后亦是以利益为纽带捆绑在一条船上,所以从始至终彼此设防,互相信不过。
她当太后摄政前几年里,迟寞势大,她不敢不防备,为免被她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迟寞自然也不敢不防备她。
“小姐,咱们真的明日就回京吗?不用问过温怀公主?”
银儿递来净脸的绸布,怀着担忧问道。
她和听雨等几个丫头都猜测,小姐是被北宁王给吓到了才要走的,毕竟北宁王是个活阎王,今晚又这么胡来,换了谁都会怕的。
“不必问了,走之前告诉她一声就是。”
温怀公主让她来给迟寞看病,她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不放她走的理由?
“好吧。”
银儿服侍她洗漱完,送她上榻躺下,合上隔扇退出来。
褚若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闪现前世种种,一直到午夜也没睡着。
快到五更天时,沉重的眼皮终于撑不住,沉睡过去。
只是没睡多久,又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听雨披衣进来道:“小姐,是温怀公主,太子殿下发病,让您过去救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