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裤么,顾名思义,就是像萝卜一样,上粗,下细。就是别一个笼统的,一点型也没有,但也别紧紧贴着腿。反正就是既要裤型好看,但又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差别来。”小寒作为甲方,丧心病狂的要求乙方做个五彩斑斓的黑。
黄艳秋婆婆边收餐具边笑。
“婶 ,这些餐具碗碟啥的你都用起来吧。明年我要是还去广州就再给你们带,去不了,也托别人帮着带回来。磕坏了也不怕。”小寒说。
黄艳秋婆婆一下子就犹豫起来,她是打算收起来的,等到年节的时候再用。
“孩子们现在年龄小,正在长见识的时候,咱们力所能及的,就让他们体验体验。”
“中,听小寒的。我这就洗了去,今晚就用。小寒呐,今晚喊于老师一块来家里吃饭。”黄艳秋婆婆说。
“唉呀。”小寒遗憾的不行:“今天不行,我俩今天有事。”
“那就明天来。”黄艳秋笑着拍她。
“礼拜天吧。礼拜天我们全家来,指定一大早吃完饭就来。”小寒说。
“不吃饭就来也行。”婆媳俩都笑了。
黄艳秋特别愿意和小寒接触,甚至潜意识里在学习她的为人处事。
原来接受别人真心的邀请,别人心里是这么的高兴啊。
但是咋就能判断出别人是不是真心的邀请呢?
有一回黄艳秋憋不住问了小寒一次。
小寒想也没想地说:“只要你犹豫了,那就别去,不管她是不是真心邀请,还是你不愿意和她接触,总有原因,但也不用细究。做人嘛,短短几十年,哪里用想这么多。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开心就好。”
她好像不大明白,但好像也隐隐明白了。
小寒回家了,留着黄艳秋苦思,咋能做出一条又好看又不显眼的裤子。
背带裤就简单多了,小寒给画了图,还找了张画报,让她照着琢磨。
现在小孩子的棉裤也都做背带,但是和这个背带裤的背带不是一个意思。
小寒回去做午饭。
第一次用新餐具,那不得来点带新意的菜。
走到桥上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下网捞鱼。毛毛不肯走了,她留下来陪着看了一会儿,看人竟然捞上来鱼了。
小寒花五分钱买了一串鲫鱼瓜子。
有十二条,大的有手掌长,小的只有多半掌长,也还算不错了。
有了这串鱼的吸引,毛毛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也不要她抱了。
回了家把鱼收拾干净,用豆油把鱼炸酥。
装在新盘子里,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盘子,比较浅,非常适合装炸物。
小寒一条一条摆放整齐,因为鱼身过长,斜着摆的,还挺好看。
王哥专门给送了两块豆腐过来,小寒把化成鼻涕样的大葱剥了一堆,炒了个葱烧豆腐。
炒芹菜,切了个午餐肉,摆成了一朵花型。
白菜炒粉条,再来一个煎蛋萝卜丝汤。
餐具都挺大,一桌摆不下。
小寒把两张炕桌对在一起,汤放在最中间,围着汤把菜摆好,再每个人摆两只吃饭的碗,一只碗装大米饭,一只装汤。
汤盆放着一柄长柄的白瓷勺。
小寒把毛毛抱起来,站在箱子前,远远地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真漂亮,这才叫生活。
毛毛也学着她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是幅度有点大,感觉要把脑袋点掉了。
“妈妈,我放学了。”小果背着书包跑了进来,他学校离得近,第一个进家门。
小寒冲他往炕上扬了一下下巴。
小果的眼睛和嘴巴一样,都变得圆圆的了。
小寒手动帮他合上了嘴巴。
“妈妈,这个真好看。”小果被震撼住了。
“妈妈,你过不过日子了,咋把这压箱子底的东西拿出来了,这要是摔坏了咋整?”多多从外面跑进来,看着桌子上的餐具立刻苦口婆心:“过年的时候再用多好。”
于千岩停好自行车和牛牛一起进了屋。
“我太太可真厉害。秀色可餐。”于千岩站到她旁边,和她视线保持一致,评论道。
小寒抿嘴笑。
“吃饭吧。”
“饭,饭。”毛毛重复。
于千岩带孩子们洗了手,让他们上炕坐好,帮他们盛饭。
“妈妈,为啥拿俩碗。”多多又问,“一张嘴,咋用两碗呢。”
“一只碗吃饭,一只碗喝汤。”小寒帮她盛了碗汤:“小心点,别烫着了啊。”
“好吧。”多多小大人一样的叹口气。
小寒用豆腐和汤给毛毛拌了碗饭,再往里捣碎两片午餐肉。
小果吱吱的喝着汤,小寒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于千岩。
于千岩拿着白瓷调羹,舀一勺汤,喝进嘴里,再轻轻把勺子放进汤碗,全程一丝声音也没有,无论是喝汤声还是勺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
小果明白了。他也学着于千岩的样子喝汤。
吃完午饭,于千岩收拾桌子洗碗,小寒去后院让她婆婆来给她看家。
李秀丽走之前把小旦送她妈家去了,小芹和小秀去上育红班了,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锁好门,直接跟她来了。
于千岩怕晚上回来的太晚,没有客车,就骑自行车去。
小寒抱着箱子,还好快五月份了,天已经不冷了,到了市里不至于被吹成傻子。
但就是头发吹乱了,和傻子也相去不远。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新造型直发笑。
找了个公共水管,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黄亦然已经在等她们了。
“于老师你好。”黄亦然和于千岩打招呼。
“黄同志你好。”于千岩笑:“这次的事,谢谢你,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举手之劳,而且这也是件好事啊,现在都开始讲求服务了,啥态度啥的,我们要是率先设了修表的柜台,那服务不就比那些供销社强了,是好事。”
百货商店的家属院离百货商店有三站路。
于千岩把自行车存在了百货商店门前,三人坐公共汽车过去。
百货商店有家属院,是搭着第二机床厂家属院建的,修了一个小院,一共有三排住户,每一排房子的前面都有一座公共厕所。
“往里面走,到底那户就是。”黄亦然说。
她和小寒挽着胳膊走在前面,于千岩搬着箱子走在她们后面。
一排房子并不太多,十五户。
每家都有小院,门前的路是水泥铺的。
要是村子里的路也用水泥铺就好了。小寒心中羡慕,想起去年一下雨,一出门就满脚泥,心里就难受。
“亦然,你们进雨鞋了吗?”
黄亦然不明白她的话题咋跳跃到这了,但还是回她:“你这还挺未雨绸缪的,下个星期就上柜。我给你们留,你们要多少?”
“孩子能穿的给我五双,大人的也给五双吧。”小寒说。
“行。”黄亦然点头。
到了经理家,黄亦然上前敲门。
经理亲自来开的门。
“小黄,你来了,快进来。”
“祁舅,这是我和你说的,我好朋友章小寒,这是她的爱人,于千岩,在凌河下面镇上教物理的。”黄亦然帮着快速的介绍了一下。
“唉哟,少年英才,快进来快进来。”祁经理热情地把她们让进了院子。
小院子里摆着花盆,几株三角梅正盛开。
“这花开得可真好。”小寒赞了句。
祁经理摸了摸头发,明显开怀了起来:“我不爱那些喝酒啊,吹牛啊,就爱侍弄花花草草,别看这草木一秋,但是你对它好,它就开漂亮的花给你看,不像,嗨,快进屋。”
进了屋,于千岩把手中的纸箱放在了墙边。
祁经理扫了一眼,让她们入座。
亲自拎暖壶给大家泡茶,被黄亦然抢过去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兼具客厅和饭厅功能小房间,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看样子应该有两个房间。
百货商店的经理才住这个规格的房子,可想而知这个时候住房有多紧张。
“舅,我舅妈呢?”
“上班去了。你们咋这个时候过来?”祁经理桌前放着一张报纸,茶杯里的茶的颜色还很浓。
“舅是这回事,我这朋友家有个小弟,前段时间非要闹着学修表,家里人就给安排去广州找老师傅学了。结果学成了,他又不爱在广州呆着,偷着跑回来了,咋也不肯回去了,这把家里人愁坏了,我就寻思着,您这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安置安置。”黄亦然笑着说。
“广州那地方,北方人根本就呆不住。”祁经理说:“你们年轻人,没去过不知道,那地方潮的呀,墙上都流水。比咱们海边都潮。吃的东西淡的,就和不放盐一样,放了盐也不好吃,那边的盐是苦的。”
“可不,要不咋就回来了呢。”黄亦然说。
祁经理喝了口茶,嘶哈了声,“要说咱们百货商店里设个修理钟表的柜台也不是不行,但是年轻人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不能迟到不能早退,得勤勤恳恳的。”
“那肯定的呀,他要是干得不好,您扣他钱。”黄亦然拿起报纸殷勤地帮他扇风。
“我还没看完呢。你别捣乱。”祁经理哭笑不得地把自己的报纸抢救了出来。
“先把人领过来看看。”祁经理对小寒和于千岩说。
“唉,好。您看啥时候合适?”小寒脸上挂着笑问。
“明天来得及不?”
“能,来得及。”小寒赶紧答应。
“那明天下午一点到前头供销公司二楼找我。”祁经理说。
小寒和于千岩赶紧点头。
“舅,他家不在市里头,不可能见天往家跑,你得给安排个宿舍。”黄亦然得寸进尺。
“咳,来了再说。”祁经理不再搭理黄亦然的茬,和于千岩小寒聊了一会儿,把她们的老底都问了一遍。
赶在人家爱人下班前,仨人告辞了。
祁经理刚收拾了茶杯,他爱人就回来了。
看着墙根下堆着的纸箱问:“这谁拿来的?你家农村亲戚又来了,这会儿还整高级了,还知道拿纸箱装了,装的大白菜还是白萝卜啊,别还没有这个纸箱值钱。”
连珠炮一样,不给祁经理一丝喘息之机。
祁经理也好奇这俩人拿的啥。
他没理会妻子,把箱子搬到屋中间,解开绳子,把露着头的那把雨伞抽了出来。
“这是雨伞,呀,这色儿可真好看。”祁经理的妻子钟红把伞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这纯正的蓝色,非常漂亮。伞骨是钢制的,比她们平常用的竹制的轻,看起来也结实。
她忍不住撑开了伞,打在头顶问了句:“老邱,好看不?”
生活的柴米油盐,早就让这对夫妻磨没了对生活的向往,乍然看见妻子又有了年轻时候的风仪,他竟然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好看。”
“嘁。”钟红含笑瞥了他一眼。
邱明礼心头一热,又继续看箱子里的东西。
“这个是广州的酒。”他先把玉冰烧拿了出来:“南方的酒绵,喝着没劲儿,给你爸拿回去吧。”
“不给你爸?那知道了,不得掀房顶?”
邱明礼无奈:“你不会不让他知道。”
钟红撇撇嘴把酒接了过去。
邱明礼趁这机会把牡丹烟收到了他写字桌的抽屉里。
“这是啥?”钟红出来也蹲在纸箱前看,把罐头拿了出来。
“这不写着呢吗?红烧牛肉罐头,午餐肉罐头。”邱明礼念着盒子上的字。
钟红没和他计较,又看向那桶压缩饼干。
“这不是部队上用的吗?”
“看样子是。你尝一块。”邱明礼找来改锥,要把盖子撬开。
“你干啥呢。”钟红话严肃,语气却带着嗔怪,“孩子们回来了再吃。”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为啥要等。”邱明礼还是撬开了,拿盘子捡了五块出来,再盖好。
“香。”
两人品尝一番后给出点评。
小寒和于千岩出来后向黄亦然道谢。
“不用客气,你们赶紧把人叫上来吧。别紧张,指定能成。”黄亦然给她俩吃定心丸。
“亦然,这份情,我记心里了。”小寒说。
黄亦然笑。
分别后,俩人回了村,先去大队部打电话。
章小伟听到她姐让他明天上市里,要给他找个在市百货商店里修表的差事,人都懵了。
“二姐,我怕我不行,我要不行咋整啊?”
“没事的,你能行。你在广州那么大的地方都能独立修表了,没道理来了锦市这小地方玩不转了,姐相信你,你要相信二姐的眼光。”小寒安慰他。
“啊,对,相信,我相信你二姐。你最厉害了。”
小伟回家一说,全家都懵了。
“不是说给你二姐干嘛,这咋上百货商店了?”小寒爸说:“这要是给人家干不好可咋整?”
“咋就干不好了?”小寒妈不愿意了,“还没开始干呢,你就泼凉水。”
“不管咋说,小伟你回去洗个澡,穿件好衣服,明天精精神神地去。”大哥说。
小伟点头,和媳妇抱着孩子回家了。
晚上睡觉时,小寒大嫂在炕上翻来倒去的睡不着,“你这二妹可真不是一般人啊,把小伟整去吃公家饭了。”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