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年默然。
又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却脑袋空空。
元婉如也不催促,只是冷眼打量着他。
良久,陆江年伸出长臂,摆在桌上:“有劳。”
元婉如柔嫩的指腹,直接覆盖在他的脉搏上,温热的触感,让他很不自在。
他努力克制着抽回手臂的冲动,不赞同地说:“你该覆上一张帕子。”
元婉如抬眸斜睨他一眼,并不作答,专心把脉。
陆江年正襟危坐,尽量忽视肌肤接触的感觉。
“换手。”
元婉如把完了右手,抬起手臂,示意他换左手把脉。
他略有迟疑,对上她轻飘飘的目光,就迅速把左臂摆平了。
这脉象,方才汹涌倾流,忽而冉冉缓跳,直转急下,起伏难料。
这是……连枝蛊,她的脸色不由沉重几分。
连枝蛊,可以说是最难解的蛊。
幼蛊虫由三十六种毒药和三十六种解药的喂食长大,先是用毒药,再用解药,接着循环交替,让蛊虫在中毒和解毒之间来回挣扎,养足十年,才有希望成蛊。
许多蛊虫,熬不过去,就死了。
故而,连枝蛊非常难得。
《苗医蛊秘》中记载,连枝蛊的子母蛊,感应一旦建立,彼此心脉相连。
子蛊宿主会对母蛊宿主产生不可抗拒的感情,一往情深,情深无悔,眼里再无旁人。
而母蛊宿主则不会有此困扰。
但,连枝蛊并非对母蛊宿主毫无伤害,若是子蛊宿主意志强大,忠于自我,试图摆脱母蛊控制,母蛊宿主就会遭到反噬,心脉受损。
连枝蛊还有另一种尚不确定的副作用,就是两个心脉相连的人,一旦有一方死亡,另一方大概率,也会跟着死亡。
为什么是尚未确定呢?
主要是自古以来,连枝蛊太过稀少,案例不多,《苗医蛊秘》中这个说法,仅仅是猜测,却未能证实。
至于,连枝蛊的解药,元婉如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
难如登天。
根据书中所述,解蛊药方中的凤凰玉果,乃是苗疆圣药,由苗疆蛊宗世代传承,稀世罕有,极其珍贵,外人根本无法获得。
想着想着,她忘了移开手指了,陆江年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轻咳一句:“好了吗?”
闻言,元婉如冷哼一声,收回手腕。
既然是连枝蛊,那么中蛊的时间往前一推,到底是如何中蛊的,就全都清楚了。
“你的确中了蛊。”
她把连枝蛊的具体情况告诉他,“当时,陆薇让你喝的仙人醉里,不止下了药,还有蛊。”
元婉如面露嘲讽,语带杀气:“真是你的好姐姐啊。”
陆江年想起来,记忆里,他的确是逼着陆薇离开了行宫。
那天他中了药,那他和她……
陆江年喉头发紧,忍不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江年大概可以确定,元氏的话,基本都是真的。
只是,关于她说的,他们夫妻情深,感情甚笃,他是真的毫无感觉。
元婉如没有卖关子,将连枝蛊的解法告诉了他。
“凤凰玉果,只有寥寥的记载,是否真的存在,还未可知。”
“即便是真的存在,想要得到凤凰玉果,也绝非易事。”
陆江年心中一沉,谁能喜欢,被人操控呢?
他心里,对梁雨淞升起了深深的厌恶,和浓浓的杀意。
“那又如何,我绝不会对试图操控我的人,动半点心思。”
元婉如却没有这么乐观,蛊这种东西,本来就很玄妙。
在现代,她不曾见过真实的蛊,所以,她无法用医学常识来分析,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蛊产生这种效果。
“寐魇蛊让玄黄拿去了,他研究了一段时间,可能会有收获。”
“回京之后,你通知玄黄去岐黄斋,我要和他一起想个办法,帮助你克制连枝蛊的影响。”
陆江年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连玄黄她也知道,难道,之前他对她,真的毫无秘密可言吗?
“嗯。”
然后,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元婉如脑子里,不停在搜索,关于凤凰玉果的记载。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夜已经很深了。
陆江年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她,不管她如何描述,此时此刻,坐在她的对面,他心如止水,根本没有半点涟漪。
为什么,她还不离开?
难道,她想要他回房去吗?
他该如何拒绝。
灯花爆竹,噼啪一声,元婉如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
算了,解蛊是长远的时候,靠熬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站起来,语气平淡:“不早了,你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吧,这段时间,尽量避着点梁雨淞。”
“你和她接触得越多,就越容易受连枝蛊的影响。”
说完,她率先转身,脸上毫无留恋之意。
陆江年错愕:“你……”
元婉如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事?”
他愣了一下,“无事。”
“那就先这样,解蛊的事情,急不来,你放宽心,保持情绪稳定,保持头脑清醒,总会有办法的。”
完全是医者的口吻。
陆江年皱眉,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怪异极了。
她难道不怕,他爱上梁雨淞吗?
怎么感觉,她一点都不紧张他的。
玄青抱着被褥进来,利落地将床榻整理好,“世子,可以就寝了。”
陆江年喊住了要退下的玄青:“我和元氏的感情,如何?”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玄青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啊。
“世子和夫人当然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陆江年默然,过了一会,又问:“之前,我追去难江县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这个问题,更加莫名其妙了。
“当然记得,第一个发现夫人离京的人,正是属下啊。”
“当时您求而……,当时世子和夫人闹了一点小矛盾,夫人老家有事,不告而别,世子当机立断,次日便离京追上世子夫人。”
玄青说完,狐疑地看着陆江年,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些问题。
陆江年也不瞒着他,把连枝蛊的事情告诉了玄青。
“卑鄙!”
玄青没想到,世子身上居然中了蛊!
甚至连世子夫人都束手无策,他哭丧着脸说:“您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梁雨淞碰你一下,不然,以后世子夫人,可能就不要您了。”
“切记切记啊。”
陆江年黑着脸喝斥:“滚。”
这些话,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