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和宝乐两个分头跑出村子,一个去了南梁,一个奔向杏树林。
村里已经没了一个老人,石罗锅比冯安年纪大,莫苍很担心。
“邓宝,你去找陈忘山,让他们谁回来一个。”
石罗锅紧紧抓住莫苍扇风的手,语气虚弱道:
“别……不用,不怕,还没到我去地府的时辰呢。”
莫苍反抓着老人的手,他虽然这么说,但莫苍就是心里酸涩。
石罗锅轻声劝慰着:
“莫苍,等凉快凉快,你背我去南梁看看,谷子抽穗后我还没看过呢。”
邓宝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石爷爷现在这样子,看着确实像要不好。
莫苍叫了两声邓宝,让他打些凉水过来。
邓宝拔腿往灶房走,又被人叫住。
“邓宝,去溪边取些凉水来,水缸里那些都温了,不好用。”
“哎!我这就去!”
石罗锅叹了口气,挣扎着想要自己坐起来。
莫苍坐在他身后扶着,石罗锅看着没有一丝云的天,浑浊的眼里都是不舍。
村口开始传来急促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陈忘山两口子背回来好些山杏,随手把筐扔在路边,脸上难掩慌张。
石罗锅斜靠着莫苍,低声嫌弃道:
“忘山啊,长多少岁也长不出那根主心骨,慌成这样丢人。”
莫苍不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随口道:
“都是自家人,没丢外头。”
石罗锅闷声笑了两声,几个后辈也跑到跟前。
“罗锅叔怎么样?哪难受啊?”
“告诉你何用?能给我找个郎中不成?”
顾云一边擦汗一边道:
“老丁家那个小崽子,满嘴胡话信不得,老爷子这不是好好的呢。”
石罗锅笑了笑,不想一个没注意,俩孩子腿还挺快。
不多久孟长义也带人回来,一个个浑身湿透,衣裳搭在肩膀或是脖子上,神色稍微好些,不过也很担忧就是。
“呀,怎么把长义也招回来了?”
孟长义见过的生死多一些,对比之下沉稳许多。
“听说老爷子中了暑气。咱们山里缺医少药,我回来看看你。”
石罗锅摇摇头,叹道:
“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长义啊,你得稳住,别学他们一惊一乍的。”
孟长义蹲跪在地上,哎了一声,扬扬手让人群散开。
“把风口让出来,这么围着哪受的了!该洗澡的洗澡去,要午睡的都回去睡,后晌还得下地干活呢。”
短短几个呼吸间,石罗锅身边剩下的多是原来上河庄的人。
邓宝提回来凉水,顾云和林三娘换着给他擦拭脸和脖子,衣裳解开一些,尽量让老爷子多些凉意。
折腾两刻钟,石罗锅看起来好些,能自己站起来去茅房。
趁老爷子没在,孟长义问身边几人:
“絮儿还没回来?”
几人纷纷摇头。
“有谁知道她们去的哪个方向?”
这就更不知道了,草珠子分散本来就挺散乱的。
莫苍道:
“孟头儿,我带几个人分散去找吧?”
顾云尽量压着声音问:
“找她们做甚?罗锅叔这不是好了么?”
孟长义皱着眉道:
“看到的不作数,尤其是这个年岁中暑,说不定后反劲。”
顾云抓紧了自家男人的手臂,手心渐渐冒出细汗来。
陈忘山也慌了手脚,本来放下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罗锅叔他……
孟长义没空安慰他们,允了莫苍的提议。
绳子将肩膀硌得红肿胀痛,四个小姑娘找了个树荫坐下休息,互相帮忙揉捏。
丁小枣嘴里嚼着酸叶子,哼哼唧唧道:
“这鬼天气跟下火一样,闷热的很。”
絮儿劝她把嘴里的叶子吐了,不然越嚼越饿。
巧织迷迷糊糊打瞌睡,眼看着就要睡过去,远处传来喊声。
絮儿停手站起身,奇怪怎么会有人找来。
“莫大哥?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莫苍不顾什么男男女女的,拉着她往回走。
“先跟我走,你罗锅爷爷受不住暑热倒下了。”
老爷子身体亏空,这半年来吃不好睡不好,闹病在她意料之中。
絮儿皱眉道:
“莫大哥先别急,我爷爷摔着了?”
莫苍摇头:
“那没有,发现得早,有些晕,身上没力气。我出来时已经清醒过来照常说话了。”
“好,我知道了。”
絮儿的平静显得她有些心肠冷硬,莫苍眼看着小姑娘们背起几十斤的背篓,腰背微弯,向着村子方向走去。
莫苍欲言又止,他是不是没说清楚?万一石罗锅是回光返照呢?小姑娘就是想得单纯,或许以为老爷子已经没事了吧?
絮儿在领头的位置,喊了声莫大哥。
莫苍绕到前头,伸手去接絮儿的背篓。
“这就对了,篓子给我,你先回去看看,万一老爷子有什么话要交代呢。”
絮儿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依旧照常行走。
莫苍跟她并肩,踩着荒草急道:
“絮儿,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这人啊,岁数大了,你得随时做最坏的准备。”
小姑娘侧着脸看过来,沉着道:
“我听懂了。”
絮儿眨眼看着天,好一会才转头对莫苍道:
“赶路吧,你说那些我知道。”
“欸?唉……”
莫苍心想,到底不是亲爷孙。也是啊,冯安的遗体还是她安排人火化的呢,换做一般男子都做不到,她跟没事人似的。
絮儿不管旁人怎么在心里评判她,爷爷油尽灯枯已成定局。还不到入伏的时候,爷爷中暑出现不适,是在给他们提醒。
小枣心大,反过来安慰莫苍。
“莫大哥!罗锅爷爷的身子骨再撑三五年都没事,你这样,好像咒他似的。”
巧织也说:
“应是这几日太饿,罗锅爷爷最近吃得太少。等回去我给他做些酸爽开胃的就好了。”
只有金细细不敢吭声,她觉得莫苍不会随便说这种话。村里面还有胡伯那些人呢,罗锅爷爷若是真没事,哪可能让莫苍跑这么远来找人!
丁小杂和陈巧织那两个心思简单的,这都想不到。
至于絮儿……她看不明白。
一路上只有小枣时不时抱怨几句路难走啊,天太热啊。
不论是谁想要中途停歇,絮儿只顾闷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