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奥莉薇拉揉了揉眼睛,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重,鼻腔和口腔中弥漫着一股甜腥的血腥气味。
但有一股暖暖的温度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不对,不对,自己不是正在寒冷的雪夜,和盈缺先生逃脱敌人的追击么?怎么会这么暖?
难道已经成功撤离了么?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伸出手来想着脸上的遮盖物抓去,原来是自己的帽子。
取下帽子,她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还在那个芦苇荡里。
“盈缺先……”
还没等那句呼唤出口,她就看到了她正在寻找的那个身影。
那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芦苇从中踏雪贴地飞行,在那一条条极纤细的赤红丝线之间穿行,手中刀与伞直指着他的敌人!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芦苇间俯下身子,远远地看着那场交锋。
长刀与黑伞,一直进一弧斩,以两个不同方向向着白无常的生物脑发起攻击!
就在刀锋与伞尖即将触碰到白无常的身体之时,白无常从僵直之中挣脱出来,再次动了起来。
灵枢返还给他的那份木马的影响结束了。
他的左臂手爪向着长刀一划,轻易地让刀锋移位。
而面对黑伞,他不敢使用义手格挡。
那柄人工飞剑飞闪过来,剑锋与伞尖相交,血光爆绽之间产生的强烈力道让李盈缺的身躯倒飞而起,飞出十余米才勉强稳住身形。
李盈缺稳住身形后愤愤地吐出一口白烟。
这一次对他来说最好的时机没有成功,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损失。
白无常不知道灵枢的存在,误认为自己一定无法承受木马入侵的电子战手段。
被灵枢反制陷入僵直的时刻,可能是自己最有可能将其击杀的时刻。
“可惜!反制的干扰时间太短了!”
灵枢咬牙切齿。
白无常打给自己的那个木马程序的威力是极大的,但奉还后却只能做到全程不到一秒的干扰,就被白无常的反电子战系统化解了。
李盈缺知道为什么干扰的效果如此之差。
一是因为白无常的反电子战装置很强。
二是因为自己没有义眼,义手上的红外发射装置肯定不能与专业的电子战义眼相媲美,精度和力度都太差了。
反过来说,自己这样的硬件条件,还能做到让白无常造成僵直,完全是灵枢的超强算力的功劳。
这一击不成,白无常再也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他必须思考,这场战斗他要如何操作。
实际上格挡住了李盈缺全力一击的白无常也处于混乱之中。
他伸出右手,掩在自己的面庞上,实际上遭受了反入侵的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还在进行杀毒工作。
在最短时间内反电子战系统恢复了他最核心的义体功能,确保那足以取下他性命的一击能被挡的下来。
其他的边缘功能还未完全恢复,义眼的视觉模块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他的视角里只有一片白茫茫,视觉已然不可信,只能依靠灵力感知周围的一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白无常的脑子里来回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
李盈缺看了手腕上挂着的菩提手串一眼。
“灵枢,菩提手串的解锁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但我不能将全部算力都投入解锁,至少要有四成算力要为你进行战斗辅助……”
“灵枢,听我说——现在开始停止我的所有战斗辅助,将所有算力全部投入解锁运算。”
“什么……那不行!”
“不,听我的,必须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在刚刚的那一次碰撞,李盈缺清晰地意识到了双方硬实力的差距。
在白无常已经犯了极严重失误的情况下,自己依然没有打出有效伤害的能力。
这样的战斗,就算是能靠灵枢的辅助拖下去,只不过是延长死亡的到来时间罢了。
唯一的一分希望,只在那串手串上。
他就像是国际象棋黑白棋盘上深陷敌阵深处的一个小兵,无法逃脱,敌人无法战胜。
要么在路上被敌方的城堡,骑士,或皇后无情宰杀。
要么走到棋盘的最下一格,完成升变!
他无需用意识解释,灵枢和他拥有互通的思维,能够明白他的意图。
“好吧……我明白了,那我从现在开始,要把辅助运算解除了,一切都靠你自己了,如果破解成功,我会在第一时间启动那个手串。”
李盈缺缓缓点头。
“摆脱你了。”
“噗,什么拜托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我们已经合而为一了,现在我们是同一只蚂蚱。”
李盈缺笑了笑,语气轻松道:
“今天蚂蚱就要咬死大象了。”
黑伞平直举起,指向白无常。
他能感受到灵枢的种种辅助都关闭了。
现在他的一招一式,都要由他自己来打出。
但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一股莫名的亢奋从心中升起。
顺风稳,逆风浪,既然已经开始浪了,那就不能去想浪失败了该怎么办,只能专心浪到底。
白无常缓缓放下了掩在面庞上的那只手。
他体内的木马已经被清除完毕,视野恢复了清明。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刚刚受到干扰,无法动弹的那一瞬,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死亡的威胁。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他的脑袋里究竟有什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能做到这种事!?
宗门里的资料说他叫李盈缺,曾经是一个沙海猎人,一个学艺不精的武夫,曾经也为了钱给宗门做过事。
他决不会相信!
什么样的沙海猎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自从师哥为他取得了那双义眼后,他还从未在电子战输过,师哥说那是重明最大最强的练气士义体产业浮屠塔的最高杰作之一,为了得到这双眼睛,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出事儿。
他原本并不相信,觉得师哥只是吹牛。
但后来他找到了那份资料,黑无常入侵浮屠塔的资料。
他一直无比珍惜那双眼睛,只要那双眼睛还在完美地运行,他就仿佛能感受到师哥的力量在保护他。
直到刚刚他遭到反噬的那一刻。
这个人……自从他出现后,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斩于剑下,挖出他的大脑,不能再有丝毫差错!
决不能再有丝毫差错!他能感受到自己那颗装在玄银打造而成的颅腔内的那颗生物脑正在不断地颤动,一些被手术压制,已经极长时间没有出现过的,师哥说的那些没有益处的情感在不断地涌出,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他的精神要受到影响,他要再一次被……
被……被怎么样来着?
大脑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强的刺痛,白无常刚刚变得清明的双眼再度迷惘了起来。
一间很亮的……手术室?一张沾满血液的手术台,许多肢体……散落在旁边,自己被绑在那上面,手术台旁站着的是……
光是稍微回想起一些那些本不该能想起来的记忆的碎片,就足以让他无比刺痛。
他尚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那些记忆早就被那个看不清是谁的人清理掉了。
虽然在外人和宗里低级弟子的眼里,他是身份尊贵的“白无常”。
在沙海里的荒民眼里,他和师哥是收割性命,只是看过去一眼就要被收割性命的死神。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握在手中的傀儡,一个甚至无法完全操控自己的意志的可怜虫!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被强制地进行某种他已经记不得的“仪式”,在接受仪式后,他的记忆就会缺失,身体就会变得更加让自己陌生。
那些脸上戴着方巾的并不是梼杌宗内部的高级人物,他们至多只能算得上是打手。
梼杌宗内部,在他之上的除了那位端坐于蛟龙尸座上的宗主,还有八方鬼王,与他平级的还有十方罗刹,他们黑白无常在其中是很特殊的存在。
他并不喜欢梼杌宗,不喜欢那些邪术,不喜欢鲜血在手上流淌下来的感觉,也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被支配的感觉。
在宗门里,只有师哥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踏上练气士道路的引路者,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他能信任的人。
他一直卧薪尝胆,积蓄力量,以让宗里所有“鬼王”和“罗刹”都惊吓的速度成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找出那个支配自己的人,将他杀死,让自己成为真正的“自己”。
他已经在那八位“鬼王”中找到了一个最可能的目标,他的暗杀计划已经策划准备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述他的计划,包括最信任的师哥——他不想把师哥也牵扯到这场风暴之中。
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他绝不允许可能打乱他计划的情况出现!!
这些复杂的思绪活动,在白无常的脑子里只用了一瞬间。
清澈的少年音爆发出一阵怒吼,白无常的身躯化作一道红影,向着那个可能将他的计划破坏的“可恶之人”飞杀过去!
左臂扬起,足有二十余根的牵机血丝飞射而出,向着李盈缺围绕过去。
血丝的速度太快,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视野所能达到的限度,曾经他的缺陷还能依靠灵枢的辅助来弥补。
而在现在,所有的辅助功能都被他自己关闭,他才真正的原形毕露了。
他只能隐约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自己缠绕过来,但根本无法看到攻击来的路线,甚至连敌人的武器的状貌都无法看清。
他只能猜测这一次白无常使用的还是上一次进攻时洒出的那些血色丝线。
一切的本能都在向他诉说——那种丝线绝不可触碰。
正常的武夫厮杀的流程,应该是先看清对手的出招,使用作战运算系统计算该如何反制,确保自身安全几率后再计算如何做出反击。
但现在他只能以本能来战斗。
松开左手长刀刀柄,刀鞘的电磁斥力能让刀在空中做短暂的漂浮。
再度展开黑伞伞面,挡在身前,以双手全力握持住伞柄——
浓郁的杀意仿佛要让他窒息,只是一瞬,那股杀机已经来到了面前!
不过,没有他预想中的那种力道极大的冲击。
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力作用在伞面上。
二十余条牵机血线,全部链接在了黑伞狍鸮的伞面上。
在那一瞬之间,极大量的血魂精魄疯狂涌入伞中。
原本吸取敌人生命的血线,此刻却被狍鸮反向吸取,成为了蕴藏在伞内的能量。
李盈缺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以远超常规的速度将血液泵入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白无常的这一次进攻再度被完美的化解!
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在血线之中蕴藏着的能量汇入伞中的那一刻,伞内的那个正体不明的魂魄碎片再度疯狂地躁动了起来。
这一次的躁动程度远胜此前的任何一次。
现在灵枢在动用全部算力强行破解那串菩提手串,只有玄定和尚能为他对那个灵魂施加镇压手段。
上一次躁动是灵枢加上和尚双方力量才得以镇压,这一次恐怕更加麻烦……
不管了!
能夺舍我就他娘的来吧!
白无常的作战风格极度冷酷且高效,没有练气士惯有的繁文缛节或是一切不符合最高效率原则的动作。
在看到牵机血线没有杀敌的那一刻,白无常决定全力出击,一击必杀!
那柄以他自己的血构成剑锋的血飞剑来到了他的左手掌握之中。
剑锋勾起泼天的血煞之气,化成一道浓重红黑色的煞剑气。
一般武夫的刀剑罡气或是练气士的剑锋,能以肉眼所见的大多数都是由淡色构成。
或青,或白,或碧……皆而有之。
但眼前的这道“剑气”,则是浓重到了极处的赤黑,是血液流出后太长时间,已经接近凝固之时的红黑。
血煞剑气如一道奔涌而至的巨浪,高高扬起一个汹涌的浪头,向着李盈缺的头顶拍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