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坍塌之后,唯剩阴阳路还在。
地府废墟倒悬于阴阳路之上,大雾笼罩弥漫着整条阴阳路,丝丝缕缕的雾气像是千万只苍白的手臂,既是枷锁也是护盾,将幽冥世界的残骸牢牢紧攥,宛若攥着最后的余种。
娘娘祠中,血池娘娘以画笔在脸上描摹出五官,血池中的水波轻轻荡漾,映照出她那张逐渐鲜活的脸庞。
雾气从祠外渗入,她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尖划过血池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越阔越大,变为一道道符文,钻入雾气之中。
一尾胖鱼在雾气中快速游走,庞大的巨兽自雾中走来,小王走入祠堂,鼻子里吐出两股寒气:“阵纹都扩出去了?”
血池娘娘应了一声,“封魂鬼蜮已成,就等麟焰入局了。”
小王啧了声,只差临门一脚了,它反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你说麟焰那家伙会上钩吗?那厮太奸猾了,到现在咱们都摸不透他躲在什么地方。”
“相信吾主便是。”血池娘娘凝视着磅礴的大雾,“麟焰想要达成目的,就不可能躲一辈子。”
雾气丝丝缕缕在阴阳路上飘摇着,雾气中,一粒微尘毫不起眼,落于阴阳路的游魂身上,随着雾气起伏,又飘至了另一个游魂身上。
无人知晓,微尘内竟有一方鬼蜮。
血丝如蛛网般盘踞整个鬼蜮,蛛网中心处,一颗漆黑的心脏缓慢跳动着。
一缕雾气被鬼蜮悄然吞吃掉,黑炁环绕着心脏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男人伸手,攥住了那缕雾气。
他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熔岩般的赤瞳。
“还真是不出我所料啊……”
麟焰缓缓勾起唇:“倒戈的可真快啊,伏城。”
鬼帝麟焰可遮挡因果,自然能遮掩住自身存在不让任何人找到。
当年他屠戮黄泉村,被天道石重伤,肉身毁灭,神魂化为万万缕,这万万缕落入阴阳路,也落入人间界。
三七他们自以为已经找到了他的所有布置与后手,自以为自己演技高超,能骗他入局。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麟焰的眼皮子地下。
他将自身神魂化为了尘埃,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他们的行动。
“想将我引入地府遗址吗?”麟焰唇角含笑,“不愧是小回,还真叫你找到彻底杀死我的法子了。”
“你们这般努力,我当然得热情回应了。”
麟焰抬起头,似在凝望着废墟,回瞰着曾经的故土。
“封魂鬼蜮的确是块不错的墓地,就留给你们好了……”
……
人间。
‘三七’被下狱,为安抚民心,怀帝下令提前为燕度和楚茴举行婚礼。
旨意是晨时颁布的,花轿黄昏时分停在王府门口的,莫说文武百官了,就连百姓们都觉得这场婚礼来的太过突然了。
楚茴已被伺候着换上了嫁衣,心里期待的同时又有几分惴惴不安。
她捏紧了袖中藏着的一块血玉,在心里询问道:“这场婚礼来的太快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麟焰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无妨,有本尊助你,今夜便是吞噬掉天道石的最佳机会。”
楚茴抿了抿唇,想到昨日弯弯对自己的羞辱,深呼吸后,将那点不安彻底摒弃。
只要吞噬掉了天道石,她就能让体内的权柄源珠彻底为自己所用,下一步,便可吞掉那个三七!
届时,看谁还敢说她是个赝品!
楚茴怀着忐忑的心坐上了花轿,‘燕度’并没有来迎亲,花轿一路吹拉弹唱,被送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上红绸高挂,却无宾客。
明明是红艳艳的喜,却安静到诡异。
楚茴下了花轿后,就被送入了洞房,其他人悉数退了出去。
她皱起了眉,一把掀了盖头。
“人呢?都去哪儿了?”她扬声问到。
下一刻,吱啦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来人竟是云不饿,他今儿穿着一身素白道袍,头顶扎着小揪揪,越发像个露馅儿汤圆了。
他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合卺酒,看到楚茴后,他皮笑肉不笑道:“郡主急什么,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燕哥不胜酒力,醒醒酒就进来。”
楚茴眸子微眯,她站起身,傲慢的审视着云不饿。
“听说你与那兴国郡主关系极好。”
云不饿面无表情,半点不遮掩对她的厌恶:“是又如何,燕哥和我老大糊涂了,我却没糊涂,别以为你嫁进来后就真成了将军府的女主人,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云不饿冷笑:“等我燕哥和老大清醒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是吗?”楚茴冷嗤,她拿出了藏在袖中的血玉,云不饿面露疑惑,不解她要做什么,下一刻,就见楚茴捏碎了血玉。
云不饿身体骤然一紧。
楚茴的声音直袭他脑海:“虚肚鬼王,还不醒来!”
瞬间,云不饿身上的三盏阳火齐齐熄灭,他的影子骤起变化,拉长膨胀,竟成了恶鬼之态。
云不饿的脸色一瞬苍白如纸,眼神也变得蒙昧不清起来,身上的鬼气渐渐盖住了人味儿,只是须臾,那鬼气又被他吸入腹中,眼神冷幽幽的,望向楚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虚肚,奉召。”
楚茴缓步上前,端起合卺酒,问道:“说说看,燕度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云不饿一板一眼的回道:“燕度喝了孟婆汤已然忘情,但他警惕心太重,有所起疑,依旧抗旨不婚,皇帝派人将他绑了起来,他的亲兵也都被禁军接管。”
楚茴眸光微动,疑心消了大半。
便是伏城与她说这话,她都未必会信。
但这只虚肚鬼王乃是那位麟焰鬼帝埋在燕度身边的暗桩,且对方隐藏极深,连其自身都无意识,他说的话,不会有假。
楚茴深吸一口气,遏制不住兴奋,“将燕度带过来。”
她睨向云不饿,神情宛若施舍:“今夜助我吞噬掉他,麟焰鬼帝那边,也会记你一功。”
“喏。”云不饿颔首应下,退出婚房。
无人看到,他低垂的脸上,眸底掠过一抹嘲讽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