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虎虽然与李少严年龄相仿,
不过,大约一直生在他父亲羽翼下的缘故,所以,更像一个大孩子,争强好胜。
最近迷上了角力,但总是败在帖木儿手下,他不服,为什么自己老是摔不过对方,
于是,他每天都会来幽州军找帖木儿挑战。
虽然一次没赢,但是他仍然乐此不疲,
李如璋撞见耿虎的时候,又是他战败的时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正往自家大营方向走着。
李如璋揶揄道
“耿将军,又来练习角力啊,帖木儿将军在这方面,是把好手,你们相互之间是可以好好讨教讨教。”
耿虎听他这样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将头一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大声嚷道
“总有一天,我要赢回来的,你们就看好吧!!!”
说完还一脸傲娇的自信满满的整理了一下身上铠甲,才继续迈开步子。
李如璋见耿虎这个样子,也是失声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挺羡慕耿虎,或者说是挺佩服耿虎的。
心态挺好,金戈铁马的战场厮杀生活,没有消磨他的天性和锐气。
也许是他还没有意识到,末世王朝即将到来。
不像李如璋,已经看清楚了事态的走向,
所以,凡事都想亲力亲为,这也让他感觉分身乏术和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松懈。
李如璋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声对耿虎喊道
“耿将军,回去之后请你父亲到府衙议事。”
想到这件事,李如璋气愤不已,甚至可以说是几欲吐血。
可悲可叹可恨可耻!!!
这边将士们拼死搏杀,朝中那位帝君和只会夸夸其谈的大臣们,竟然要和北虏和谈!!!
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这比打了败仗还令人愤怒。
这次是右相有意透露风声,他想借各路军将和数万将士请愿,以期让帝君收回成命,
这一步棋,很危险,虽然右相是为了帝君和整个帝国考虑,
但是,若是被有心人抓到把柄,扣上一顶勾连武将,意图谋反的罪名,那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右相也清楚这样的后果,但是,家国大义容不得他顾虑这么多了。
李如璋让耿虎请他父亲一起议事,便是商讨这件事,
对于李如璋而言,他其实并不太介意帝君想与北虏谈和的做法,
毕竟,帝君越是荒诞不经,百姓就会越来越离心离德,对自己反而更有利。
到时候,自己造反便是一呼百应。
李少严和李如璋刚到府衙,后脚其他两部主帅便也紧接着赶到,
一个个都面带愤怒或是震惊,
益州军统帅秦彝率先开口说道
“诸位,朝廷旨意和右相的书信,大家看了吗?是真的还是假的?”
“朝廷旨意说是北虏遣使来和,主动低头做小,还要归还上党,西河二郡。
“可右相又说,北虏假借求和,实际上是高价将二郡卖与我们,趁此时机,休养生息,也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耿平瀚略微迟疑正准备开口说话,耿虎是个急性子抢先道
“肯定是朝廷那帮只顾着享乐呗,太荒唐了,咱们这么多将士,浴血奋战,就落了这么个结局,自己的地盘,还有花钱买,他奶奶的……”
其他将领也纷纷表示不满
“真他娘的窝囊……”
“朝廷此举不是等于把咱们给卖了吗?”
“朝廷这般做法,不怕大家寒心吗?”
耿平瀚最终长叹一声
原本想要说的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帖木儿环视众人一圈后,说道
“或许朝廷也有难处,肯定是议和的人太多,想必也不是帝君一个人的意见,只不过此事的确考虑欠佳……”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帖木儿就要被其他人一顿痛骂了,
可就算这样,耿虎还是心直口快道
“你是不是疯了?你手底下那些弟兄,可是你的亲族袍泽,他们不是人是吧?”
“他们战死,你居然还向着朝廷那帮……”
“咳咳……”
耿平瀚眼见自己儿子要说出言辞激利的话语,连忙制止。
帖木儿不甘示弱道
“我是向着朝廷说话吗,我只是说朝廷自有他们的考量,对与不对,我们不是也在这儿商议吗……”
李少严见二人有些剑拔弩张,也连忙出声制止道
“大家都是从刀枪死人堆儿里滚出来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议事而已,不必起争执。”
“可他……哼!!!”
耿虎愤愤不平还准备要指责帖木儿,最终还是忍住了,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李如璋这时候站出来道
“诸位都是为国分忧,尽心勠力之辈,若不是一心报国,诸位当初便也不会浴血奋战,拼死疆场了。”
“可朝廷此番作为,终究不合情理,哪怕是监军大人在此,我依旧要说,此次朝廷有失妥当,
“如果右相说的属实,那相当于是朝廷那我们当筹码,将我们给卖了,我等可以坐视不管,但是底下军士该怎么想?”
“若将士们心冷了,以后谁还愿意为帝国卖命?”
“右相是周泽周大人的学生,我观府君大人言行,便知右相人品,我相信右相不会信口开河。”
李如璋一边说,一边望着李少严,李少严也点头表示赞同。
张文诚一时左右为难,因为他不光收到朝廷旨意和右相的书信,还收到了朝中其他好友的书信加以佐证,证实右相的确属实。
其实即便没有朝中好友的书信佐证,张文诚一样可以相信右相,
毕竟,他久在朝中,对右相为人相当了解,
而且,任谁也不愿意冒抄家灭族的风险,串联武将,歪曲事实。
最主要,右相给他的书信里,最后一句话,深深的触动他的内心,
右相在书信里最后一句是这么说的,
“望文诚慎重行事,以国事为重,莫失文人风骨。”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张文诚脑海里,
是啊,文人要有文人的风骨。
文人风骨是什么?
这个定义太过广泛,张文诚也不一定说得明白。
但是,此刻,他明白,自己应该站出来,
想到这儿,张文诚面色凝重道
“此事我亦是不忿,我欲呈情帝君,请帝君收回成命,诸位若是有匡扶社稷之意,可随我一起署名,联名上书。”
“诸位若是愿意,还可以让自己统领所部,一同请愿。”
“若是我们大家一同恳请帝君收回成命,定可以改变此事。”
“诸位意下如何?”
“好”
“我赞成”
“就这么办……”
“此事……”
张文诚说完,一众军将纷纷附和,当然也有人抱有迟疑态度……
一方面是因为忌惮帝君猜忌,此事并没有张文诚说的那般简单,
众人请愿,若是帝君认可还好,但是如果帝君一意孤行,那大家此举,便是有逼宫造反之嫌。
到那时,事态反而会更加严重。
所以,耿平瀚没有第一时间表示支持,
李如璋也同样没有表示赞同,并且他直接将疑虑说了出来。
众人的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张文诚急切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此事由我牵头,朝廷届时即便问罪,也由我一人承担,我等不能看着帝君这般行将就错,匡扶朝政本就是我等大臣分内之事。”
张文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人人侧目,
当初,张文诚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给将士们保证,一定能拿到朝廷抚恤和赏赐,可最后呢?
越想越不对劲,原本还群情高涨的众人,反而更加犹豫了起来,
毕竟,万一帝君怪罪,武将的罪责可比文臣要重得多,最主要,若只是文臣串联劝谏,因为不涉及军权的原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当成谋反。
这便是文臣武将的区别,有些雷池一点也不敢逾越。
此时,李如璋站出来建议道
“大人,非是我等不愿跟随你,实在是此事风险极大,若是被认定串联,意图逼宫造反,那我等武将实在吃罪不起。”
“不如,我们各自书写呈情奏章,言明心意,这样若是能规劝最好,若是实在不能奏效,也能免去被人诬陷文武串联的口实。”
“至于对下面将士,我的意思是,瞒住他们,若真要让将士和我们一起请愿,
“还是那句话,若朝廷同意则罢,若是再给我们安一个裹挟军士,我等又该如何?”
“瞒住他们不是为了欺骗他们,而是安抚军心,所以,此次我等上书便是,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眼前为之一亮。
纷纷表示赞同,
张文诚有心要反驳,可一想,李如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也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何况,总不能逼着数万军士和自己一起谏言吧。
就这样,一上午,终于将此事商议妥当,各自散去。
李如璋真心觉得此事,和他关系不大,从他内心来讲。
一个不愿抚恤赏赐自己士卒的帝君,却愿意花重金赎买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
本末倒置,不可理喻。
何其昏聩,何其耻辱。
如今这天下,百姓没有半点受益,反而要被帝君无端连累。
既然帝君喜欢糟蹋自己的江山,那何不随他去?
只是可怜了这天下百姓,
不过,这对于自己来说,反而算得上好事一桩。
此事虽然对他有利,但是,李如璋窃喜不起来,反而是愤怒且无力。
可恨自己实力不足,不然他定然要打到北虏割地称臣不可,哪至于这般窝囊。
右相果然不出所料,此次是下定决心要和帝君作对。
她不光鼓动李如璋他们这些军将请愿帝君,更是将他那一派的这些大臣串联一起,上书帝君,
一时声势浩大,引得朝中内外议论纷纷,
支持右相的人,夸赞他是中流砥柱,道德楷模,有文人忠良之风骨。
左相一派则是果然如李如璋猜测那般,纷纷质疑右相以下犯上,有逼宫之嫌。
对此,右相并不解释,只是一味的恳求帝君收回成命,切莫留下骂名,遗臭万年。
帝君先是雷霆震怒,扬言要将右相这些人,罢官夺职,抄家下狱。
可惜,右相为首的一众大臣,仍然不为所动,帝君犯了难,最终居然选择了退让,减少赎买二郡所耗钱财。
不过也仅仅是退让,而不是收回成命,毕竟,帝君惧怕北虏至深,如何敢否决之前决议激怒北虏?
帝君本打算以左相牵头,和北虏使臣商讨,减少赎买二郡金银钱财,
左相领命,但随即以自己年迈昏聩,精力有限,谈和之事,细节繁多,恐误国事,
便举荐了自己这边礼部尚书担任和谈之首,
礼部尚书本就有负担朝中礼仪,以及藩国和属国之间往来事务的接待,按理说当是当仁不让。
然而,礼部尚书坚决不受,声称自己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恐有负圣托和耽误国家大事。
却被左相一句,
“汝放心施为便是,老朽在后面帮你拾遗补缺。”给架住了。
个个都是人精,帝君见右相紧追不放,便退而求其次,减少赎买银钱,又怕自己背上骂名,改为左相与北虏和谈,
左相更是老而弥辣,帝君为了让步右相,提出减少对方索要钱财数额,把难题甩给他。
届时,自己谈得好叫不辱使命,谈得不好,引发北虏不满,再动兵戈,那自己便是办事不力,误国误民,
那时,若是真到这种地步,自己也只能咬牙受着,莫非还敢把责任推到帝君身上。
何不如,一开始便把这份差事,推给别人,在外人看来,他不光算是放权下属,也是提携后进。
礼部尚书,又岂是白痴?
帝君和左相都不敢将此事揽在身上,那他礼部尚书肯定也不愿意,
赞同议和,不代表愿意将自己的署名落在那白纸黑字之上,若是这般,无异于留下罪名,受万世唾弃。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左相以权压人,自己又能如何?
顶撞上官?他没那么大胆。弃官不做?他更没有那份魄力。
罢了罢了,自己既然从中斡旋,背负如此骂名,那就别怪自己从中渔利了。
若是自己不能从中渔利,那背负骂名,岂不是白白受那千夫所指?
打定主意,礼部尚书心中怨气,才多少有所消散。
楼行舟一行人,等待了数日,仍然不见嵩国这边,提出议事章程。
也有些心急了,毕竟迟则生变,于是质问帝君,是否想再次引动兵戈之乱?
声称自家国主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不愿动兵戈,改为谈和,如今国主那边已然耐心有限,自己一行人离开嵩国之日,便是两国再起兵祸之时。
本来,楼行舟只是色厉内荏,若北虏真有攻伐嵩国余力,又岂会愿意低头做小,拖延时间。
偏偏帝君胆小怕事,被这番质问,惊吓不已,越发催促左相和礼部尚书,尽快促成和谈,
而他本人不知道是为了躲避右相以及诸位大臣的劝谏,还是没有勇气再面对北虏使臣的咄咄逼人。
干脆称病不朝,整日只在后宫花天酒地,饮酒作乐。
一国之君,昏聩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