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堇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省城杨家。
一路上,马车的颠簸,舟船的摇晃,还有沿途零星的战火,都撕扯着她的神经,重锤般敲在她心上。她满心担忧着自己腹中的孩子,祈祷着尽快安全到家。
终于回到省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可她不堪重负的身子就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轰然倒下,一场重病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杨家顿时乱成了一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周衿雅心急如焚,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又被她掐灭,香堇和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匆忙将香堇送到了仁济医院,那是省城最好的医院,也是众人眼中的希望之地。
医院里,周衿雅找到了最权威的西医大夫。
然而等待对她来说就是煎熬,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香堇和孩子能平安无事。
病房里,消毒水味弥漫,香堇悠悠转醒,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遵从医生的建议,香堇需要在医院里保胎,她又在医院里度过了大半个月。
看着香堇原本圆润的脸庞变得消瘦而苍白,周衿雅觉得心里酸涩难耐。
可她却从香堇的眼里看到了坚定和光芒。
孩子保住了,她也能给荣和一个交代。
周衿雅摇头,她不理解香堇,只觉得这个弟妹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有着比常人更加坚毅的眼神,也有着最朴实的想法,她的丈夫就是自己的天,他的一切决定她都支持。
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而这一切,远在湘省军官学校的杨荣和一无所知。
香堇发电报只捡好的告诉他,然后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要平安归来。
在医院的病床边,周衿雅紧紧握住香堇的手,眼中满是怜惜。她心疼地说:“香堇,你应该让他知道的。女人怀胎太不容易,你还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是你的丈夫,有权利也有责任和你一起承担。”
香堇微微摇头,眼神倔强又坚定,“大嫂,荣和的理想是守护国家,那是他的使命。我不想让我和孩子拖他的后腿。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大嫂你不用为我担心。”
荣和的梦想如同璀璨的星光,这星光将会照亮国家的未来,她不能这么自私让这星光黯淡。 荣和顾大家,她就顾小家,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周衿雅对香堇心生敬佩。香堇的勇敢与无私,让她重新思考,换做是自己,能做到吗?
香堇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温柔,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种超越常人的爱。
在此之前,周衿雅不知道,但是现在,她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又何必强求呢?
她起身准备离开,对香堇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末了,她叮嘱小珍一定要好好照顾香堇,然后缓缓走出病房。
最近荣谦忙得不可开交,她要支持他,为他分担一些。
杨荣和收到香堇的电报时,正在紧张地学习。
她说一切安好,剩下的全是关心和让他放心的话语。
杨荣和皱眉。她不说他也能猜到怀着身孕回省城一路有多艰辛,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可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和他在一起。
他离开她虽然是形势所迫,但是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风险与挑战还是让他很内疚。
杨荣和心里感到酸涩又难受。
他不能只想着守着她。如果人人都想着守着自己的小家,那国家的未来又有谁来守护?
如果这个国家注定要用流血牺牲才能换来和平,他愿意用自己的现在换孩子们的美好未来。
他很快振作起来,将对香堇和孩子的思念化作力量,投入到新一轮紧张的学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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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心悦没想到何蕴泽来得这么突然。
他一身军装,逆着光站在荣园的雪松树下,显得和那棵雪松一样挺拔。
“心悦,”他轻声唤她,“我来了。”
杨心悦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
她快步走过去,他也向她走来。
她走到离他两步的距离停下。
他直接大跨步向前将她抱了起来。
将头埋进她的脖颈,他说:“我好想你。”
杨心悦有点懵。
自从八岁那年何蕴泽扯掉了她头上的头花,她就再也没有让他跟自己身体接触过,除非是自己揍他。
现在,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诉说对自己的思念,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
他只靠了三秒,又迅速地和她分开,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何蕴泽很想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抱到地老天荒。可是他知道,心悦对他无意。他能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抱她,已经是在老虎面前蹦跶了,如果再多停留一秒,那下一秒,她就有可能打爆自己的狗头。
跟小时候一样。
何蕴泽松开她,眼眸清澈,语气带着笑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杨心悦回神,他,刚才抱自己只是朋友的问候?
不对,他说他想她!
也有可能是对朋友的想念。
杨心悦脑子里天人交战,表情变来变去,何蕴泽看着这样的杨心悦,莫名觉得她异常可爱。
“不打算让我进去?”
“哦,走吧。”
“给我介绍一下荣园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洋楼。”何蕴泽仍然语气轻松。
杨心悦将自己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忽略,直接牵着何蕴泽的手往楼梯走。
“小姐,您回来了!”
“嗯。刘妈,这是我发小,晚上多准备点好吃的。”
“是,小姐。”刘妈应道。
“对了,让清风帮我去罗春阁买一份生煎包回来,我要请我朋友吃。”
“好的,小姐。”刘妈看着小姐兴高采烈地拉着那位高大英俊的长官往楼上走,嘴角压都压不住。
“刘妈,是小姐回来了?”杨荣礼从楼下的暗房里出来,好像瞥见了心悦的裙角。
“是的,三少爷。小姐还带回来一位长官。”
“哦?是谁呀?认识吗?”
刘妈摇头。
“好。对了,杜若和厚朴回来了没有?”
刘妈转头回话:“回少爷,还没有。”
“你先忙你的去吧!”
杨荣礼回到暗房,将洗好的照片一一挂上,关好门,上了楼。
“喏,这边是书房,那边是我的卧室。楼上是三哥的书画室。”心悦热情地介绍着房子的布局,完全没有注意到何蕴泽此刻脸上的表情。
被心悦一直牵着的手微微有些出汗。
他想握紧一点,又怕自己一动,心悦就想起来还拉着自己的手了,直接不牵他,他就得不偿失了。
趁心悦不注意,他用另一只手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悦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只见她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粉嘟嘟的嘴巴一张一合,让他很想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何蕴泽慢慢靠近心悦,慢慢低下头。
心悦只觉得面前的光线变得暗淡,一抬眼,正撞见何蕴泽墨色的眼眸。
羽睫微颤,心悦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何蕴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心悦,谁来了?”
楼下传来杨荣礼的声音。
心悦一把将何蕴泽推开。
“哦!哥,你自己来看谁来了。”心悦转身,趴在栏杆上向楼下招手。
杨荣礼走到楼梯拐角处,便看见何蕴泽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
杨荣礼莫名其妙,原本要说句欢迎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了一句:“你怎么那副表情?”
何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