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
大堂之内,众人神色俱变。
今日,袁绍可以抛弃潘凤,来日是否会抛弃他们?
可事到如今他们还有选择吗?断尾求生,亡一军而铺陈一条求存之路,对他们而言算是一种利好。
所以,他们不能忤逆军令。
反而要为潘凤营造一种‘上将军无敌’之感,借此拖延更多的时间。
“文丑。”
“高柔。”
袁绍思忖道:“你们二人率军支援繁阳,镇国府大军多战马,他们沿河设营,然冀州前线可屯兵之地不多,所以刘牧不会贸然用兵北上,你们要助公路将万胜军拦截在黄河之畔。”
“诺。”
文丑,高柔起身应喝道。
袁绍再度安排道:“此战我们不守城,想来也守不住,颜良,张合,麹义,你们率军出城在黑山军一侧设下营垒,随时准备用兵。”
“诺。”
颜良,张合,麹义肃然道。
“且如此。”
“此战,还有的打。”
袁绍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说道:“冀州是我们的辖地,且我们筹备的时间远比镇国府要久,所以胜机还在,凡请诸位相助。”
“决死一战。”
顷刻,堂下齐响决死之音。
气势恢宏,似能决黄河之流,断太行之巍峨。
堂议结束,冀州府外。
颜良眉头紧蹙,深思袁绍分兵支援繁阳的用意。
须知,繁阳可是驻扎不少人,而且都是忠于汝南袁氏之人,只为了一个万胜军,便要支援吗?
如此用兵,实在太过失智。
毕竟,邺城可要面对五万大汉王师啊。
“公骥。”
御马而行的文丑,见颜良失神之态,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因为潘凤将军之事吗?”
颜良回过神,解释道:“兄长,某只是觉得为繁阳增兵不合理。”
“用兵,并非一成不变。”
“若有不理解之处,必是主公有所谋。”
文丑眉头紧蹙,说道:“其实,某也不是很明白,毕竟今年的秋收之粮全部囤积繁阳,还有大量的牲畜,怎么论也不需要我们支援。”
“嗯。”
颜良点了点头。
文丑环视四周,策马向颜良靠拢,疑惑道:“自从返回邺城之后,你时常心不在焉,莫不是族中出了事情?”
“没有。”
颜良脸色微变。
“公骥。”
文丑叹了口气,说道:“某没有你的家世,自小多受你们的照顾,若是想要保住叔父与你的族人,便不要与王师交战,临阵佯装不敌被俘便可!”
“额?”
颜良有些错愕的望去。
一时,难以相信文丑竟然会说出这般话。
“奇怪吗?”
“我们只是家将啊。”
文丑自嘲道:“我们与潘凤没有区别,真正对主公有用的人是士族,所以我们随时可以被舍弃!”
颜良复杂道:“主公既知有失人心,为何还会在堂议之时定下决策!”
“绝地无生。”
“我们都是负罪之人。”
文丑自嘲道:“我们这些人不是家将,就是在洛阳宫室操戈者,或被天子视为大汉附骨之疽的士族,所以舍弃一个潘凤,换得我们诸多人的利益,并不需要遮掩!”
“可笑。”
颜良兀自失笑道。
似乎,他从未走入冀州府的利益圈层,更未洞彻冀州逆反大汉的真相。
“利益之争。”
“本就有悖人的礼仪道德。”
“主公从来不是号令天下的明君,而是士族之首,代表天下士族的利益,所以冀州才会反,才会成为聚集天下士族的不臣之地。”
文丑笑了笑,打趣道:“若是扯下士族的外衣,他们与争夺血食的鬣狗没什么区别,只是吃的时候需要下一些香料,遮掩腥臭之味。”
颜良感慨万分道:“忠义难求,明君何尝不是如此?”
“公骥。”
“如孔圣之言,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文丑变得郑重无比,说道:“你我之忠义,真的是忠义?忠于愚忠,义于私义,尽是愚昧之举,只会被后人唾弃,真以为能借忠义而名留百世?”
“某明白了。”
颜良微微颔首。
“为兄走了。”
“勿送,你自己小心。”
文丑扬起马鞭,朝着城外驰骋而去。
经此一别,再相见不知是何时,或许早已埋骨沙场。
忠义之论,是他对于颜良的忠告,亦是解开对方心结,为堂阳颜姓开一条生路,莫要随着袁绍覆灭,而亡一姓之族。
冀州分兵。
再度向着繁阳支援。
且还是文丑与高柔这等良将。
所以,城中流言四起,亦有人猜测为何会援兵。
城外。
黑山军营,帅帐之中。
张燕眉头紧锁,思忖道:“圣女,袁绍分兵正常吗?”
“不正常。”
“我还猜不透他什么想法。”
张宁小心翼翼的折起信笺,说道:“我先将消息送出去,明日便离开邺城南下,你自己在军中小心,勿要被袁绍暗间所察。”
“诺。”
张燕恭敬道。
张宁想了想,问道:“杨凤可有消息?”
“有。”
张燕神情肃然,告禀道:“他已经拉拢了一批冀州军卒,都是被迫征调从军之人,必要之时可以配合公孙瓒伐灭潘凤!”
“那便好。”
张宁揣起信笺,叹道:“此战结束,整个北方将会安定,不论陛下怎么安排你,勿要开口争利,我们能落户安民,好好活着便可,当年听闻孝烈帝之诏,所求不也是为了食之有粮,穿之有衣,宿之有舍,耕之有田吗?”
“明白。”
张燕坦然一笑,说道:“末将不求什么。”
“张将军。”
张宁作揖而拜,告诫道:“一旦开战,必定有监州尉联络你,到时候先清除黑山军中的冀州将领,然后听从监州尉消息用兵,勿要自作主张,方可为黑山军赢得生机。”
“圣女。”
“再见,应是在洛阳了吧!”
张燕坐在帅位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战结束之后,不管是黑山军,亦或者太平道,都会消弭于岁月,以叛乱不臣之名被写入史册。
至于他们这些遗存旧党,只是幡然醒悟的流寇,幸得天子施恩。
来日,张宁贵为太微宫长宁殿之主,便是大汉天子对于太平道的肯定,对于他们这些人的恩赐。
这便是天子执岁月为笔,为他们书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