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在云层深处肆虐翻滚,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奏,要把整个天空揉成碎末砸向人间。苏御被胶带封着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嘴里咬碎银牙后的血腥味愈发浓烈,混合着可以预知的恐惧和绝望,在口腔里弥漫。
货车在公路上疾驰。
轮胎与水泥路摩擦的声响越来越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而去。
她的左眼皮突突直跳。
一种恐惧如乌云般笼罩着她。
绑匪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小少爷怪细皮嫩肉哦!”
然而,另一个带着少女颤音的声音却在黑暗中呢喃:“别怕……海宴,姐姐会带你出去的……”
两个声音在她脑袋里不断交织,让她头痛欲裂。
面对身上压着的绑匪。
苏御拼命挣扎,呼喊。
“不要!!”
“谁来救救我?……”
可是一切声音都被死死封在胶布之下。
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只能疯狂地摇头,身体拼命往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车厢壁。
退无可退……
这一刻,通往往昔记忆的大门似乎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裹挟着阴暗与腐臭,一股脑地冲进她的脑海,搅得她脑浆好似要沸腾。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像是一座监狱。
在这片黑暗的最深处,她仿佛看到还有一座无形的牢笼,牢笼中关押着另一个正在沉睡的“苏御”。她蜷缩在角落,一直伏在地上微微颤抖。
而在这牢笼之外,隔着一团猩红的迷雾,还有一个双眼赤红如血的“苏御”,正疯狂地拍打着牢笼,嘴里发出凄厉的嘶吼。
“不要!爸爸!求求你了!”
阁楼里,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甩在她的脸上,“我不是你爸爸,你个野种!”
“与其给了外面那些流浪汉,或者野男人!”
“还不如给了我!”
“不要……”
“啊!!!——”
“……”
画面一转,李鹏飞那张丑恶的嘴脸,混合着绑匪冰冷的气息,齐齐向她逼近。
“臭婊子,还立牌坊!”
“哈哈哈!……”
“我会比菲律宾码头的那些装卸工温柔的多!”
绝望的眼泪从她的眼角蜿蜒流出……
这些声音和画面如同被诅咒的电影胶片,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放映,每一个痛苦的细节、每一次绝望的挣扎,都被无限放大,张牙舞爪,狠狠刺进她的灵魂。
她被困在这些记忆的旋涡中,仿若囚徒,无处可逃,只能任由痛苦将自己反复凌迟。
夜幕如墨,就在她快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一股磅礴的力量,正从无尽深渊最深处,一次次拼了命地要撞破所有禁锢与绝望。一声怒吼从她心底轰然炸响:“给我把脏手挪开!”
犹如天空中响起的炸雷,似乎直直劈开这方货箱,滚滚音浪震得人耳鼓生疼 。
“否则,我要你死!!!”
就在这时,紧缚在身后的绳索终于“啪”的一声被碎渣磨断。
挣脱!
重获自由的苏御!
毫不犹豫地抄起手中满是缺口的玻璃碎片,运足全身力气,狠狠朝着绑匪前捅去,捅向他最薄弱的咽喉!
“噗——”
玻璃碎渣入颈,鲜血飞溅!
绑匪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痛苦,捂住脖子,难以置信的翻身倒地,死死盯着她,声音颤抖:“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恍惚间,拔出玻璃碎渣的苏御的思绪又飘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继父同样是这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从四楼坠下,摔进一片血海。最终,警察结案:“死者系意外坠楼身亡。”
……
数字芯片制作厂家发来GpS定位的程序,一个红点在ipad平板的电子卫星地图上快速移动——苏御的蓝宝石胸针内部,纳米级RFId芯片正被启动持续发送信号。
“小姐,查到了!信号源在外环高速!”
汪助理指着电子地图,红点沿着外环高速一路向着码头闪烁而去,“她们似乎在往海港码头移动!”
“刘洋,准备直升飞机!”
伊尹海上抓起风衣外套冲出办公室,伊尹家的私人直升机的旋翼已在寰宇大厦顶楼停机坪上咆哮。
寰宇大厦顶楼,暴雨如注。
伊尹海上登上顶楼,冒雨钻进机舱,耳麦里传来螺旋桨的轰鸣:“立即把定位发给经侦,通知他们:苏御在外环高速北段,注意沿途所有可疑车辆!”
……
对讲机突然炸响:“顾队!海上集团在五公里外的外环高速北段锁定了苏御的位置!”
“她们公司的直升机已经赶过去了!”
顾渊震惊:“他们怎么找到的?”
“据说苏御身上的胸针有全球定位芯片,他们找厂家拿到的GpS卫星定位。”
正在盘查另一辆可疑车辆的顾渊跃上警车,轮胎碾过溅起水花,装上红蓝警灯。警笛声呼啸中,他想起方才那辆离去的货车正是上了沿海高速北段,而副驾驶司机手中当时一闪而逝隐没的蓝色物件,肯定就是苏御佩戴的胸针。
“一定是刚才那辆冷链车!”
顾渊拿起对讲机,联系交通大队:“外环高速交通大队,收到请回复!请截停外环高速北段上,一辆赣b·L9478的冷链车,上面可能有人质被绑架!”
……
黑色的直升机在黑夜中,螺旋桨搅碎雨幕,伊尹海上攥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移动的红点正沿着外环高速向着码头疾驰。
汪助理跟在她的身边,盯着平板电脑上跳动的信号源——蓝宝石胸针的GpS轨迹在外环高速上划出刺目红线,却在外环高速上突然诡异地折向外环高速的无人绿化带。
突然疑道:“红点好像……不动了!”
“是进入码头,开始过关检查了吗?”
“不是,是突然折向了外环高速的绿化带。”汪助理仔细放大地图说。
“刘洋,切换夜视模式!”
恶劣的雨天中,飞行员操作直升飞机上的红外成像仪扫过城市上空。
“有辆冷链车好像翻车了,车上有3个人!”刘洋看着红外成像仪上移动的3个人体红外热源。
暴雨冲刷着跨海大桥的钢索,伊尹海上盯着五彩的红外成像屏幕,扯掉碍事的耳麦:“把直升机开过去!”
直升机随即调转方向,俯冲向雨幕,探照灯如利剑劈开黑暗,一辆改装冷链车翻倒在路边的绿化带里,敞开的车厢后门正吞吐着白雾。
伊尹海上一把扯开直升机舱门的瞬间,狂风卷着咸腥灌入咽喉。
刘洋和汪助理惊讶道:“小姐,你要做什么?”
狂风掀起伊尹海上的短发。
“把绳梯放下去!”
刘洋抓住她,抢到前面:“小姐,太危险了,还是我下去吧!”
“对,下面万一是绑匪,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先报警等警察过来吧!”汪助理说着焦急去拨打电话联系顾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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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装箱的出口灌入咸腥的雨,苏御的掌心被玻璃碎片割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扳手滴落,在铁皮地面绽开暗红花纹。当绑匪第三次想要爬出车厢呼救时,苏御一把抓住他的腿:“还想跑哪去?”
“你个疯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
绿化带旁的冷链车,苏御身上套着从第一个绑匪身上扒下来的雨衣,手持扳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嗜血的疯狂,鲜红的血液彻底点燃了她内心的仇恨。
看着痛苦倒地、不断求饶的第二个绑匪,她喘息着拿着扳手抵住他的喉咙:“我只知道两个绑架惯犯在强奸未遂中被我正当防卫反杀击毙。”
“啊!!!”
男人的惨叫混着雷声炸响。
“求求你,我错了,求你放过我。”绑匪涕泪横流,在地上不断求饶,妄图躲过这一劫。
苏御倒提着扳手,眼神却愈发冰冷:“还记得十二年前,被你们绑架杀死的小男孩吗?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放过他?”
因为他们,一个原本幸福至极的家庭从此毁了。
“你是那个逃跑的小男孩的姐姐?”司机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苏御没有回答。
属于“伊尹海上”和“苏御”的双重人格记忆正在将她淹没。
曾经,深渊回响的每一声“救我” ,都是当年跪地的她,向此刻执刃的自己。
解除最后封印的咒语。
于是,“她”在那些黑暗的记忆深渊里,诞生了。
“你没资格知道答案。”
“一起下去赎罪吧!”
苏御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再次高举起手中滴血的扳手,那架势,好似要将这些屈辱、黑暗、腐败的噩梦,用鲜血彻底结束!
司机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直升机的探照灯和警用强电手电筒的强光,如两把光剑穿透了黑暗的雨夜,刺得苏御微微眯起眼睛。
顾渊踹开车厢门的瞬间,警用手电筒照亮苏御染血的侧脸。她跪坐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中,右手紧握扳手悬在绑匪的头顶,左手却死死按住左胸——那里插着半截碎玻璃,暗红血珠顺着虎口滴落,在雨衣上晕染出诡异的鸢尾花纹。
“正当防卫过度会坐实故意杀人。”
顾渊的心猛地一揪,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轻声道:“放下手中的扳手,苏御!”
“我不!”
“他们是当年绑架伊尹海宴的绑匪。”
苏御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每说一个字,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话音未落,地上的绑匪突然狠狠抓住地上的一块碎片再度暴起。顾渊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一颗子弹擦过苏御的鬓角射向她身后的绑匪。
……
踩着绳梯跃下的刹那,伊尹海上的声音和暴雨一起倾泻而入:“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Game over 了。”
“真没意思。”
略带遗憾的漫步穿过狼藉的现场,走进货车厢的伊尹海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苏御靠着车厢喘息,手腕伤痕狰狞,眼里却燃着野火;她缓缓回头,睫毛上凝着血珠:“顾警官又要给我戴手铐?”
顾渊大步上前扣住苏御的手腕,指尖擦过她染血的掌心,扯下身上的制服,套在她的身上:“如果需要,我会的。”
雨夜中,警笛声在四周响起。
“人质安全了吗?”
肩头的对讲机响起,顾渊扫了一眼倒地的两个绑匪,按下对讲机:“绑匪已经全部击毙。”
“可以解除危险。”
然后他朝苏御伸来一个大手。
“听话,苏御。”
“扳手,给我!”
苏御迟疑地盯着他,那目光中的锐利劲儿慢慢弱了下去。
顾渊瞧着她固执的模样,心尖儿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忙不迭地声音放得更加又柔又软:“苏御,你再这么硬撑下去,血要是流干而亡,还有谁会去查清楚董事长到底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听我的,先去医院,好不好?”
苏御最后松开手中的扳手,扳手“当啷”一声应声落地,任由他将自己抱了出去。
与此同时,警笛声和救护车声由远及近,大批警察赶到现场。顾渊向同事们说明了情况,留下法医莫子交警大队等处理现场,就和护士一起将苏御送上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