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二人的初见,总体来说,虽然中间有几分波折,但好在后来也能安然无恙地相处。
当然,这个“安然无恙”,仅仅是肖闲以为的。修安是留下来陪她,但每日不是修炼就是闭关,完全把她漠视了。
他偶尔会不经意地将视线放在肖闲身上,心里想着却是怎么不让她欲望污染火海的情况下,彻底将她抹杀。
二人不动声色,却暗潮汹涌,各有各的算计与谋略。就像挂在悬崖树上的绳子两边,看上去倒是暂时脱离危险,但谁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个疯子想突然松手,带着另一位粉身碎骨。
神不像神,罪不是罪。
一个满口谎言,一个阴戾冷漠。暗着疯与明着疯。自以为是的清醒和自以为是的聪明,结果两个碰到一起,就从陨石相撞变成了鸡蛋一磕,稀里哗啦碎一地,是那种没有大问题却让你莫名其妙的不爽,又难以言喻的不满。
肖闲仍然想套话,问出暗质的问题。而修安却想让她赶紧去死,多一秒都是对他精神的折磨。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天后,差不多把对方的性格习惯大致摸清一部分后,终于有个人率先出手了。
那天肖闲思虑甚重,感觉已经到了基本上相熟一点点的程度了,于是从打坐的巨树下站起来,目光平视火海里面一动不动的雾气。
几乎她这么一动,修安也感知到了,他给肖闲设下个禁制,她稍微大幅度的动作,他都能感知到。
防她突然污染火海,防她图谋不轨。
他没有睁眼,只是一如既往的通过感知观察她。
很快,他就有机会炼化火海,也无所谓她的欲望污染哪里了。他从来不会让一个把柄、一个眼中钉活这么久。
正当修安以为她又要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威胁自己时,谁料这人突然道:“修安,我们谈谈吧。”
收起了平时的玩世不恭与跳脱,她变得很冷静,几乎像瞬间换了个人。
他道:“谈什么?”
肖闲慢慢道:“我想了想,我还是想复仇,我们正好有共同的敌人。”
修安睁开眼睛,黑雾间墨绿色的光辉跳动,他淡声:“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灵力,你有。”肖闲沉静分析:“但你被限制在这里,去不了幻灵界。”
“如果说……”她轻声道:“我有办法让你脱离限制呢?你只需要帮我复仇,杀掉那个肖闲罢了。”
她脸上的胆怯懦弱全消失了,有种笃定又不容侵犯的威压。现在修安才隐隐觉得,这才是能让天道走狗忌惮的异端。
“我凭什么信你。”
修安没什么大反应:“你是说,你有一个隐藏的底牌,连天道代理人都没有发现吗?”
话语间是隐藏不住的讥讽。
肖闲没有说话,她决定用实力说话,闭上眼睛,良久过后,开始施法,古怪的手势眼花缭乱,看上去架势挺唬人的。
最后,她喝道:“开!”
修安面无表情:“你用清洁术切割术燃火术是想给自己炒盘菜吃吗?”
肖闲:……
她心说,高手啊一眼就看出来她比划了点啥……呸,不过是做戏给你看,其实只要本神那声“开”就行了。
“这是本魔王的独家秘法。”肖闲都觉得说的有些扯,只能不耐烦地睁开眼,喷出老大一口血后恶声恶气(虚张声势)道:“你话怎么那么多。”
谁更话多?
修安刚准备开口,谁料下一刻,他蓦地顿住了。
火海沸腾了。
“你做了什么?”
黑雾几乎战栗,他沉冷的墨绿都睁开了,感受到了一抹久违的气息。
——幻灵界。
她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下一刻,肖闲只觉得眼前闪过一片黑,然后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只见那黑雾直直撞上了金色的屏障,刺啦刺啦的灼烧,让那片极力想逃出的黑雾不住的颤抖,像是痛到了极致。黑色的雾气突然变浅淡了许多。
他是多么聪明、冷静、理智的人,但还会为了一个很可能有危险的陷阱,奋不顾身的扑过去。
只有一种可能,他太想回去了。
可是……
肖闲突然顿住了,良久,还是扯出一个笑来,也不知道在笑谁。
“修安,麻烦你听我把话讲完。”
她垂眸:“天道法则的桎梏我弄不破,祂只针对你。你的气息,就是祂设下的拦截。”
“你要真想出去,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已经被这道光幕毁去半身法术,完全丧失了和肖闲一战的实力,明明这一切都在她的设计中,她甚至料到了他会奋不顾身,想都不想得扑上前去求一个结果。
但看着设计那一幕成果真的展现在她眼前,她却没有多少快意。
他在与她在火海的初见,对她掷过去的黑刃,还有对她灵魂的诘问,那种疼痛和冒犯,至此一笔勾销。
肖闲是个看上去脾气很好,笑眯眯的乐观姑娘。但她也是幻灵界第一位神明,谁伤她冒犯她,她心里记得清楚。
那边黑雾声音嘶哑,像是失望,又有一丝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恨意。
“你说。”
他真的,很想回去。
“你当着我的面,对着天道法则发誓。”肖闲声音平淡,却内含锋芒:“如果你回到幻灵界,你不会伤幻灵界一毫,违背则不得好死。”
她手中渐渐幻化出一支笔来,然后在身后的巨树下,划破手指,以血为墨,在树上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
修安若是没有元气大伤,还是可以看穿肖闲的隐藏,可是他现在已损一半法力,自是无法看出不对劲儿来。
他只看见肖闲站在火海中,平静地看着他,解释道:“我虽然是魔鬼,也恨肖闲把我流放此处,但我不能把灾难带到幻灵界。”
而那团黑雾在听见“灾难”一词时,墨绿突然颤了一下,良久后,淡淡地笑了。
“灾难。”
“是,哪怕我自始至终没有害过幻灵界分毫,在幻灵界眼中,甚至是你这种魔头眼中,依然是罪大恶极的灾难。”
他说:“七罪死不足惜。”
肖闲一直很稳的手突然颤了一下,画错了一笔。
“不怪你。”
她说:“天道无情,祂自有报应,你……”
“七罪,在此立誓。”
修安打断了她,一字一句道:“若是回到幻灵界,不会做伤害幻灵界之事。违逆当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巨树上的血图案闪过一道血光,然后渐渐消失。
“可以了吧。”他声音中有种似笑非笑的讥嘲:“善良的魔鬼。”
肖闲没有说话,她收起了笔,看着巨树出神了一会儿,然后手心蓦地出现一颗玉色的药丸。
“吃了。”她说:“化形药,这个可以让你脱离无形,变成六族任意一种。”
“以后,你就是幻灵界的生灵了,屏障不会拦你,你可以瞒天过海,好好生活。”
肖闲看着修安毫不犹豫地吞下,想想他之前那么戒备疑心那么重的时候,只觉得声音莫名凝涩。
“哎,”她试着笑了笑:“你吃这么果断,不怕是陷阱啊。”
但笑的着实没有笑意。
修安那团黑雾渐渐蜷缩成一团,他只觉得痛得钻心,但还是答道:“我和天道法则一样,只要不想死,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我灰飞烟灭。”
“如果你骗了我。”他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想知道下场有多难看。”
他太想回去了。
“你知道这命运有多该死吗?”修安痛得几乎昏迷过去,但依然死死地让自己清醒着:“我是七罪,我未来必定害死整个幻灵界,我就应该……去死。”
“我恨天道法则,”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凭什么审判我的命运,如果祂真有人格,我诅咒祂将来承受我百倍千倍的苦难,祂审判的子民成为弑祂之刃,祂一言堂的幻灵界将彻底将祂掀翻。”
肖闲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所有的不甘,看着他痛苦的新生。
那团黑雾涌动,然后慢慢长出血肉来,银发男子一袭玄色衣袍,苍白的面容也减不了五官的俊美,他闭着眼睛,像是沉睡了过去。
“你所说的愿望,”
最后,她轻声道:“我会让它变成现实。天道该被抹杀,我向你承诺。”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