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川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落在裴子喻身上。
小男孩站在那儿，眼睛还红红的，却已经止住了眼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过来。”陆鹤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招了招手。
裴子喻顿了一秒，迈着小步子走了过去。
他站在办公桌前，仰头看着陆鹤川，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复杂。
陆鹤川第一次在一个小孩儿身上看到这么复杂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隐隐有一丝恨意。
裴子喻眼眶虽然是红的，但是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伤心难过，和刚才母亲在这儿的时候是两个状态。
“你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阿喻，至于具体叫什么，忘了，真的忘了。”他的声音坚定，且不带一丝感情，似乎讲述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事儿。
陆鹤川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都说这孩子和他很像，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你先坐着等一会儿吧。”
说完本来是要继续工作的，可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以为他是害怕，不敢坐下。
陆鹤川起身把他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又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和一些小零食放在他面前。
这些都是灵灵喜欢吃的，他办公室里总要备着一些，就怕她哪时候想吃，拿不出来。
裴子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放在了沙发上，面前还放了很多小零食，有些意外……
“谢谢。”
陆鹤川也有些意外，说了声不客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裴子喻自己捣鼓着面前的小零食，小口小口的吃着，味道居然出奇的好，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
陆鹤川刚批了没两份文件，视线就不自觉的被他吸引了过去，他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那里，性格也没有灵灵那么活泼……
看着他乖的不行的模样，心里总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陆鹤川觉得应该是太久没看到女儿了，想自己闺女了。
裴子喻早就发现了他在偷看自己，只不过他就像没发现，等喝完手里的一瓶牛奶，才开口，“谢谢叔叔，叔叔给我的零食很好吃，我很喜欢。”
陆鹤川听到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语气里满是骄傲，“好吃吧，这都是我女儿喜欢吃的。”
见他一直不说话陆鹤川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然想替自己辩解一下，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子喻早就猜出来了，手里紧紧的捏着那瓶已经喝完的牛奶瓶子，许久之后才开了口，“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陆鹤川刚才说错话了，这会儿自然是不会拒绝。
“你问。”
“你会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孩子吗？”裴子喻仰头看着他，眼里还有一丝期待，更多的是看不懂的情绪。
陆鹤川脑子里想到了灵灵，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那时候的他对灵灵就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也许就是血缘的羁绊。
他当然不敢承认，他没有一眼就认出来……
换个思路，四舍五入一下，第一眼就有不一样的感觉，不就是一眼认出来吗？
“当然了，我闺女，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陆鹤川提到自己的女儿，语气里满是骄傲，“做父母的怎么可能连自己小孩儿都认不出来？”
这话就像是一根刺，无形的扎进了裴子喻的心里……
“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儿吗？”裴子喻又问。
“有啊，不是所有的小孩儿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陆鹤川只是按照自己的角度分析，并没有站在他的角度。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对啊！
不是所有的小孩儿都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
所以才会有孤儿院，福利院……
才会有人把刚出生的婴儿抛弃。
有些丧心病狂的还会把婴儿当成交易的物品。
他就是属于一开始就被抛弃的，可为什么灵灵和他是一块儿出生的，被抛弃的会是他呢。
他也会抱怨命运的不公，但更多时候他会庆幸，幸好当时被丢掉的是他……
是个女孩子的话，会受很多苦的……
裴子喻小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服，“那您觉得养一个小孩儿麻烦吗？”
这话他也曾经问过顾云瓷，她说过养一个小孩儿是麻烦的。
那时候的他就在想，也许他被抛弃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养小孩很麻烦。
或者是他出生的时候就很不乖，又或者是因为他是男孩，所以他们不喜欢……
陆鹤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他的回答和顾云瓷的回答很像，“养一个小孩儿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特别麻烦，不仅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还要关注他们的心理状态。”
裴子喻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牛奶瓶，指节微微发白。
“那……如果小孩儿很乖，不哭不闹，是不是就不麻烦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听到答案。
陆鹤川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走到裴子喻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的。”他放缓了声音，“小孩儿麻烦，不是因为哭闹或者不乖，而是因为父母要对他们负责。要教他们长大，要保护他们，要让他们开心……这些事，本来就不简单。”
裴子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还有一个孩子，你会认他吗？”
陆鹤川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认真回答了，“当然会。”
如果是他和瓷瓷的孩子，他当然会认，毕竟他只可能和瓷瓷有孩子。
“如果他……不是你和顾阿姨的孩子呢？”
陆鹤川的表情瞬间凝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裴子喻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不闪不避，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陆鹤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微发紧，“你……为什么这么问？”
裴子喻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只是好奇。”他轻声说，“如果叔叔有另一个孩子，会不会也像对灵灵那样对他好。”
陆鹤川的心脏猛地一缩，目光死死的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