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司内。
陆淮序看到东方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而,当他注意到细雨背着的药箱时,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想起东方芪曾说要为故友之母诊病,陆淮序神色郑重,躬身一揖,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谢意:“我替故友先行谢过郡主了。”随即,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往阿婶方向而去。
陆淮序边走边解释道:“下官已将阿婶一家安置于距明镜司不远的一所宅院。”他略显犹豫地看了东方芪一眼,又补充道:“不知郡主可愿辛苦步行几步?约莫三个转弯便至,一盏茶的时间。”
东方芪莞尔一笑:“好啊,对于一个从小就练武之人区区几步路有何辛苦的?”
路上,陆淮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道:
“下官是两个月前才将故友一家接至京师的。起初,阿婶不愿前来,唯恐打扰下官。下官不得不使出苦肉计,假意相告,若她不随下官入京,下官便辞官不走了,留乡伺候她。”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决意随行。”
东方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轻声问道:“那她如今与你同住?”
陆淮序摇头,神色略显复杂:“并非如此。因故友尚有妻儿,故而将她们安置于友人一处闲置宅邸。”
东方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还不知你这位故友的名字?”
陆淮序答道:“楚牧北。”
东方芪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名倒是有些耳熟。”
陆淮序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解释道:“他在郡主兄长,镇国大将军麾下任副将。”
东方芪恍然大悟,但随即又露出疑惑之色:“既已位居副将,想必生活无忧。但听你说起,似乎她们过得并不好。”
陆淮序长叹一声,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无奈和愤怒:“实因他有个好赌的小舅子。”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牧北常年驻守边关,归家甚少。阿婶身体不适,掌家大权便交予牧北之妻赵氏掌管。那小舅子游手好闲,三日两头登门讨钱赌博。赵氏从未拒绝过她这个弟弟。”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久而久之……”
东方芪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同情道:“这便是你执意将她们接至京师的另一个缘由吧。”
陆淮序叹息,眼中满是懊悔:“可惜下官仍是晚了一步,楚家家底已被赵氏之弟败光了。”
话音未落,二人已至安置阿婶的宅邸门前。虽不及京师豪门富贵,却也不差,有两进两出的院落。
方至院中,便闻激烈争吵之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院落的宁静。
“老太婆,我去意已决,今日必须带枫儿离开!”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枫儿乃楚家唯一血脉,你走我不拦,毕竟我儿生死未卜,耽误你实在过意不去。”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回应,随后带着恳求的语气,“只求你将枫儿留下,也好让我对楚家有个交代。”
“留下?继续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吗?”那尖利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一旁五岁左右的男童,一手被阿婶握住,一手被赵氏扯着,小脸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嚎啕大哭。
见陆淮序携一倾国倾城的女子前来,身后还有丫鬟随行,赵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她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招呼。
赵氏强装热情地道:“原来是陆淮序左使,不知这位是……”她的目光在东方芪身上来回打量,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陆淮序正色道:“这位是清平郡主,特来为阿婶诊病。”
赵氏闻言,眉毛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她并未行礼,反而无礼地上下打量东方芪:“清平郡主?可是长庆侯府那位遗孤?”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陆淮序面色一沉,冷冷地颔首:“正是。”
阿婶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上前行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身参见郡主。”
东方芪连忙伸手搀扶,声音温和:“阿婶,我是来为您诊病的,不必多礼。”
阿婶感激涕零,眼中泛起泪光:“多谢郡主,承蒙郡主垂怜,老身实在受宠若惊。老身何德何能,竟能得郡主亲诊。”
赵氏在一旁冷笑,语气中充满讽刺:“她来诊病有何不可?我家楚牧北如今尸骨全无,朝廷未有丝毫补偿,这也罢了。凭什么她能被封为郡主?要我说,这上天实在不公。旁人失亲,一无所获,她倒好,失亲反得个郡主封号。”
阿婶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赵盈,休得无礼!快给我住口!”
赵氏不屑地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挑衅:“怎么?她如今深受皇恩,难道连说都不让说了?”她冷冷地看了东方芪一眼,“口口声声来诊病,我看分明是来炫耀的。若非她兄长指挥不力,楚郎岂会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我们的日子又岂会如此艰辛?”
陆淮序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这日子为何会变成如此,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他的眼中迸射出怒火,“是谁日日拿钱给自己娘家弟弟赌博?牧北在边关冒死立功,你不在家孝敬婆母,反而拿他拼死搏来的军饷贴补娘家。如今还在此出言不逊,污蔑郡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赵氏,我陆淮序忍你许久了。若非看在阿婶和枫儿的面子上,早就将你轰出去了。”
其实陆淮序早就不想再忍这赵氏了,他把阿婶三人从长州接到京师后,起初是住在他的家中的,奈何这赵氏不仅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偷拿他家的东西出去变卖,甚至还主动勾引他,这让陆淮序大为恼火,便重新给她们找了一处宅子安置。
如今,她又口出狂言,陆淮序忍无可忍。
“无需你轰,我自会离开。”赵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瞥了阿婶一眼,语气中带着讥讽,“只是这老太婆,死活偏要将我留下,不然我早不在这破地方待了。”
阿婶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我……我只是舍不得枫儿随你离去。他是我儿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楚家唯一的香火,你走我不拦着,但是枫儿不能跟你走……”
赵氏不耐烦地打断道:“可他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他,今日我必须带他走。”说罢,她一把抓住枫儿的手臂,就要拉着他离去。
此时,枫儿却死活不肯跟她走,他挣扎着,小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走!陆叔叔,祖母,你们快救救我,娘要把我卖掉,我不想跟她走!”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震惊,院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