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硬的牢狱不知从哪里添的案几软榻,纱幔垂垂,香炉里还燃着细碎凝烟。
这番布置下来,不像是牢狱了,反而跟小姑娘的闺房似的。
丹桂最先看见洛如玉,她眼前一亮,“洛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如玉道:“就这两天,想着来看看你们。”
丹桂道:“赢姑娘也来了?”
我微微颔首。
风花雪月瞧见我,其中一个胡姬妹妹站在椅子上朝我招手,“姑娘,这儿!”
她们面前是一方四方桌,上头摆满了茶点和话本,甚至还有一盅骰子,其中一个胡姬妹妹面前的瓜子皮堆了高高一碟。
我被风花雪月拉着坐到四方桌前,“姑娘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说着赤章呢。”
洛如玉过来时,我看见其中一个胡姬妹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我好奇,“赤章怎么了?”
翻白眼的那个胡姬妹妹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赤章最近可是遭老罪咯。”
我问:“此话怎讲?”
另一个胡姬妹妹挤开她,“还不是楚皇让他追查鬼王下落,一直都没有消息,罚了他半年俸禄呢。”
坐在我对面的胡姬妹妹顿时苦了脸,“我可怜的勇猛无敌的赤章哥哥啊,本来就不怎么富有,这下恐怕连生活都捉襟见肘了吧。”
她叹了口气,“这还如何养得起我呀,唉。”
洛如玉轻笑,“雪儿还是这般……”她斟酌了一番措辞,“别具一格。”
原来她是老三,我有些羞愧,虽说跟这四个胡姬妹妹已是可以一起说别人坏话的亲密关系了,我却还是分不清楚她们谁是谁。
名叫雪儿的那个胡姬妹妹还没说话,旁边翻白眼的胡姬妹妹就道:“我们西域胡姬都是如此别具一格。”
她嗓音冷淡,虽然谈不上失礼,不过倒也能听出其中的疏离。
丹桂显然也注意到了,赶紧打圆场,“洛姑娘,你这次回来,可是公子的意思?”
洛如玉道:“我听闻玄鸟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丹桂问:“洛姑娘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洛如玉道:“下月初三是老太后的寿诞,阿遥的意思是想让你们易容混进宫里,趁机谈一谈朝臣百官的口风。”
丹桂道:“那不就是五天后?”
洛如玉点点头,“阿遥说在这里横竖无事,不如让你们去宫里玩玩。”
丹桂问:“不知我们要如何混入宫廷?”
“这不必担心,我会扮作异国使团领你们去。”洛如玉道。
丹桂又问:“可定了曲目?要几许姑娘?”
洛如玉道:“你们十二人去四人,胡姬去四人,再加上水知图,足以。”
几个胡姬妹妹都没说话,洛如玉也知道这几个胡姬不喜欢她,将话传达后,便欲离开。
我用指甲划破手指,眼疾手快抓住她,“洛姑娘。”
洛如玉看着自己圆润白皙的肩膀,神色未变,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嗔笑,“赢姑娘这是作甚?”
我趁着为她收拢衣裳的瞬间,将指尖血涂在了她的后颈上。
没有东陵印记。
我心中失落,很快收回目光,趁着为她整理衣领时擦去血迹,“我也想去。”
洛如玉怔了一瞬,道:“好。”
胡姬妹妹立马拉着我,娇声娇气地说:“姑娘,你在陪我们玩一会儿吧。”
我点头,“好。”
她扭头又对洛如玉道:“洛姑娘日理万机,一定很忙吧,那我们就不打扰洛姑娘了,您忙,您慢走。”
被如此下脸的洛如玉竟是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含着笑意点头,“等我备好所需之物,再来寻你们。”
丹桂在一旁脸色几经变换,吓得要死,生怕胡姬妹妹与洛如玉吵起来。
听到洛如玉这样说,她松了口气,赶紧道:“我送送姑娘。”
等洛如玉走后,坐在对面的胡姬妹妹学着洛如玉说话的腔调叭叭了一会,“还阿遥说阿遥说,只会缠着公子,真不要脸。”
坐在左边的胡姬妹妹揉了揉她的脑袋,“都跟你说了,装也要装个样子,你又打不过她,何必与她针锋相对。”
对面的胡姬妹妹气愤道:“咱们归公子管,又不归她管,不就是打架么,随时奉陪!”她撸起袖子,一拳砸在四方桌上,上头的碗碟都跟着移了位。
我问:“你们与洛姑娘有仇?”
对面的胡姬妹妹满不在乎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看不起我们烟花女子罢了。”
她呸了一声,“装什么清高,自己不也围着那么多男人转。”
坐在我旁边的胡姬妹妹立马出声制止道:“小雪!”
对面的胡姬妹妹噘嘴,一脸不服气。
我原本以为旁边的胡姬妹妹是要说教几句,没想到她话锋一转,“她还没走远,等她走远了再说。”
“你们卖艺为生,不算烟花女子。”我想了想,“顶多算是手艺人?”
凭本事吃饭,又不丢人。
对面的胡姬妹妹噗呲一笑,“其实没关系啦,我们四个生在花楼,长在花楼,良家女瞧不上咱们,也是应该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打探秦公子的好机会,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秦君遥为何会开花楼?”
左边的胡姬妹妹道:“那是公子手气不好,茶楼饭庄布匹成衣这些正经铺子都叫别人抽走了,他抽到了花楼。”
我有些不解,问:“这什么意思?”
坐在我旁边的胡姬妹妹道:“是这样的,很早之前,鬼王在京城置办了许多铺面,让玄鸟里的人自己选择一个营生,免得一天到晚都扎堆在鬼市里不干正经事。”
这么看来,这鬼王还很有头脑,此举既解决了玄鸟的生计问题,又能防止众人闲则生变。
对面的胡姬妹妹最为活泼,“就连平时运气最不好的黎方抽中的都是城西的豆腐坊,只有咱们公子,一下就把花楼抽中了。”
我笑道:“那他运气确实是差了些。”
“可不是么。”对面的胡姬妹妹道,“不过公子确实有本事,短短几年就将幻月楼做成了京城最大的花楼。”
没想到幻月楼竟然还有这样的隐秘,我觉得惊讶之余,也有些佩服起秦君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