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谦闻言,只觉心中猛地一震,仿佛有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尖上。
原本就沉甸甸的心情,此刻愈发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无法想象,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父亲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不仅要直面失去此生挚爱的锥心之痛,还要被这样残酷又冰冷的真相反复折磨,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助,光是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栗。
“可是没有,哪里都找不到。”
“自那以后,我满心都被愧疚填满。无数个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你娘亲的音容笑貌,以及她出事前的种种细节。”
“我不停地想,若是我能再细心一点,早些察觉那些潜藏的危险信号”
“若是我能在官场中更有话语权,更有能力保护她,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是不是就能平平安安地陪在我们身边……”
刘首辅的眼神黯淡无光,自责与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缓缓低下头,像是被这沉重的负罪感压弯了脊梁。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等府中所有人都睡下,万籁俱寂之时,我都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石室坐上一坐。”
“我总觉得,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这冰冷的空气里。”
“我就坐在这里,对着空荡荡的黑暗,诉说着我的思念,倾诉着我内心深处的悔恨,哪怕我知道,她或许再也听不到了……”
刘谦谦的视线早已被泪水完全模糊,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从未想过,这些年,父亲竟是这样独自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痛苦,在黑暗中艰难前行,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可是,就在几年前,”
刘首辅的声音陡然变轻,轻得如同耳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仿若在讲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幻故事。
“我像往常一样,在深夜时分来到这里。”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在石室里回荡。我坐在老位置上,对着黑暗,又开始倾诉这些年的思念与痛苦。”
“就在我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时,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石室的角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缓缓浮现。”
刘首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震惊,有欣喜,更有深深的眷恋,那眷恋如同春日里疯长的藤蔓,肆意蔓延。
“那虚影起初很淡,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随时都会消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形、轮廓,还有那熟悉的眉眼,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你的娘亲,我的妻子啊!”
刘谦谦瞪大了眼睛,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父亲,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被这突如其来、超乎常理的消息彻底震撼后的失措。
刘首辅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依旧带着几分恍惚,像是还未从那个奇异的夜晚中完全清醒过来。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可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她还在那里。她还是那般温柔的模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间带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笑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可无论我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回应,什么也没说……”
刘谦谦呆立在原地,脑海中像走马灯般,猛地闪过那些曾经见到过的虚影画面。
每一个画面都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心脏陡然一缩,一阵酸涩不受控制地涌上鼻尖。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那些被他当作错觉、当作幻觉而轻易放过的瞬间,竟是母亲跨越阴阳,拼尽全力在试图与他相见。
他满心懊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他痛恨自己的迟钝,为什么没能早点认出母亲,为什么在那些短暂的相遇里,没有鼓起勇气多靠近她一些,哪怕只是再近一寸的距离。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像是被谁轻轻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第一束日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像是挣脱了层层束缚,终于悄然洒进了室内。
那光线带着清晨独有的清冷与希望,照亮了刘首辅脸上的疲惫与憔悴,岁月的痕迹在这光芒下愈发明显,也照出了他眼中那依旧未散的眷恋与哀伤,那是对亡妻深入骨髓的思念。
刘首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手暗暗地抹了抹眼尾的湿润,那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生怕被儿子捕捉到自己的脆弱,他始终习惯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与思念。
“谦谦,天已经亮了,你该去睡觉了。”
刘首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夜长谈后的疲惫。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刘谦谦的肩膀,手掌宽厚却带着几分无力,这些年的风雨沧桑,早已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不堪重负。
刘谦谦点了点头,可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般,迟迟不愿挪动。
他还深深沉浸在刚刚知晓的真相里,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为父亲多年来坚守的深情所感动,这份跨越生死的爱恋,让他对父母之间的感情有了更深地理解。
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与母亲那未曾相认的遗憾而难过,那些错过的瞬间,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还有,谦谦,”
刘首辅顿了顿,神色变得格外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眼神中满是警告与担忧。
“以后,不要再带无关的人进入这个石室了。这里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刘谦谦,仿佛要将这份嘱托刻进他的心里。
刘谦谦抬起头,看着父亲严肃的面容,心中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