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殿内。
金相玉质的男人褪去了朝服蟒袍,着了平日里压根不会穿的一身月白色长袍,端坐于案前正阅着折子。
樊玉从殿外进来,弓着身子刚要说话。
男人长指捏着折子一扔,极为无礼的丢到了樊玉的面前。
樊玉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折子,心里苦闷。
自从华音殿回来至今,殿下的心情就极为低沉,时不时的就冰着一张脸,让他这个老家伙都受不了,何况其他在昭德殿侍奉还不算长久的宫女太监?
再这样下去,殿下迟早要吓死他们这些宫人。
樊玉正想说话,就见自家殿下长指敲了敲桌案,睨向他。
他顿时低头,生怕火气殃及。
“她呢?”萧祁礼随口一问。
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这么两个字。
樊玉这个人精,不过眼珠子一转,就反应过来自家殿下问的是何人。
立马就讨好的哈着腰,“姜侧妃在华音殿见了林夫人,念及她为人母惦念林良媛,传了林良媛过去。”
殿下对姜侧妃的心,可不要太明显啊。
“她倒是有这闲工夫做善事。”萧祁礼嗤笑了一声,随即睨了眼樊玉手里的折子。
那是礼部尚书送来的帖子。
“孤觉着秋猎仪仗安排的铺张浪费,礼部尚书做事不够周全,有中饱私囊之疑,你去传孤旨意,让他能做就做,做不妥帖孤送他告老还乡。”
樊玉一惊,手中的折子仿佛有千斤重。
礼部尚书?
告老还乡?
他去传旨?
不是他胆小怕事,他就是觉得殿下这于理不合啊。
他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经不起吓呀。
那礼部尚书,可是皇后娘娘母族。
“还不去?”
萧祁礼冷冽的声音响在头顶。
樊玉哈着腰,刚要走,突然反应过来他进来是有事来着。
被太子殿下这一吓,都快吓得忘了。
“殿下,苏侧妃在殿外求见,说是有一事相求。”
萧祁礼耐心耗尽,眼底涌着一股戾气。
见萧祁礼变了脸色,樊玉当即说道:“苏侧妃刚从坤宁宫回来,都没有回长乐宫就直接往殿下这来了。”
“奴才想着,许是有重要的事?”
樊玉心里虚虚的。
“让她进来。”
苏嘉梅从昭德殿门口一路往里走,目光一直都落在萧祁礼的身上。
她本不可以这样直视他。
可今日不同。
她想再看看他,再好好的,将他记下。
“妾,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嘉梅行了一个大礼,叩拜在地之后并未再起身。
萧祁礼没开口,一身月白袍子衬得他不如平日里威严压迫,却透着一股疏离不可高攀的清冷。
苏嘉梅望着他,再度磕头。
“妾来求殿下,护住苏家。”
“天方夜谭。”萧祁礼冷漠果断的声音响在头顶。
“……”苏嘉梅一愣,这还是殿下第一次这么及时的回应她。
她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回应是夺命的刀。
“抚雪,是妾的人。”苏嘉梅朝着萧祁礼大喊。
“只要殿下保住苏家,妾一定会同姜侧妃解释清楚,确保殿下与姜侧妃恩爱两不疑。”
“皇后教你的?”萧祁礼问她。
“妾,甘愿赴死。”苏嘉梅说的果决。
以她的死,替皇后娘娘顶罪。
以她的死,保住如今苏家的荣华。
“苏侧妃,七月七苏家安排了一批刺客行刺孤,这事你可知晓?”萧祁礼手指轻敲着桌案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那张被一身月白袍衬得俊朗如玉的面容此刻透着几分狷狂邪气。明明是语气平淡的好似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股油然而生的尊贵却让他多了几分狂妄之气。
他高高在上,看着蝼蚁使劲。
苏嘉梅脸色一白,那是她让父母为姜书翎准备的杀手,是要杀姜书翎的。
可这群废物不中用,都被清理干净了,她当初想清理痕迹,可没来得及,后面见无人在意,她以为是被当成逆贼一同处理了。
原来,殿下他都知道。
那殿下就应当知道,非是要刺杀他,只是刚巧,他与姜书翎在一起。
可殿下既然这么问,就不会将二者分开讨论。
她如何能承认?
不管是试探还是证据确凿,她都不能认,刺杀储君的罪,她担不起,苏家更担不起。
“殿下,七月七行刺的不是逆贼吗?怎么可能和苏家有关,请殿下明查!”苏嘉梅再次一拜。
“孤不查怎知苏家参与?”萧祁礼声音凉凉反问。
苏嘉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灰败,她原以为只要不认就还有了一丝希望。
只要求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庇护,苏家至少能不因她而亡
却没想,苏家早就因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刺杀储君。
天大的罪名!
苏家承担不起。
“妾,任凭殿下处置!求殿下开恩放苏家老小一条生路!”她伏跪在地上,方才自信而来与萧祁礼谈判的心态瞬间消散。
“孤记得你父亲在礼部任职。”萧祁礼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苏嘉梅闻言抬起头,望着上首的男人。
“孤不日前收到一封信,信上说礼部尚书任职多年贪污受贿,利用祭典,祀礼虚报敛财,数额巨大。”
“苏家若是未参与其中,能寻了证据指证便可功过相抵。若苏家与礼部尚书一丘之貉,贪赃枉法欺君罔上,朝廷律法森严,苏侧妃当知后果。”
苏嘉梅前往华音殿的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华音殿内。
姜书翎坐着看向母女情深的林夫人与林良媛,脸色一片淡然。
她从容的坐着,一句话没说,却叫林良媛不时的回过头看她。
“母亲日后不必来了,女儿在东宫过的极好。”林良媛心里再如何委屈,也不想吐出来让母亲担心,何况姜侧妃还在这里看着呢。
她能好心安排,让她母女二人相见,已然是恩德。
她心中对太子殿下没了向往,往后一生她会安分守己,不求宠爱,只求安度余生,不影响林家即可。
“时辰不早了。”姜书翎淡声一句提醒。
她帮林良媛一事,萧祁礼应当知道了。
她做此事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体现自己的大度,毕竟以后是要做太子妃,要做皇后的人,正宫之主,就该大度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