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竹林中。
阵阵冷风穿梭于疏密有致的竹影之间，吹动着竹叶沙沙作响。
少女的身影在竹林中显得格外孤独。
她举剑修炼的动作显得机械，目光不再聚焦于剑上，而是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主...主人，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冷漠？冰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少女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将剑锋深深插入地面，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寒风掠过她的脸庞，然而却不及她从心底散发而出的寒意。
自她突破剑王之后。
男子对她的态度一改之前，从最初的平静而温和，到如今的冷漠而严格。
从以前的关心她的身体，到现在只关注她的修炼进度。稍有停滞，便会引来一顿训斥，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罚练。
以前的温情再也不见。
她向男子认错。
她向男子道歉。
他向男子坦白了自己对同门所做的一切，然而男子的双目依旧平淡，他反问了一句：“剑道修炼得如何了？”
那一刻，她感觉男子变了。
主人变得不再是主人。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冰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我宁愿您惩罚我......而
而不是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冰儿，我是您唯一的剑侍......”
少女眉头紧蹙，心中一片凄凉。
嗒嗒。
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竹林的寂静。
少女抬起头，看到苏羽从竹林深处走来，面色犹如冰霜，不带丝毫情感。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
尽管。
尽管在她心中，主人已经不是最初的主人，可每当直面男子的时候，心中的波动总是难以平息。
“修炼如何？”
苏羽立于少女的不远处，语气冷漠，眼中没有一丝温情。
见此，少女鼻子一酸，微微低下头。
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冰儿这么远？
就不能再向我靠近一点点？
哪怕只是半寸......
“回禀主人，进展迅速，冰儿很快便能掌握‘天剑合一’，迈入剑皇。”
少女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抬起头，直视着苏羽，回答道。
“迅速？”
苏羽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冷淡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容，语气依旧冰冷，“你身为本宗主的剑侍，这个提升速度太慢了。”
“本...宗主？”
少女抿了抿嘴唇，忍住了想要反驳的冲动，她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晶莹摇摇欲坠，她的心更加凄凉。
这天，更冷了。
她深吸一口气，稍微放松一些，低声说道：“可是主人，我的修炼速度已经远超剑宗任何人，您...您就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夸夸我吗？”
“哪怕只是一次...一次就好。”
“冰儿已经尽力了......”
话落。
苏羽的目光却未曾因此而改变。
“那是因为你以前还小，本宗主对你更加宽容，而如今你已成年，这般修为，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冰冷的话语令少女心中一阵刺痛。
她凝视着苏羽那张冷漠的面容，心中满是无法言语的酸涩。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您的眼中只有冷漠？
还是说，这才是原本的您？
以前您对我做的一切，那才是假的？
您救我于荒野尸堆。
您带我回剑宗，为我疗伤治愈。
您教我习剑，练字。
您在我恐惧之时，拥我入怀，哄我入睡......
您的每一声冰儿，我都为之欢喜。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主人......”
少女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是冰儿太麻烦了，让您感到有些累了么？”
“正因如此，您才一直让冰儿抓紧修炼，是想让冰儿离开了么？”
苏羽的目光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说罢。
苏羽转身离去。
见到此景，少女的心再次剧烈地颤抖，所有的情感都瞬间涌上心头。
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有一种再次被抛弃在荒野尸堆的绝望感蔓延开来。
少女忍着心中的伤痛，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与男子的约定，急忙开口道：“主...主人，那个约定，还...还作数吗？”
苏羽步伐一顿，没有回头。
沉默良久。
“不作数了。”
苏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
寒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仿佛是对少女内心的回应。
“冷...好冷。”
少女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世界天旋地转，好不清晰。
她傻笑着，最终变为了呜咽。
整个人颤颤巍巍地跌落在地上。
像一只被遗弃的动物般，蜷缩着身子，在衣物的遮掩下，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的身体被冰雪覆盖，渐渐冻僵。
连带着她的心。
她的情。
这一日后，少女的书法与剑技突飞猛进，彻底迈入剑皇之境！
众人视少女为剑宗之未来！
少女第二次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不过，却没了当初那一丝暖意。
……
深夜，剑宗楼阁。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
苏羽坐在桌前，眉头微蹙，神色依旧如常，却无法掩饰眼中的疲惫。
桌对面，是他的师尊。
上一任剑宗宗主——秦道衡。
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秦道衡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小羽，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差到连老夫都能察觉到异样。”
“世间所有剑修都为之羡慕的剑心之血，你却毫不犹豫将其舍弃，只为转移到她人体内，求得她那一丝活命的机会。”
苏羽目中平静，只是淡淡道：“天忮之体乃诸天禁忌之体，这等体质若诞生于万界，根本不能以寻常之法解决。”
“剑心之血，可以将剑气转化为灵气，代替修炼。”
“此外，我别无他法。”
秦道衡深吸一口气，道：“为了一个剑侍，值得么？”
“值得么？”
苏羽罕见的笑了一下，“若是不值得，我便不会这般做。”
“或许......世间真有轮回一说。”
“师尊，你知道么？”
“那一日，我并非想要去那个荒野，而是冥冥中，我的心中有一道声音指引我前往，我从碎尸堆里见到了她。”
“我将她带回了剑宗。我为她疗伤，教她习剑、练字。多年下来，我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我待她如子女，她视我如长兄。”
“那一日竹林练剑，我得知了她对我有着别样的情感，我很高兴，我给予其承诺，然而天不遂人愿。”
“天忮之体觉醒在即，如若再拖，当灾劫来临，她必死无疑！”
“而血脉转移太慢，且不够完全。”
“所以……”
听完苏羽讲述的一切。
秦道衡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你便施展禁术，将自己的剑心之血完全注入到她的体内，并一改先前的态度，十分严厉地要求她的修为？”
“你怕你自己死后，你便不能保证她的安危，怕她无法照顾好自己？”
“唉，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一直瞒着？”
“瞒着吧。”
苏羽目光重归平静，平淡道：“今日过后，她该是彻底对我寒心了。”
“师尊，最近混沌异兽入侵，万界核心地带的顶尖宗门都要参战，我想让她留在宗门，她不能去，她还太弱。”
“待我死后，以她的天赋，同样能撑起剑宗的未来。”
秦道衡听罢，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羽，还是为了她么，“小羽，你还能活多久？”
“我的修为正在急速倒退，现在怕是......已如凡人了吧。”
苏羽轻声一叹。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
映得其轮廓分明。
能清晰得看见他的疲惫。
以及......一丝对某人的歉意。
他好想对那人说一声。
我始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