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昆虫的嗡嗡声渐渐将我唤醒,我从半梦半醒间挣扎出来,眼皮因长时间的沉睡而显得格外沉重,眨了好几下才适应过来。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如同温柔的拥抱,橙色的光线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给予我一种难以名状的慰藉。
这种温暖,带着皮肤上的微微灼热感,与上阳那种清冷截然不同。它莫名地勾起了我对下羽的回忆,那些在家乡度过的、被卷入战争前的宁静时光。我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身上的床单顺势滑落到两旁。床边空无一人,盛图南并不在这里。
颤抖和恐惧的阴霾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腿部隐隐的痛感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全新热情。此刻,我能做的,唯有怀抱希望。
我下了床,走向浴室,迫不及待地想要洗去身上的汗水和那股陈旧的气息。头发凌乱且黏腻,衣服上也散发着干涸汗水的味道。我在篮子里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件宽松的连衣裙。
它折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清新的气息,于是我拿起它,希望它是干净的。洗完澡后,我任由空气自然地将头发吹干,然后穿上这件厚实的连衣裙,套上靴子,离开了房间。
地板是深木色的,仿佛能吞噬掉我的脚步声。我穿过小走廊,两旁是与我房间相似的屋子。一个红皮肤的人坐在出口旁,我离开时,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一踏出房门,强烈的阳光瞬间将我包围,但我却毫不在意。我静静地站了几秒钟,让这炽热的阳光勾起我每一个温暖的记忆。
父母的拥抱、童年时的海滩之旅、盛图南的温柔亲吻与抚摸……我的微笑渐渐扩大,伸出手掌,掌心向上,让自己更多地沐浴在这阳光下。灼热感几乎到了疼痛的边缘,直到那时,我才决定穿过草地,走向前方的建筑。
我听到门后传来阵阵说话声,缓缓推开门,希望能见到熟悉的面孔。大厅里,无数外星人和上阳尼亚人围坐在散落的桌子旁,大多数人正在进食,其余的人则在交谈。餐具的碰撞声和椅子的拖动声充斥着整个大厅,却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偷窥的人类。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盛图南、我的小队或朋友们。胸口涌起一丝恐慌,但当我在大厅的另一端看到乔磊时,恐慌瞬间消散。他正通过后门离开房间,我沿着外面的走廊跑过去,想要与他汇合。
“江雨柔!”他看到我时惊讶地喊道,眼睛因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缝,“你看起来好多了。”
“我确实感觉好多了。”我承认道,“我昏迷了多久?大家都在哪里?”
“大家都在里面大吃大喝呢。”他指了指刚才所在的房间,“你一定饿坏了,毕竟你昏迷了好久。”
“真的吗?”我震惊地问道,感觉上并不像过了那么久。
“嗯,你清醒的时候总是有点迷迷糊糊的。”他说道。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不过我没怎么见到你。盛图南在你醒来的那几次里一直照顾着你,喂你吃饭、帮你清洁,还更换了你的绷带。”他指了指我几乎已经愈合的包扎处,他们用的药物简直是个奇迹,现在甚至感觉不到王猛曾经折断过我的脚踝。
想到盛图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悉心照料我,我的脸颊不禁泛起红晕,感到有些尴尬。我希望自己没有说出太多蠢话,他是怎么忍受我那股难闻的陈旧汗味的呢?
我捂住脸,皱了皱眉,“该死,该死,该死。”
“你怎么了?”乔磊关切地问道。
“乔磊,我当时又脏又臭,天知道我说了些什么蠢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懊恼地说道。
乔磊对我的忧虑只是报以一笑,安慰道:“别担心,你只是反复提及王猛对盛图南的仇恨,有点过于执着了。”
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真希望能把这几天的记忆一抹而去。
“没事的,你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能理解。”他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了大厅,并为我准备了一份食物。
我迟疑地咬了一口,随后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部分。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但好奇心却让我如坐针毡。“其他人呢?甘雨、邱艳、刘喜指挥官,还有盛图南呢?”
乔磊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迷人微笑,领着我走出了餐厅。我边走边迅速喝完了一小袋水。
“你沉睡的时候,我们可没闲着。”他打趣道,我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再次踏上了沙质草地,一阵风吹来,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前方,一座小矩形建筑映入眼帘,屋顶上矗立着几个大型的天线状结构。
“我们最近的任务成功切断了上阳人对所有摄像头和广播的独占控制,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可以把真相传达给那些被王猛的谎言所蒙蔽的文明。”乔磊的话语随风飘来,每一个字都像希望的种子,深深植入我的心田。
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把真相公之于众,也许会有更多的国家、更多的外族人愿意加入我们的战斗。
想到王猛得知这一切后的愤怒表情,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图南指挥官、武灵指挥官和白斯慧将军一直在尽可能多地传播他们的故事,直到王猛重新夺回控制权。刘喜指挥官也是。”
我停下脚步,在阴凉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乔磊,这太棒了。”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他只是点了点头,阳光让他的皮肤焕发出了新的光彩。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充满活力、如此充满希望,我知道,我的脸上也一定映照着同样的光芒。
“那下羽呢?那些对政府为王猛工作一无所知的无辜下羽人怎么办?”我微微挑起眉毛,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跟我来。”
我们穿过一扇门,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前,门正敞开着。
我看到甘雨、邱艳以及一些我不认识的下羽人都在里面。有些人正在摆弄着拍摄设备,另一些人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背诵着台词。
邱艳身着军装,站在一个亮白色的屏幕前,强光直射在她的脸上。我很惊讶她竟然能睁开眼睛,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深棕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不屈的光芒,她对着镜头说话的样子简直令人惊艳。
“军事掩体已经建立,上阳人的接管只是时间问题。你们所熟悉的生活即将发生改变。你们之前已经听说过上阳前奴隶的遭遇,如果我们现在不反击,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如果我们不趁机摧毁这些遍布整个国家的掩体,它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直到屏幕上的人挥手示意她结束。
“你也发送了一条信息吗?”我满怀敬佩地问道。
“没错,是时候让下羽人民意识到他们眼皮底下所发生的事情了。”乔磊轻声回应道。
“但是他们真的能收到吗?我们怎么才能确定呢?”这一切听起来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对于一个多年来总是预期最坏情况的人来说,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怀疑。
“吕秀才已经成功地发送了盛图南指挥官和其他人的信息,希望我们也能一样顺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点了点头。他说得对,我们能做的就是采取行动,并希望一切都能对我们有利。
“江雨柔!你醒了!”甘雨兴奋地大喊着,冲过来抱住了我们。邱艳也走了过来,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仿佛怕我会碎掉一样。我微笑着,心中充满了感激。
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而不是王猛或吴倩,真是太好了。
“你想向下羽传递信息吗?”邱艳问我。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能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无论是因为我是江雨柔、盛图南指挥官的爱人,还是因为我是那个逃离上阳、分裂帝国的下羽人,他们都深深地认可了我。
站在屏幕前,我感受到他们炽热的目光,那重量仿佛要将我压垮。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与盛图南的一次深刻对话,那是在我于竞技场赢得第三场比赛后的夜晚,我们在他的别墅里沉浸于一个治疗池中。
当时,我们探讨了作为他的爱人加入军队可能带来的种种影响。盛图南的话语至今仍在耳边回响,他提到公众舆论的力量,它如何能够塑造一个人的声誉,甚至超越一切。那段对话虽然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却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
盛图南曾将我塑造成竞技场上的璀璨明星,但我的行动却引领我走到了今天这个十字路口。尽管我从未喜欢过那些强加于我的标签,它们已然成为我身份的一部分,我未曾料到这些标签会拥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走向那面屏幕。
在明亮的白色灯光和镜头的注视下,我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是编号6888的奴隶,是从下羽被无情掠夺的众多生命之一;我是竞技场上的斗士,凭借坚韧与勇气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踏入军队的殿堂;我是盛图南的爱人,也是他的小队成员,我曾与其他上阳人并肩作战,共同面对生死,甚至在一次任务中拯救了一位将军,证明了并非所有上阳人都是冷酷无情的,有些人,如盛图南,正心系着下羽的未来。
最后,我也是江雨柔,一个七岁时就被从家人身边夺走的普通的下羽人。我为了下羽的安全而战,并将继续战斗,直到战争的阴霾散去,和平的阳光洒满大地。
房间里静得连我的话语都在墙壁间回荡,仿佛我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当我结束讲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紧接着是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陌生。看着人们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所有的苦难与挣扎都化作了更大的善行。他们脸上的敬佩之情不容置疑,我的喉咙哽咽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们。
“干得好。”乔磊自豪地拍了拍我的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骄傲。“你已经说得不能再好了。”
“是啊,如果这都不能让下羽人反思,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邱艳附和道。
“我真的说得好吗?”我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是的,你的演讲非常出色。”甘雨盯着屏幕上正在重播的我的信息,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赞赏。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脸颊因轻微的晒伤而泛起红晕。
“你应该穿个胸罩的。”甘雨低声打趣道,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胸部在镜头下若隐若现。
我尴尬地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一看。谢天谢地,虽然布料厚实,但在明亮的屏幕上还是显得有些明显。
“甘雨!!”我抱怨道,脸上满是羞涩与无奈。
“别担心,我会把它剪掉的。”她笑着拿起剪辑工具,熟练地裁剪掉了画面的下半部分。
“那我到哪里去找内衣呢?我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绝望地在她耳边低语。
“其实我也没穿。这里根本没有内衣。我们只能等拿回旧衣服再说了。”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嗯,江雨柔?”这时,一位高挑的中年女性从旁边叫我。我转头看向她,她正犹豫地微笑着。
“终于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
她伸出手与我握手,我感到有些惊讶。
“荣幸?”
“实际上,我们中的一些人一直都很想见到你。”她热情地介绍我给其他人认识。不知怎的,我们最终都坐在了地上,开始讨论起那些对我来说已经变得陌生的话题。毕竟,我已经离开了下羽十一年之久。
我们的话题围绕着下羽的生活展开,那些曾经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我既感到亲切又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