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大到视线逐渐模糊。
看着倔强的身影,王樟延示意陈铮再次上前撑伞。
长欢这次没有拒绝。
因为跪了很久,她已然没有力气再抵抗。
王樟延表情有了些许缓和。
心里在想:
若她站在自己这边,他定会护她周全;
若她站到对立面,在所不惜也要把人抢过来。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渐渐清晰。
“慢着。”
即便是这么大的阵仗在眼前,陆远青没有自乱阵脚。
他气定神闲,徐徐走近。
“听闻二位大人,一直在寻我?”
见到跪在庭前的长欢,一把将她捞到伞下。
面对长欢担忧的神色。
他安慰一般地摇摇头。
这一幕郎有情来妾有意,悉数落在王樟延的眼底。
他面上淡淡地笑着,暗自咬紧了牙。
不过片刻,唇角微抿,身体微仰,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在座的都是人精,见到这场面,心底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孙司马率先发难:
“陆大官人好大的谱,叫本官好找啊。”
陆远青视线划过周围的带刀士兵。
“哦?不知司马大人,所为何事?”
只见孙司马大手一挥:“少跟我装蒜!”
“这里是你的三大罪状。”
他抖落手上的卷轴。
“借捐款捐物沽名钓誉,偷工减料包藏祸心,麦山坍塌违抗圣意。”
“这些你认不认?”
孙司马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长欢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王樟延。
他怎么能像个局外人,盘着他那串小叶紫檀?
他才是背后的操盘者,他才拥有命令的权利。
他就这样看着权势纵横,无辜者平白受辱?
当年的他,怎么会与孙司马这种人为伍呢?
二人视线不经意间相交。
没有天雷勾地火,没有针锋相对。
只有长欢透露出,无尽的失望与厌弃。
“我不认。”
陆远青掷地有声的回应,让长欢收回视线。
孙司马又拔高声调:“你敢不认?”
“我不认!罗织罪名,何其不公!”
天空顿时一道闪电劈过。
陆远青他站在狂风骤雨中,怒吼着挑战这不公的世道。
“国库空虚,千万银钱走的是陆家的账簿。”
“圣上尚教,建坛布施用的是陆家的善心。”
“漕运艰难,南来北往借的是陆家的草船。”
“不过是一场天灾,两个无辜之人枉死。”
“可这一切,于我陆某何错之有?”
雷声大作,他的声音回荡在院中。
一字一句都充满着愤怒与不平。
用人朝前,不用就朝后?
想找个替罪羊,就开始过河拆桥?
他们找错人了。
现在的局势有些反转。
真想把孙司马现在的表情画下来。
歪着一张嘴,既有几分不甘,也有几分心虚。
“呵呵呵”一阵轻笑打破僵持。
王樟延的眼神,锐利如剑:“陆大官人不提醒,吾差点忘了。”
“陆大官人怎么拿到的漕运?经得起盘查推敲吗?”
陆远青斩钉截铁:“我问心无愧。”
王樟延击掌称赞,“好。”
“陆氏借着漕运敛财多少,陆大官人算得清楚吗?”
“流水一样的银钱送去了哪,陆大官人还清白吗?”
“陆大官人敢说这些,都问心无愧?”
王樟延此刻如同君王一般,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杀人诛心。
长欢知道,眼前的男子不仅玩弄着权力,更掌控着人心。
“王大人。”长欢上前一步,刚要辩驳。
他的手一松,油纸伞“当”得一声落地。
低沉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长欢。
“陆大官人,我劝你,不如想好再说。”
一句言语,既是警告,也是威胁。
明显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王樟延一声令下。
“来人,带走。”
长欢上前一步,身形单薄却坚定地拦在陆远青的身前。
“你们不能带走他。”
她声音虽然柔和,却透露出鱼死网破之感。
她和王樟延之间,如同架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王樟延诧异了一瞬。
看来是要死命护他到底.....
面色更加灰暗,眸中情绪复杂。
几乎是迸发出滔天的怒火。
“来人,绑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挑战,似乎在测试她的底线。
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也是十成的挑衅。
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拦?
蛮不讲理的样子,落在长欢眼里。
她攥着陆远青袖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明明就是栽赃,就是他王樟延顺水推舟的陷害。
怎么会没有反击的机会呢?
怎么就只能这样束手就擒呢?
长欢气急:“王樟延,你欺人太甚。”
又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熟悉,每次她生气都是直呼全名;
又陌生,因为她为了其他人和自己置气。
王樟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注视,剖心挖骨一般。
用轻飘飘的言语,说出最不容置疑的话。
“我王樟延今天要拿人,谁能说不,谁又敢说不!”
话虽是说给众人听得,可眼神做不了假。
他只看着长欢一人,仿佛话也是说给她一人。
她别想与他抗衡。
以前不能,现在也不可能。
陆远青拍了下长欢的肩,孤身走入刀剑之中。
无惧磨难,无惧生死。
拱手道:“相信王大人光明磊落,必能还陆某一个清白。”
王樟延侧身:“陆大官人请吧。”
孙司马得势,玩味地看了眼阶下之囚。
王樟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出言警告:“司马大人,陆大官人交给你了。”
“好生招待,出了事可没法交差。”
长欢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远青被押走。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都不能辩驳一分。
恍惚间回到商丘,那场雨成了她心底永远的潮湿。
院内士兵撤走,留下一地狼藉。
王樟延孤身走近,近得可以听清他平稳的呼吸。
他就那样看着长欢,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
眼神专注,目光如炬。
“浅浅......”
熟悉的呢喃,让长欢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蹙眉望向那眸中的一池春水。
心里是深深的不耐烦:
他怎么还能演出一副痴情绝爱的模样呢?
长欢倔强地扬起下巴,用言语作出了回击。
“王大人满意了?”
王樟延眼皮跳了跳,眯着眼睛露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冰霜。
“你问我满意吗?”
“陆远青他抢走你,把你藏起来,还与你有了孩子。”
“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让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他牙关咬得很紧,全身青筋暴起,泛起战栗。
他的爆发,让长欢所有的情绪,死灰复燃,在心头不断激荡。
她缓缓出声:“王樟延,你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