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如墨般晕染开来,晚霞的余晖宛如金纱,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青砖地面上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好似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吴怀坐在书房的案几前,手中的书卷早已被翻得有些发皱,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只是百无聊赖地随意翻动着。他时不时抬眼望向门口,那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恰似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船只,渴望望见港湾的灯塔。
终于,熟悉而又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吴怀像是被注入了活力,瞬间放下手中的书卷,快步如飞地迎了上去。
“哥,你怎么才回来,又去侯府了吗?”吴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却又藏不住那深深的关切。
吴泽迈着沉重的步伐跨进书房,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的重担。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眉头微微皱起,像是被生活的压力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没有立刻回答吴怀的问题,只是径直走向书桌,随手拿起案上一本字帖,目光直直地落在那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上,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许久都未曾挪动分毫,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哥?”吴怀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与不安,他从未见过吴泽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然而,吴泽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吴怀的呼唤充耳不闻。吴怀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吴泽身边,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一次,吴泽依旧没有回应,吴怀这才发现,吴泽的双眼已经闭上,身体微微前倾,竟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吴怀心中猛地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吴泽,像是扶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让他在椅子上缓缓坐下。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心疼与无奈,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热气腾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他把茶放在吴泽手边,又取来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熟睡的婴儿。
他曾经是夏国的小王子,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以为自己只需要尽情享乐,天塌下来有父王和大哥顶着。父王活着的时候,夏国的万千事务有父王操持,就算哪天父王薨了,还有大哥继承王位,自己依旧可以无忧无虑地接着享乐。
可这一切都在那个噩梦般的日子被凌丕打乱了。齐国的军队打着夏国刺杀了齐国将军冉恭煜的旗号,那名扬天下的战神司行兆率领着虎狼之师,一路势如破竹,如汹涌的潮水般,很快便兵临汾阳城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惨烈的一幕,他亲眼看到了大哥出城去投降议和,满心期许着能换来和平,可换来的却是被当场砍下脑袋,那颗曾经意气风发的头颅,被高高挂在写着大大的齐字的王纛之上,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不甘。
那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怎么哭泣,怎么哀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紧接着,父王出城奉玺投降,本以为能保全国祚,可换来的却是在众人面前被陈礼当场格杀。鲜血在土地上蔓延,刺痛了他的双眼,也碾碎了他的世界。
他在那场动乱中失去了所有亲人,也失去了所有地位,他全怀根本就不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他只是一个在乱世中甚至无法靠自己活下来的无助小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吴泽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疲惫与迷茫。他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热茶和身上柔软的薄毯,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满脸担忧的吴怀,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让你担心了。”吴泽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般粗糙。
吴怀摇了摇头,“哥,你到底在侯府忙些什么?为何每次回来都这般疲惫?”
他记得,是吴泽在那破败不堪的寺庙里救下了他,从那场熊熊燃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火中把他带了出来。是吴泽告诉他不能再姓全了,夏国已经被灭,顶着全姓招摇过市,只能等着凌丕的斩草除根。是吴泽带着他,从千里之外的夏地,一路辗转来到了而今的雅安,投靠了温府,给了他新的生命,让他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吴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道,“最近侯府事务繁忙,侯爷信任我,有些事都托给我来做。”
吴怀静静地看着吴泽,他心里清楚,吴泽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可他也明白,哥哥这般隐瞒,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徒增烦恼。
吴怀没有再多追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眼中满是关切:“哥,你奔波了一天,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晚饭我出去买点就行,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要是没有,我就去买一碗饺子啦。”说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期待的笑意。
“买饺子做什么,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吃那东西干啥。”吴泽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可眼中却满是宠溺。
吴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活泼的小鹿:“我想吃还不行嘛,前些天侯爷给了我五两银子当零花钱,就当我请哥吃碗饺子啦,必须是肉馅的!”话音未落,他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那急切的背影,仿佛在追逐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吴泽没有忍心破坏吴怀的一片心意,只能坐在凳子上,喝了口吴怀给他倒的茶,他喝之前就猜到了,氤氲着热气,自己睡了也有好一会,明显是吴怀为了让自己喝到口热茶换过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