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商队送来的两个木盒,自然是花满楼与陆小凤的。而万梅山庄的,自然是西门吹雪。
三人齐齐把东西送到了白云城,当然不是巧合。
下令让锦衣卫暗示一番的小皇帝在宫中笑的得意又咬牙切齿。
某个南海的外乡人,妄想一家独大可不行,在京城几个人,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属于陆小凤的木盒,里面空无一物。
陆小凤起先是打算送些什么的,但他以什么身份送呢?又该送什么呢?
他已经心甘情愿地与她签了卖身契,可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一个江湖浪子,只是因为一个像玩笑一样的奇遇,偶然瞥见朱门绮户的一角,惊愕满堂华彩。
就像是凡人误入仙山,得见神女,若旷千载而特生,在惊然的那一瞬间忽然醒来,神女在梦,凡人日思夜想,盼梦中再相见,却再也不得入梦。
辗转反侧是他,夜不能眠是他,朝思暮想是他,魂牵梦绕是他……
一切的波澜起伏,都只在他一人的心上,梦中的神女高坐,他只是被她俯视的芸芸苍生中没什么特殊的一个。
浪子的心动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忐忑不安。他用洒脱掩饰心乱如麻,假装自己一如既往,是永不停泊的飞鸟。
但花满楼对他说:“陆小凤,你向来都是随心所欲,这一次,也听一听自己的心吧。”
陆小凤是个大混蛋,但混蛋都要很聪明的人才能当,否则就是笨蛋、蠢蛋。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心呢?
乍见欢,几怦然,明月珰微晃,使他心慌。
但陆小凤的木盒里依旧什么都没放,他已经签了公主的卖身契,仅剩的一颗心也输进去吗?
司空摘星捏着一碗京城特供豆汁儿,站在窄窄的墙上,对着院子里颓然的陆小凤扮鬼脸:
“小凤不是凤、是个大臭虫。臭虫脑袋尖、专门会钻洞……”
陆小凤不等司空摘星把这串骂人的顺口溜报完,迅速站起来,指着司空摘星道:
“司空摘星,是个猴精。猴精捣蛋,是个浑蛋。浑蛋不乖,打他屁股!”
司空摘星不屑地继续扮鬼脸,道:“陆三蛋,混蛋、笨蛋、穷光蛋……”
陆小凤扑了上去,司空摘星迅速闪身,把豆汁子往前一扔,陆小凤腾身别过。
只在这短短一瞬间,司空摘星已经在四五丈开外。
他嬉皮笑脸道:“陆三蛋,叫一声司空爷爷,要什么珍宝爷爷都能送过来。”
说着,他突然打了个哆嗦,急忙补上一句:“皇宫大内的除外啊。”
陆小凤没精打采地扫他一眼,道:
“世间最光华动人的珍宝,是出自朱门琉璃瓦。谁也无法窃取,只有珍宝自择那个幸运儿。”
司空摘星闪身挨近陆小凤,道:“陆三蛋,你……”
陆小凤摆了摆手,幽幽道:“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说着,不理会一旁愕然的司空摘星,施施然地走远了。
他的木盒依旧什么都没放,浪子是世间最大胆的人,他可以为一句笑语、为一个诺言生死相赴,浪子也是世上最多情的人,声色犬马、觥筹交错间,甜甜蜜蜜的情话信手拈来。
可是,当他真的动了心,要他珍之重之地表达自我,那他便是天底下最最胆小的胆小鬼,那些情话瞬间变得难以启齿,那些表达心意的举动也僵硬了起来。
浪子若真爱上一个人,那便会在她面前藏的深深的,叫她永远也不必知晓。
将这个空盒放在一边,胭脂打开了花满楼的木盒,里面有一张洒金花笺,上面只写着一句“落花寂寂委青苔”。
她不由微微一笑,久别离、别离久,有人心上忧。
西门吹雪的盒子里是一根晒干梅花枝,用锦缎蚕丝包裹着,层层打开后,最里面的梅花花瓣依旧完整如初。
胭脂想起来,她似乎有一个去万梅山庄赏梅花的戏语。
只是离开京城后,便把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西门庄主是在提醒她的失约?她还以为他要表达“聊寄一枝春”的情谊呢。
胭脂又看向叶孤城留下的木匣。
凤凰步摇在光线下变换着光泽,这是一支从材料到做工无一不精致到极致的发饰。无论是凤凰的羽翼、身躯还是头部,皆被雕琢得栩栩如生。
每一处雕刻线条流畅自然,毫无瑕疵可言。镶嵌工艺也堪称一绝,黄金与珍珠紧密贴合,宛如天成。
胭脂将木匣合上,并没有试着戴一戴的意愿。
她只是似怀念又似惋惜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夜深人静时轻轻飘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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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越来越喜欢她的新玩具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满脸疤痕,带出去总让她觉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于是她在岛上享乐的时候,柳余恨就守在门外,像老僧入定一般枯坐着一动不动。来来往往的人也知道这是宫主的新玩具,于是也不去管他,仿佛他和旁边摆着的酒桶、地上长着的杂草没有什么区别。
柳余恨就这样听到了许多消息,等到了海船上,他该做的重活也照常要做,只在宫主的牛肉汤做好的时候要去试汤。
其余在船上的时候,他和普通奴隶的区别也就是除了宫主以外,没人能像戏弄别的奴隶一样随意杀掉他。
在这艘船终于去靠岸补充物资、运送货物时,作为奴隶的柳余恨在搬运货物时,顺利的和锦衣卫的人交换了消息。
太平王世子化名宫九,拜了神秘岛上的岛主为师,此人自称吴明,功力深不可测。有一个女儿,因为煲得一手牛肉汤而化名“牛肉汤”,并且还跟着太平王世子一样取了一个“宫主”的名字,疑似被太平王世子当做妹妹。
锦衣卫的人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一切都接收清楚。
他是有用的!他能派上用场!
柳余恨心中激动雀跃,面上依旧是一副麻木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