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见在自己的寿宴上逼着太子办事的。
场面一时更寂静了。
陆予熙意味深长的笑笑,“不知吴老太太想说什么?”
吴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把身后满脸娇羞的吴霜晚给推到了前面。
“老身知道殿下已经定下了太子妃,只是这林公子怕是没法给殿下传宗接代。所以还请太子殿下从老身一句,这是老身的嫡亲孙女,她仰慕太子殿下已久,恰逢今日得见,老身便斗胆,仗着自己也算殿下长辈的身份,豁出这张老脸——”
“请殿下应了霜晚,娶她做您的侧妃!”
这下更是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低不可闻了。
陆予熙扫视四周,南阳侯一家不敢说话,看起来很是害怕,但眼里满是野心与期待,他的两位好皇兄,正嘲讽的看着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而其他人则是真正的恐惧埋首,一动不动。
至于他身边的林时明,陆予熙回头看了一眼,林时明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陆予熙微不可察的浑身一颤,赶忙收回了视线。
调整了一下情绪,陆予熙终于在众人胆战但好奇期待的心情中开了口。
“当众逼迫太子,插手孤的婚事。合宜郡主,谁给你的勇气,敢做孤的主?”
说话间,陆予熙把手里的酒杯重重的砸到了桌面上,一旁的吴霜晚吓得惊叫一声,脸瞬间就白了下来。
吴老太太也被吓得不轻,她故作镇定的开口,“殿下,老身是你的长辈!太后娘娘都曾经说过,长辈有言...”
“放肆!”陆予熙终于彻底爆发,“来人!”
屋外瞬间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几息之间,一队太子亲卫就持刀闯了进来,将众人围在中间。
“传孤教令,南阳侯府,算计逼迫储君,僭越犯上,即刻拿下,押入天牢候审。”
“太子!”安王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南阳侯府勋贵之家,吴老太太更是皇室郡主,你我长辈,你怎能——”
“安王若是不服,一并压入天牢。”
说罢,陆予熙便不再开口,拉起林时明就大步离开。
他们刚刚踏出正厅,身后便响起了南阳侯一家的呼喊求饶之声,但很快就在亲卫的动作下消失殆尽。
*
马车里,陆予熙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将火气堪堪压下一些。
“先送林公子回府。”
马车缓缓开始行动,陆予熙长舒口气。
见人确实气的不轻,林时明尝试着开玩笑来安抚,“她们当着我的面觊觎你,我还没怎么生气,你怎么气成这样?不是端方有礼的太子殿下吗,今日怎么还雷厉风行起来了?”
“你就调侃我吧。”陆予熙虽然仍旧余怒未消,但依然很配合林时明的玩笑,“你不气?刚刚是谁看着我的眼神都快杀人了?”
“你别造谣!我可没有!”安慰人把自己给埋进去了,林时明相当不爽,“你看错了。”
陆予熙随他狡辩,“好,我看错了。”
林时明不满的哼了一声,正准备继续给自己开脱,马车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鸟鸣。
“进来。”
陆予熙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忽然出现在马车里的余生。
“太子殿下,公子。”余生依旧先行一礼,“南阳侯府的人已经全部拿下送往天牢。安王殿下没再阻拦,直接离开了。”
林时明嗤笑一声,“就知道他是个色厉内荏的。”
余生并没有附和,而是继续汇报。
“平王殿下和其他宾客也已离开。除了两位王爷的车马往皇宫行驶,其他人都没有往宫里去。”
“好,你先出去吧。”林时明嘱咐余生,“去给兄长传个信,告知他今天的事,然后直接回府就行。注意安全。”
余生点头,下一秒就又消失了。
“这人不错,轻功卓绝,神出鬼没,探听消息的本事也一流。你哪找来的?”陆予熙现下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语气也回复到平常温和的样子。
“路上捡的,捡了一对呢!”
“那你运气挺好。”陆予熙轻笑,“不过说起来,倘若今天林世子没叫我来陪你,你打算怎么做?”
林时明也给自己来了杯水,“早上得知季伯伯出事,我和兄长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对了,所以就带了余生。他擅长收集信息,观察变化,我就让他盯着点。”
“只盯着点?”
“嗯。我虽然没见过多少阴谋诡计,但也能猜到他们大概是想毁我的名声。虽然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个操作,但估计大差不离的就那几种,都是把人单独骗出去做点什么,再叫一群围观的来作证。”
陆予熙仔细回忆了一下,“倒也是。所以你打算如何脱身?”
林时明笑的灿烂,“所谓‘一力降十会’,他再多的计策,我直接轻功跑路就是。然后发个信号,让李轶和余生找个地方搞点事,把人都引过去。人群混杂之下,我要再做什么就很容易了。”
说着,林时明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弹丸。
“看过江湖话本吗?江南霹雳堂,霹雳子,我照着书里写的做的。虽然大了点,丑了点,火花也小了点,但够响。用的多的话能把房子点着。”
“到时候就是余生他们一把一把的弹丸往吴老太太平常的房间里扔,不伤人,也够热闹。都可以算我送她的寿礼了。”
“就是没想到今日这么巧合,她临时改了计划,来了个当场阳谋,单刀直入。”林时明一脸遗憾的摇摇头,“都没给我发信号的时间。”
陆予熙无奈的笑着摇头。照林时明这种方法,非得把兵马司、禁军还有刑部和大理寺都给招来不可。他从未觉得林时和如此有先见之明。
“以后若再有什么聚会宴席需要你独自前去,你一定要来叫上我。”我怕你一时兴起,再搞出什么惊天大事。
林时明自然听得懂陆予熙的意思,他不满的哼了哼,还是点了头。
*
初六,大朝会。
“陛下,臣有本启奏。”刑部左侍郎唐永持奏本出列,“昨日南阳侯府为其老夫人合宜郡主办寿宴,但太子殿下竟以‘算计逼迫储君,僭越犯上’的罪名将其全部下狱,甚至还威胁兄长,要将安王殿下一同押下。”
“太子如此行事,实属狂妄,目无尊长,还请陛下下旨,释放南阳侯一家,并训诫于太子。”
龙椅上的隆运帝接过内侍传递过来的奏本,随手翻看了两眼。
“太子。”
“儿臣在。”
“按奏章上写,朕问你,这合宜郡主是否真的插手你的婚事,算计逼迫于你?”
“儿臣不敢欺瞒,昨日众臣赴宴,众目睽睽之下,合宜郡主言语太子妃不能生育,要求儿臣‘娶’其孙女,实属僭越。”
“刑部左侍郎,太子所言是否属实?”
“这,这,”唐永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他本就是昨日深夜临时受人指示弹劾太子,哪里知道当时情形具体细节?
“朕问你话,太子所说的那些,合宜郡主是否说过、做过?”
唐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抵,大抵有吧?合宜郡主毕竟是太子殿下的长辈,或许有些出入,也未可知...”
“好一个‘也未可知’!”隆运帝用力合上那本奏章,又把矛头指向陆予晨,“安王,昨日太子逼迫于你,要将你下狱?”
陆予晨此时若再看不清隆运帝的态度,那他就可以称一句三岁儿童都不如了。
“禀父皇,昨日儿臣与太子,实属误会。”
隆运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既如此,南阳侯府罪名属实,太子处理得当。着,南阳侯削为子爵,合宜郡主降为乡君,两人皆罚俸一年,禁足半年。宗人府即刻去办!”
“臣领旨!”
“至于刑部左侍郎,身为刑部之人,反而诬告太子,知法犯法,着,官降三级,杖责五十,以示惩戒。拖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唐永很快就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外面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棍子打在身上的闷声和唐永抑制不住的痛呼声,直听的一些人两股战战。
处理完了南阳候府,下面的臣子本来以为此事便就此了结,但没想到隆运帝又提起了太子的婚事。
“朕半月多前下旨赐婚于太子,旨意中有几点并未说明。今日既碰上了此事,朕便一次说清。林时明赐婚于太子为正妃,此生,太子只会有这一个正妃。”
“陛下不可!”太子太傅当即出列,“赐婚男妃已是闻所未闻,陛下怎能让太子只有这一个男妃?那岂不是断了太子的子嗣?”
“无妨。朕还没说完。前太子追封华悯太子,其遗腹子陆亭松待太子大婚后交由太子及太子妃教养,以做其后嗣传承。”
朝堂之上瞬间哗然,但隆运帝并未再多言。
“此事便就这么定了。退朝!”
*
已经退朝,臣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边往外走边谈论着刚刚早朝上的事。
“这前段时间还纠结陛下是厌弃了太子,还是已经决定要把他送上帝位,今日一看,咱们这陛下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那华悯太子。”
“说的是啊,现在这太子,怕不就是陛下给华悯太子之子竖起来的挡箭牌,是太子之位和皇位的暂时的保管者。”
“诶,倒也不必这么早下定论,陛下看起来圣体康健,此事变数多着呢!”
“那倒也是。”
“罢了,其他事不确定。但总归陛下已经下旨,太子那里除了那林公子是没有其他人的位置喽,你们还是操心操心六皇子的正妃人选吧!”
“是极是极!”
“... ...”
*
皇极宫,宣政殿,御书房。
隆运帝正翻看着一本请安折子,他忽然随口问向一旁磨墨的内侍黎公公,“黎安,你说那些大臣们现在在说些什么呢?”
黎安习以为常,但依旧认真思考,“奴才不知。不过差不离,就是太子殿下的婚事吧。”
“那倒也是,他们除了盯着那些个东西,还能有什么作用?”
这话黎安不敢接,他只谄媚的笑。
隆运帝也不指望他说出点什么,转而又问起了别的。
“你说,太子昨天到底是为何气的把那群人都下狱了呢?连老四都差点没放过。”
“奴才听闻,太子殿下本来只是生气训斥,但...合宜乡君说她是殿下的长辈,又提到了太后曾经的言语...然后太子殿下便一下子爆发,当即就把人给下狱了。”
“她果真放肆!”
黎安瞬间跪下,“陛下息怒!”
隆运帝深吸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良久,才唤起了黎安,“起来。朕的后宫许久没有进人了,宣旨,合宜乡君之嫡孙女...”
黎安小心翼翼的提醒,“吴霜晚。”
“...吴霜晚,至诚至孝,故册为美人。就让她替朕去佛陀山给太后尽孝吧,告知皇后,现在就去宣旨,明日便出发!”
“嗻。”
黎安退出殿内,御书房只剩下了隆运帝一人。
他长叹口气,起身走到窗边,“予煦,朕的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