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带着颜如玉进了内堂,屋内还有一些蛇根木燃烧之后残留的气味,她打开窗户,再将浸湿的白布递给他:“捂住口鼻。”
冰凉的白布贴在脸上,着实让颜如玉有些不适:“廖内官给了你什么东西?”
“你又在找什么东西?”桑落取出一双干净的手衣戴上,也没准备再喷烈酒消毒。
颜如玉没有回答。
桑落指了指长指甲:“来,我俩一起抬起来。”
话音刚落,颜如玉脚尖一挑,人就飞起来落到榻上:“你要那个方子做什么?”
桑落扯了些布条,将长指甲四肢固定在榻上,用剪子剪去他的衣裳,彻底暴露出身体。
“我若未猜错,你那个化尸水,应该可以融化黄金。”桑落取来一瓶药,送到“长指甲”的鼻子底下给他嗅了嗅,“我知道有些药物可以用它提炼。”
“长指甲”鼻子动了动,很快就醒了,发现自己被绑着全身赤裸,床榻边站着两个人,女的他认识,是姓桑的。男的捂着脸,他完全没见过,只觉得此人身姿挺拔,不像医馆里的大夫。
他开始害怕:“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桑落并不理他,递了纸笔给颜如玉:“你替我记录。”
颜如玉漠然地接过纸笔,上次在杨家也是这样,她也是要自己记录。
桑落已经对“长指甲”动了手:“蛇根木的毒性未解,嘴唇青紫,指甲绀紫。心跳——”
她把着脉沉默一阵:“一百三十左右,与惊恐或有关联......”
她取出一把剪刀,对着烛火检查了一下刀刃,放柔了声音对“长指甲”说道:“我现在要给你剪指甲,你要动得厉害,就有可能剪到你的手指。”
这声音再温柔,“长指甲”也听着害怕,只觉得她是地狱来索命的女鬼。他不住喘息着:“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今晚吃了酒,色胆包天,才做了这等蠢事,桑大夫,求求您,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放?
在这个世道里,一个女子连大夫都不能当,倘若被他们玷污,她只剩下死路一条。
她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原本准备利用他们做宣传,可胖子要对自己下杀手,被人反杀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桑落眼里寒光闪过,握着剪刀的手一收紧,咔嚓一下。长长的又黑又黄的指甲落了地,连带着剪掉了一块肉皮,手指尖上渗出鲜血。
“长指甲”看不见自己的手,哇哇大叫了一阵,突然又不叫了,不疼?
桑落将掉在地上的指甲丢到他面前:“你看,只是剪了你的指甲。没伤你。”
那人信以为真,又开始恳求:“桑大夫宅心仁厚,医者仁心!这事儿不是我挑的头,桑大夫,是张胖子!他先说起来的!”
“是吗?他怎么说是你挑的头呢?”桑落一抬眼,看向颜如玉,“记,手部表皮无感。”
“太慢了。”颜如玉淡淡道。
桑落取出柳叶刀,在“长指甲”身上各处尝试划了几刀。长指甲看见自己胸口血流如注,却毫无痛觉,彻底慌了,他不住扭动身体,大声嘶喊起来:“放了我,放了我!救命!救——”
后半句没有喊完,就被颜如玉将掩面的白布塞住了嘴。
桑落举起刀子,对准他双股之间,切了下去。
一边切,一边观察“长指甲”的反应。她双眸沉静似冰:“记,表皮无颤动,背神经无感,海绵柱一、二、三皆无感......”
她抬起头来,见颜如玉表情极为难看,想起她当年在医学院里带学生观摩手术时,男学生们也是这个表情,她心中暗暗得意,嘴上却问道:“不行就出去。”
颜如玉心中波涛暗涌,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当年,你也准备拿我这样练手。”
桑落一愣:“当年是哪年?”
四年以前的事,可不归她管,是原主的锅。
颜如玉眯起眼眸,气息渐沉。
当年她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把自己绑在那块砧板上,举起一把刀子就要将他切做内官。
后来虽然保住了肉身,却也留下污名。
四年前,他与莫星河都有可能接管鹤喙楼楼主一职。彼时他还是禁卫的一员,只要立功,当上禁卫统领也是指日可待,到时禁卫统领身份在明,鹤喙楼楼主身份在暗,要查那件事,自然更容易一些。
偏偏那次禁卫出任务,他中了毒,找到桑家,却进错了院子,桑落给他开了门,以为他是来净身之人。将他彻底摸了一遍,还挑......
总之,她对同袍说的那些话,在禁卫里传了个遍。不少贵妇特意过来瞧他长得是何模样,最终成为了众矢之的,被一个贵妇使了手段从禁卫军中除名。莫星河顺理成章地成了鹤喙楼楼主,而他为了查那件事,只能自甘堕落,成为贵妇送给太妃的面首。
四年过去,他一直耿耿于怀,而她根本不记得。
颜如玉不再说话,可他浑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桑落有些发毛。她从未在活人身上练过手,桑陆生替那些孩子净身时,她也只是在一旁帮忙缝线,不曾真的上手。
两个人沉默起来,只听见“长指甲”被捂住的抗议声。
一个时辰下来,桑落几乎可以确定,蛇根木的毒,会让人失去痛觉。
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要想在古代当疡医,最大的阻碍就是麻醉剂!蛇根木有毒,她一直都知道,蛇根木经过炮制可以利水,她一直也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还可以抑制痛觉!
没有人能明白她这一刻是何等的欣喜!
桑落握着柳叶刀的手都有些颤抖!
颜如玉将她颤抖的手,看在眼里,瞥向奄奄一息的“长指甲”,决定不让她这么快乐:“人快死了,还有要练的吗?”
桑落摇摇头,目光再看向地上的瘦子,兴奋地舔舔唇,还想再试试,不同体重的人,是不是不一样。
忽地有人来拍药馆的门:“桑落大夫!桑落大夫!快开门啊!”
桑落心中一沉,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不适合见任何人,可是医馆还亮着灯,那人又指名道姓地叫自己,她总不能不出声。
她只得褪去手衣,快步走出去,贴着门板问:“谁啊?”
“奴是点珍阁的,我们东家头疾又发作了,方才去桑家寻,说您还在医馆。”
“等一下,我换件衣裳取了药就过去。”
“桑姑娘——”是莫星河虚弱的声音,“是我,我头疼得紧,还请替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