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芍看着相互推诿包庇的两个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些绝望的脸庞，顿时没了什么心思。
远处天与地之间亮开了一条缝，暗色渐渐褪去，赤红的圆日冒出头来，又是新的一天。
村口，李云芍带着众人离开，村子里的人零零散散站着注视他们。
“李娘子，他们这么可怜，不如留下些粮食给他们吧。”商队管事也是个好心人，心软询问。
李云芍视线落在车队里，又移到三娘身上。
三娘目光闪烁别开脸不去看她。
只听见李云芍沉声说了“随你”两个字。
车队渐行渐远，村子已经消失不见。
商队里不知道是谁突然惊叫一声，“管事，你派的那几个守夜的人，怎么就回来一个？”
“其他人没回来吗？”管事心里一惊，“小马呢？把小马找过来！”
小马就是那个胆小的护卫。
“小马，跟你一起守夜的其他的人呢？”
“不知道啊！”小马挠挠脑袋，“昨晚我忙着给李娘子报信，没管他们，他们没回来吗？”
管事暗道遭了，又去找李云芍。
“他们，他们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管事目光恳切望着李云芍，希望她能给一个否定的答复。
李云芍眯着死鱼眼没有回答。
管事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脸上苦涩一笑，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宋轻言一口一口灌着茶水，顺带摸摸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正在睡觉，但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小崽脑袋安慰道：“摸摸毛，吓不着。乖乖，不怕哈！”
“云芍，守夜的护卫是死了吗？”宋轻言试探问道。
“嗯。”
“是他们杀的？”
“嗯。”
宋轻言一撅而起，气的压不住嗓子，“亏，”
被李云芍眼神一扫，压着火气低声道：“亏我还看他们可怜！真是眼泪喂狗了！”
“如果不是云芍，咱们也是必死无疑。”阿珏很是清醒，带着迷药的茶水，晚上吹进房间的迷烟和早已准备好的干柴，桩桩件件都透露着杀气。
“滥杀无辜！云芍就不应该心软，应该把那个村长杀了！”宋轻言愤愤。
“咱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阿珏眼前浮现那些人的惨状，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啊，之前路过的行人估计也被他们给杀了！那个三娘嘴里没有一点实话！”宋轻言见小崽要醒，连忙又轻手拍拍他的背。
“有实话。”李云芍闭上的眼睛睁开，“半真半假的话才是最好的谎言。”
“觊觎货物是实话，只拿一点儿是假话。他们的不幸是实话，没有想杀我们是假话。处境是真实的，想活也是真实的。但是为了自己活命去残害其他人，”
阿珏眼神无着无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未经他人苦，如何去劝他人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好评价是对是错。
“可我感觉还是便宜了他们。”宋轻言撇撇嘴，愤愤不平：“咱们可是差点儿被他们烧死！”
“我把那个男人的腿打折了，”李云芍靠在车厢，匕首划开衣料，白皙的臂膀上血肉模糊。
“这是怎么了？”宋轻言扑过来想碰又害怕弄疼她，眼里全是血糊糊的一片伤口，连忙搬出盒子翻找伤药。
“翻墙时不小心被火燎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宋轻言小心翼翼将药粉撒在伤处，满脸满眼的心疼，就像是被挖心挖肝了一般，随后又恶狠狠骂道：“就不应该这么简单放过他们！”
“女子在这个世道本就艰难，”李云芍想起暗夜里三娘那些女子熟练的献身举动，如果不是遇见的这种事情多了又为了生存，良家女子哪里能将羞耻心踩在脚下任人践踏。
“最毒妇人心！”宋轻言口出恶言喃喃，手上动作轻缓给李云芍缠上纱布还不忘交代，“以后不要再心软！你看被他们害得！”
李云芍手臂上火烧火燎的疼痛，熬了一整夜昏昏沉沉，如今放松下来，一头栽在宋轻言肩颈处没了力气只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车队缓慢行进，终于在日落时分看到城镇。
沿路的街道黄沙泛起，店铺闭门锁户门前萧瑟。
门口半躺着蓬头垢面看不清神色却仰脸看天的乞丐，身前豁口的碗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街上遇见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整个镇子显得异常萧条荒凉。
长长的车队停在一间客栈门前，小二探头探脑出来，“客官是要住店吗？”
“嗯，住店。”管事熟门熟路进去，客栈掌柜看见来人，愁苦的面容终于有了笑意。
“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今年不来了呢？”
“怎么会，还是要挣钱的。”
“今年你成管事了？”掌柜挑眉，“老张去哪里了？”
管事闻言没了刚才的轻松，眼底爬上沉痛，“他死了。”
“怎么会！”掌柜一脸惊色。
“凉州外遇见马匪，整个商队差点儿栽在那里。”
掌柜了然，拍拍管事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
“这条路走了几年了，没想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凉州彻底变天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店关了，带着一家老小南下呢。”掌柜说着自己打算。
“云芍，”宋轻言拍拍李云芍轻声唤道：“咱们下车吧。”
李云芍下车后，几人进了客栈。
客栈内里没了锦城那边的低调秀气，处处透露着粗犷大气。
“李娘子在这儿放心休息，老板都是自己人。”掌事提前安排。
“有劳了。”李云芍言罢上楼休息。
几人一人一间房，从头到尾洗漱沐浴一番，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小崽穿着厚实的长袖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擦湿发的李云芍。
“娘？”
李云芍侧首，“怎么了？”
“抱抱。”说着伸长胳膊乖乖等着李云芍过去。
李云芍包住头发走过去，将小崽捞到自己怀里摸摸半湿的脑袋，捋捋已经遮颈的细软长发。抱着他起身去找红绳。
“娘？”小崽精神萎靡揪紧李云芍，好像生怕李云芍下一秒丢下他跑了。
李云芍扶好小崽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手指在他后脑勺不停动作。
小崽忍不住动动身子，坐不住的小屁股一晃一晃，伸手又要去搂李云芍。
“别动，”李云芍将红绳绑在小崽后脑勺，额头的碎发捋到耳朵后边，才满意点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