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要两碗馄饨，能给我一杯热水吗？”莫俊明一路上没有怎么和程月华聊天，只是专注骑车，路程挺近，他也担心程月华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说话吸了冷风进去更加难受，到了馄饨店才温和地对着程月华笑着，帮她要了杯热水。
“三份，还有小茉呢。”月华没有忘了在寒风里前行的姐妹，刚才她回头冲李茉笑的时候李茉一脸“我懂你的”的表情，像是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她的一会儿等她到了再点吧，煮馄饨很快的，你先把热水喝了缓缓。”莫俊明把馄饨阿姨端来的热水递给程月华。
比起外面，馄饨店里温暖如春，一进门程月华的眼镜就又蒙上了雾，她又着急忙慌地取下眼镜擦，模模糊糊地看到莫俊明在偷笑，发现她在看自己了又立马收住了笑意对她道歉：“你眼睛近视厉害吗，为什么一直要带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程月华从小就戴着眼镜，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才有的她，先天有一些不足，视力有些不好。读书开始，妈妈就带着她去配了眼镜，一开始邻居和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很羡慕，因为那一片她是唯一一个戴眼镜的小孩，大人也说，这孩子小小的就带着眼镜，以后怕是要读博士吧，成绩肯定不错。她成绩的确一直不错，但是小时候还能称得上可爱的长相，却越长越普通，这张平凡的脸上最漂亮的眼睛还戴着厚镜片，她的绰号就从博士变成了四眼，因为一直是班长，要管着纪律，更有那些讨厌的青春期男孩给她取各种难听的外号，无一例外带着“四眼”。她一度自卑到不想去学校，爸爸妈妈去找老师和校长谈过，父亲满头的白发和母亲的皱纹让班里的人都跑去走廊上偷看，然后面上确实没有人再敢这么叫她了，可是私底下却多了很多新的手段，铅笔盒里被人塞了小纸条写满了四眼告状精，背后被人贴了画，画了只青蛙戴着眼镜，再把她书包藏起来让她在整个学校转一圈展览那幅巨作。因为一直被男孩们敌对，女孩们也不敢和她一起玩，害怕也成为被欺辱的对象。班里也有像天鹅一样美丽耀眼的女孩，在那些男孩欺负程月华的时候，她瞥见最好看光鲜的那一圈女孩互相使着眼色：别去帮她。这种眼神在程家爸妈去学校的时候她也看见过，做值日的时候还捡到过那些女孩子们传的纸条，在议论她的父母怎么会这么老，程月华是不是被抱养来的之类的，她撕碎了扔进废纸篓，边撕边哭，但是还是胆小，不知道怎么反击。后来他们还会趁着她趴在书桌上小憩就偷走她的眼镜，她在班里找也没有人告诉她放在哪里，每次找到都是镜片碎了的，初中二年级一年她换了三副眼镜，每次程妈妈都一言不发带着她去重新配眼镜，她每次都很愧疚。哪怕程月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哪怕她的吃穿都是新洋百货买来的高级货，她回想起自己的青春也一直是泡在肮脏的污水里的。
这场霸凌从她的小学时代一直蔓延，在她以为要填满整个青春期的，在程月华高二的时候才停止。原因是她堂姐一家来拜访程月华的父母，那天是个上学日，程月华在学校里，家里做了些好菜，就想着让她的大外甥顾语存跑腿去学校给她送午饭。顾语存那时初中三年级了，已经是个高瘦的大男孩了。程月华小时候就不爱跟这个比自己没小几岁的外甥说话，看他已经是初中男生的模样了心理更加有些厌烦，她不喜欢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接过饭盒一句没和他多说就想走。午休时间路过的两群同学，一群是平时最爱嘴贱嘲笑程月华的男孩，一群是几个班里漂亮的女孩。那领头的男孩追着那几个漂亮女孩，看见顾语存给程月华送饭盒，想逗那几个女孩笑就说：“靓仔给四眼蛤蟆送定情信物咯。”一帮男孩们哄堂大笑，女孩们也偷偷嗤笑，程月华习以为常只想着赶紧离开，顾语存却没客气，一拳打在那个领头的男孩脸上，打得鼻血直飙。能看出来顾语存经常打架，那群男孩里没有一个帮助他们的头领的，反而都看呆了，女孩们也尖叫着跑开，却没跑远，还是站在一旁看着顾语存将那男孩按在地上暴打，边打嘴里边说：“谁给你的胆子欺负程月华？痛吗？这就是欺负人的下场。”顾语存打完了将那男孩一把拎起给其他几个男孩看，“下次再敢对程月华嘴贱，这就是下场。”然后又拖着那个被揍成猪头的男孩扔去那几个尖叫的女孩面前，示威一般对她们说：“别以为你们没说我就能放过你们，看清楚，这是下场，我可没什么绅士风度。”
一直到男孩的父母找上门来告顾语存的状，顾语存都还在嘴硬说打他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不顺眼才揍的，自然是顾厂长也当着那家人的面把给了顾语存俩巴掌，让他在院子里罚站，对方见状要了赔偿就偃旗息鼓了。
“你为什么不说是为我出头？”程月华偷偷去院子里找顾语存说话，大人们都进门了他就不罚站了，蹲在院子里拿着根小树枝戳花盆里的泥土。他的脸都被顾老爹扇肿了，也流了鼻血，他用手随便擦了一下，就满脸都是血了，显得特别悲壮。
“你为什么受欺负了也不打回去？”顾语存别过头看着程月华，“你这么好欺负他们就会一直欺负你，不如一次打回去，他们怕了你了就不敢再欺负你了。算了，我觉得你也还是不敢打，再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坐车过来帮你打他们。”
“谢谢你。”程月华很感动，初中的经历让她不敢对家里人说自己在学校受欺负，明白这样会让那些人有更多谈资，父母也只能去诉苦，他们年纪都大了，程月华也不敢再拿这些事去让父母担忧，她一直默默隐忍，想着长大就好了，读大学就好了，离开这个镇就好了。今天顾语存的仗义出头才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受了好多委屈，一时之间竟然想在这个小不点面前掉眼泪了。
顾语存好像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哽咽，不再和她说话。那以后学校里不再有人欺负程月华，只是没有人搭理她，没人和她说话，这样她也觉得高三一年过得很舒服。进了大学以后，程月华见到漂亮的罗娜一开始是不敢靠近的，但是罗娜为人爽朗，后来见到的漂亮姑娘李茉也是温和的好性子，程月华才开始对与人交际这件事没有那么恐惧，在认识三个室友之前，她一个朋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