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骄确实有些惊讶。
夭夭心心念的要救出百里诸侯,他以为,百里诸侯定是天遗族高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百里诸侯不该如此神情。即便他不认得薛宜生,也不必惊讶薛宜生的身份。
“哈哈哈,你救了我,却不知道我的身份。”百里诸葛大笑:“即便你不救我,安慕海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徐骄说:“我也觉得奇怪。像你这样的高手,即便关在南衙,有障魂木为困,也很让人不放心。如果是我,肯定要挑断您手筋脚筋……”
“嘿嘿,那是因为安慕海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本是内卫,乃是前阁领,南宫忍!”
薛宜生更为吃惊:“你不是——失踪了?”
徐骄的震惊,不比薛宜生小。
“哼哼,失踪不代表死亡。”百里诸侯说:“当年我只是离开而已。”他看向薛宜生:“我现在只想知道,安慕海是不是天遗族人。”
薛宜生惊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感觉。”百里诸侯说:“他知道的太多了,除了天遗族的人,别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我猜,他甚至知道花卿的身份。薛神医,二十一年前,你也在帝都,正是声名鹊起之时。那时候,花卿已是干王妃,她怀有身孕时,常请你入府。薛神医可知道她的身份?”
薛宜生摇头:“我只是奉命来到帝都,听从行事,却不知天遗库玛就是干王妃。”
百里诸侯没再说下去,而是把手伸过来:“有劳薛神医。”
薛神医切了脉。看他神情,情况不是很好。
“障魂木的气息入骨入髓,百里当家想要恢复功力,恐怕要等到障魂木气息完全散掉,最快也要三个月。”
百里诸侯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难怪安慕海那么大方,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威胁。三个月,对于安慕海,什么样的阴谋都能破解。
“能否快一点。”
薛宜生为难道:“障魂木不是毒,不伤及性命,只消散人体真气,乃是天涯海独有,无药可解。”
百里诸侯沉默,如果连薛宜生也这样说,那就确实没有办法了。
徐骄问:“为什么是三个月?之前杀门千也曾被关在南衙地牢,可出来不过几个时辰,就已功力尽复,跑过来杀我。”
薛宜生解释:“百里当家被困在地牢数月,障魂木气息日夜侵蚀,早已融入血液之中。现在虽然脱身,依然受制。只能等到旧血耗尽,新血再生,才能恢复功力。而人体血液新旧循环,一般人,最快也要三个月。”
徐骄明白了,沉吟道:“只有两条路。第一,我去逼莫雨交出解法。”
百里诸侯笑道:“即便是天涯海的人,知道解法的也不多。障魂木如此奇异,以前早就有人想过这招了。内卫就曾秘密抓捕天涯海高手,试过各种手段——”
“那就第二条,放血!”
薛宜生眼睛一亮:“高明!”
人体失血过多,只要不危及生命,会刺激身体生出新血。他是神医,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不大的女监,徐骄推门进来。
莫雨在牢里,但牢门没有锁。
没有必要,就像徐骄第一次进京兆府一样。
一个人,独享大狱。
莫雨靠在牢门上,笑吟吟的看他:“怎么样,薛神医可有解障魂木之法?”
看着窗外夜色阑珊,这个混蛋,果然要饿她一顿,这个时候了,也不给饭吃。
徐骄没有回答,而是说:“天涯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修罗山有羽蛇,长大之后飞向天涯海,还有障魂木……”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莫雨说:“我听小雪讲过,在南海之上,漂浮着一座很大的岛。岛上风光秀丽,峰峦叠嶂,四季都很温暖。玉山的山腰开着漫山的花,山巅却常年积雪。有一座隔得不远的离岛,上面栖息着长着翅膀的羽蛇,天气晴朗的时候,能看见羽蛇在天空翱翔,争斗……”
莫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徐骄,你真是个混蛋。想问就直接问,为什么总要勾引我说话。”
“勾引这个词,不好。”徐骄说:“我们只是在沟通。”
心里却想:原来这个傻丫头虽是天涯海的人,却不是天涯海来的。纳兰雪,才是真正天涯海出身的高手。
“我再也不会信你了。”莫雨说。
徐骄笑道:“谢谢,至少你之前是信我的。”
莫雨没来由的气,但这次没有胸痛。
徐骄突然说:“你走吧!”
“干嘛,后悔了?”莫雨淡淡一笑:“我就是要留在这里,看着你,看着京兆府,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徐骄说:“难道还不够明显,我要毁了风灵卫。”
“你有那个本事?”
“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徐教说:“铁棒可磨针,水滴能石穿,何况我还有个好帮手。”
“谁?”莫雨看着他:“天遗库玛?”
徐骄笑着点头。
“你真的被她迷惑了,好心提醒你:天遗库玛,是这世上最虚伪的女人。最擅长迷惑男人的心。”
“人,或许真的虚伪,但身体是真实的。烈酒伤身,男人还是喜欢酒。”徐骄说:“女人就像酒一样,明知道喝醉难受,还是想要醉一次。这一点,你就不如她。”
“我不会那么不要脸。她是在利用你,灭了风灵卫,你以为可能么?风灵卫不是江湖帮派,你一句话,几把刀,月黑风高,就想斩尽杀绝。”
“我知道,不就是天涯海么。”徐骄说:“这二十年来,风灵卫已经得罪了足够多的人,官场的大老爷,江湖的英雄客。他们都是俊杰,识时务者。以前忍气吞声,只因你们脚踏黑白两道。戴着执法者的假面,做着违法者的勾当。监控朝官,让他们不敢多语。倚势凌人,让江湖不敢反抗。如果我打掉风灵卫的势,你猜那些原本居于淫威之下的人,是会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你想的倒是美。在风灵卫面前,你只是个小人物。在天涯海面前,江湖又算得了什么。”
徐骄笑道:“棋局上,每颗棋子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有时候,在边角上最不起眼的那颗子,才是真正的杀招。我手握京兆府查刑审狱的权利,又把卫戍营推到风灵卫对面。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拿你们,若是反抗,玄甲军直接扑上。风灵卫的应对呢,只有忍。如果忍不了,只能对干……”
莫雨听着,有那么一点担心。
徐骄接着说:“对干才是高潮。到时候,风灵卫和玄甲军势同水火,而朝中大员早就烦透了你们,必然推波助澜。即便有海后撑着,如果到了非要取舍不可的地步,你觉得明帝会怎么选择?”
莫雨没有回答,这些不是不可能发生。
“如果明帝最终下定决心,裁撤风灵卫。没了朝廷这杆旗,再加上天遗族的势力,对付六大司应该不是问题。如此一来,天涯海是否还能压得住江湖呢?定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徐骄笑道:“这便是我所谓的去势,你觉得如何?”
莫雨冷声道:“你觉得好就好,干嘛说给我听。”
“内心豪情万丈,如此美妙的计划,若是不讲出来,似乎少了许多快感。”
莫雨哼了一声:“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吧。”
“你果然既美丽又聪明。”徐骄说:“我要的一直就不多,一颗羽蛇胆而已。一个月之内,我要见到这东西。否则一个月之后,便是风灵卫灭亡的开始。你清楚的,风灵卫的敌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明居正,他只会比我更阴险,更卑鄙。”
“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贴切的很。”莫雨说:“你放心,安公公坐镇南衙,你找不到机会的。”
徐骄笑道:“机会都是找上门来的。你以为我非要把你抓来京兆府,是想和你聊天么?”
莫雨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徐骄笑道:“我不会对你干什么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因为你曾经真的想和我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可你也要知道货比三家的道理。只是我突然发现,我是官家人,不是生意人。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应该主动送给我才合理。这些是我的心里话,一定要告诉安公公和海后。”
“你这卑鄙想法,还敢让公公知道?”
“一定要让他知道。海后是个女人,而女人,总是不喜欢吃亏。”徐骄说:“安公公就不同了,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一定能帮我说服海后。”
“你想的美,安公公会杀了你。”
“如果可以,他早就动手了,不是么?”徐骄说:“而且,海后也不亏,一颗羽蛇胆,换一条人命,这是很划算的。”
“你要用我威胁海后?”
徐骄摇头:“你不行,得是个有身份的。我听说,在天涯海,能手持沧溟剑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你要对付小雪?”莫雨惊道:“你想都别想,你以为闯了一次南衙,能活着回来,就还能闯第二次?”
“我为什么闯南衙?”徐骄说:“我在这里等着她就是了,而且,她已经来了……”
徐骄五指微屈,突然一记白骨爪击向头顶。虚幻的骷髅手影,带着天地之力,直接穿破房顶。
哗啦一声,屋顶破开一个洞,是一只鬼爪的样子。碎木瓦片,被劲风裹挟,没落下一块,而是直接随着劲力,冲向外面的夜空。
他陡然出手,伏在房顶的纳兰雪毫无防备。还好她反应够快,听到徐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觉得不妙,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整个人随即一滚,白骨爪力正好穿房而出。
奈何,白骨爪疾而诡异,仍有一道劲气擦着肋部过去,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虽没伤到身体,但呼吸之间,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游遍全身,身子顿时一滞,好像血液被这股寒气冻住了一般。
徐骄哈哈大笑。
他高兴,不是因为纳兰雪如他所愿的敢潜入京兆府,而是她一身夜行装束,看起来就是个歹人。就这一点,今晚,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纳兰雪飞身跃起,徐骄怎会放她走。挥出一掌,掌力无形,却如惊涛拍岸,纳兰雪感受到那恐怖的力量,身形旋转,重又落了下去。
徐骄大笑:“这帝都治安真是烂透了,前者有歹人夜闯大理寺;今时,又敢闯我京兆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英雄,敢和朝廷作对。”
纳兰雪一听这话,更加确信这是个陷阱,利用莫雨设下的陷阱。
她突然明白,徐骄和明居正白天那一场戏,本就是冲她来的。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本就是风灵卫右司纳兰雪。
想到这里,愤怒的指着徐骄:喝道“徐——”
徐骄反手又是一掌,轰的一声,把房顶击出一个大窟窿。
不能给纳兰雪说话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她的身份,那才热闹。可现在,看热闹的人还没到。
纳兰雪跃起避开这一掌,徐骄飞身扑上。半途中突然绿光一闪,刀气凌冽,徐骄侧身一让,竟是莫雨手持琉璃刀向她砍来。
“走!”莫雨大喝一声。
“你这小乖乖,真是会捣乱。”徐骄哪里在乎她,身形左右一晃,便绕开莫雨冲向纳兰雪。
莫雨虽猜不到徐骄想做什么,但他卑鄙下流,能有什么好心思。琉璃刀裹着绿光,水一般的涌向徐骄。
纳兰雪本来想走,见到这一幕,突然改变主意。
人的一生,成功总是伴随着冒险。她是个女人,却比男人更喜欢刺激。
沧溟剑幻化出一片寒光,如水波荡漾,刹那间浪花朵朵,剑气涌动。
这一刻,一剑双刀,分前分后将徐骄堵在中间,呈夹击之势。
徐骄破境宗师,莫雨,他完全不在乎,这小乖乖顶多是个点缀。纳兰雪,只在乎一点点,所忌惮的,不过是她手中的沧溟剑。
沧溟邪剑伤必死。尽管夭夭知道解法,但男人,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女人手上。虽然很多时候,大多数男人的命运,是由女人决定的。
想到这里,真气疾速运转,天地之力入体,猛地爆开来。
身前,纳兰雪前冲的身形被天地之力一震,人突然停了下来,沧溟剑也因天地之力的波动而稍稍偏移。
徐骄冷笑,五指弯曲,抓向纳兰雪咽喉。
可让他意外的是身后。
莫雨双刀舞动,一片绿光如春湖荡漾,人却没有被震退,仍旧一往无前。徐骄有一种感觉,她手中琉璃刀,好像能将天地之力劈开。
只能有这一个解释,因为莫雨的修为,差着纳兰雪一大截。
徐骄无奈,放弃纳兰雪,身形忽然后退,同时身子一矮,避开刀光的同时,整个人撞进莫雨怀里。屁股一撅,对着莫雨小腹,来了一下臀击。
莫雨被撞的退了好几步,徐骄刚抬头,但见眼前寒光一闪,沧溟剑直戳眉心。
“你还不走!”莫雨叫道:“别上当了——”
“她走得了么?”徐骄冷哼:“走了她,还有你!”
纳兰雪被莫雨一喝,本已有离开的心思,可听了徐骄这话,杀心顿起。
她不能让莫雨有危险,更不能让她受欺负。
徐骄头一偏,避开沧溟。可沧溟是把软剑,剑势不改,剑尖却突然向下,刺向徐骄肩膀。